淑妃已經走到花木叢跟前,揚聲:「給本宮滾出來!」
然後,花叢裡,嫋嫋婷婷站起來一個紫衣女郎。
「姐姐,饒命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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淑妃先一怔,待看清那少年的臉,舌頭都打結了:「謝、謝——岑?!你大半夜的不回家,躲在宮裡穿女裝,你,你……!」
謝岑一下就撲在淑妃腳下,嚎啕大哭:「姐!你可千萬不能告訴我娘啊!你妹夫我平生隻有這一個愛好了!要是讓我娘知道,她要打斷我的腿啊!!」
淑妃被噎得說不出話,隻好把自己的裙子從謝岑的爪子裡揪出來,面露艱難:「行……吧……這個愛好雖然獨特可是我也不會告訴夫人的。但是你如此行徑,你與我妹妹的親事,我想還是……算了吧。」
畢竟俗話說女人如衣服,收獲了一件裙子的謝岑損失個把未婚妻,其實本來也不算啥。
可是當定國公家的小世子謝岑發覺花叢裡的姑娘不見了,連帶著自己的男裝也不見了的時候,他是真的憤怒了。
「啊啊啊!沒有衣服,本世子怎麼出宮!」
——定國公唯一的兒子,風採俊秀的翩翩少年謝岑,竟然,是個異裝癖。
雖然極盡方法不讓人看清楚他的臉,可他深夜穿著女裝從宮中離開的消息仍然不脛而走。
淑妃娘家即刻就退掉了他家二女兒和謝岑的婚事。
一夕之間,京城數千少女的夢中情郎變成了人人躲閃的女裝少年。
這,怎是一個慘字了得。
謝岑陰沉沉地將那件紫裙子往裁縫面前一攤,又把一錠沉甸甸的銀子放在他面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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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查,給我查,這件衣服是誰做的?!」
裁縫裝模作樣的研究了半日,確信:「這是邱貴人的,小的親手做的,決無差錯。」
謝岑好像被雷劈了一樣,呆若木雞。
他夜裡遇到的,竟然是……前些日子風光了幾日、又臥床不起的邱貴人?
真是世風日下啊!一個貴人,為何大半夜不睡覺,反而在花園遊蕩?更重要的是,一個貴人,為什麼還在他面前寬衣解帶,毫不羞恥!更更更重要的是,她竟然還長得如此美貌,令人見之難忘……
謝岑苦著臉走了。
裁縫收好了銀子,回頭對著店鋪深處一努嘴:「崔姑娘,您許諾不管小世子出多少銀兩,您都給我二倍,這話還算數嗎?小世子可是給我了五十兩的銀錠啊!」
崔瑤心裡暗罵一聲,不就是找個人要報仇麼,值得花五十兩這麼多去打聽嗎,簡直是人傻錢多心眼還小,討厭之極——
好在,拿雲若做擋箭牌,能讓這家伙休了報仇的念頭。畢竟,他一個外男竟穿過天子妃嫔的衣裳,隻怕躲都躲不及了吧,哪還敢尋天子妃嫔的麻煩?
「給給給,本姑娘一言既出駟馬難追,才不是那等小氣的人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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謝岑這廂因為紫裙子而鬱鬱寡歡,蘇長鈞卻端的是春風得意。
因為,他心儀的冉姑娘竟然主動約他了!!!
而且約他的日期,正好是七夕之夜!!!
這怎麼不能令人激動呢?!
當然,激動之餘,蘇長鈞也做好了充分的物質準備——那就是,隨身攜帶各種零食小吃,以便他心愛的姑娘約會期間渴了餓了,能有吃有喝。
他這邊興致勃勃揣著零食進宮來,好容易見到了心愛的冉姑娘,剛給她遞過去第一種好吃的呢,就當頭一棒似的,聽到了個壞消息。
這一日,北狄的使臣入宮與皇帝赴宴,不知為何,兩國就開始比試蹴鞠技藝了。男人比完了還不帶勁,女人竟也要比。
北狄球隊裡好些個身懷絕技的貴族女子,將我朝的女子球隊打得落花流水。
此事關乎國體,岐陽王被緊急傳召去想對策了。
零食幹脆都送給了冉綿綿:「冉姑娘,這一次實在對不住,我要先走了。」
冉綿綿懷裡被放了個沉甸甸的零食禮包,一時間沒反應過來——這是約會被放了鴿子嗎?
蘇長鈞說完告別的話,看著冉綿綿頗有些疑惑的臉,不知道自己那根筋不對,他俯下身,就湊了過去。
冉綿綿的身上無論何時都帶著些小零食的香氣——現在她聞起來,就好像一隻甜絲絲的水蜜桃。
本來隻是想親臉蛋的,可是蘇長鈞沒有忍住,低頭含住了她的唇珠。
好軟,好嫩,他腦子裡轟的一聲,隻覺得自己從來沒有過這樣舒心暢快的一刻。
被這樣像偷襲似的親了一口,冉綿綿整個人都在顫抖,她把頭埋在蘇長鈞懷裡,任由他輕輕摸著自己的發絲,聽他抱憾地在耳邊許諾。
「等我改日,定給你補一個約會。」
蘇長鈞一步三回頭地離開了。
冉綿綿若有所失地撫了撫自己被親過的唇,突然有點委屈。
第一次約會哎!能不能靠點譜!
她皺著眉頭解開禮包,可是一打開,整個人都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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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好幾種吃食整整齊齊地擺著,每種都還帶了個蘇長鈞親手寫的食用指南。
幹菜燒餅,雖然外皮兒是硬邦邦的,可是裡面酥脆的全是鮮肉和幹菜,越嚼越香,相得益彰。
綠豆糕,以綠豆粉壓成塊兒,夾紅豆沙,香甜可口。
千張包子,豆腐皮裡包著海米鮮貝,皮薄湯鮮。
或南或北,或鹹或甜,能吃的,可吃的,或許她愛吃的,全都搜羅了來。
冉綿綿抱著一堆好吃的,眼睛酸酸的,心裡面最後那一丁點不高興也蕩然無存了。
大概,對於她這種姑娘來說,隻要吃飽了,心就不會沮喪吧。
蘇長鈞這邊還不知道自己的零食禮包已經讓他成功挽回顏面,他正聚精會神地開會呢。
「我們的女子球隊還差兩人,這如何是好?」
出聲詢問的是郡主端陽,她年約三十,雖早已出嫁,但還是跟個未出閣的姑娘似的爽利健談。她平生最喜歡舞刀弄槍,最厭惡那些嬌滴滴的後宮女子。
蘇長鈞猶豫了片刻,才建議:「表姐,我知道一個秀女,她球技非常高超——隻是我有個不情之請,若是今日我們球隊贏了,請表姐為我和她請婚。」
端陽頗為訝異地瞅了一眼自己這個平日總是溫和少言的表弟,不由笑道:「這還不簡單,以你的身份地位,看上的姑娘還能有求不到的?」
有端陽這樣承諾,蘇長鈞趕忙就將冉綿綿帶了來。一路上與她講明原委,她果真是毫不猶豫就一口答應。待見了端陽,冉綿綿簡單表演了幾個踢球的動作,郡主喜不自勝:「太好了,就是她——但我們還差一個女孩子,怎麼辦?」
眾人面面相覷,角落裡響起個憤世慨俗的聲音。
「我來!」
謝岑甩一甩自己飄逸的長發,冷冰冰道:「誰有女子的衣衫,借我一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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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了冉綿綿與謝岑的加入,第一局比賽竟打平了。這已經讓在場的眾人心裡放下了大半——我朝女子以柔弱著稱,能與身材健壯的北狄女子打成平手,已經算是不損國威了。
可是誰都沒想到,第二局竟然又是平手。
這一下子,謝岑鬥志全都被激起來了。他最近日夜為了那個紫衫女郎煩心,正愁沒地方發泄,因此幹脆把人都聚齊了,就地指揮:「來,都聽我的,我們重新排列隊形,務必一舉擊中——」
在女裝小世子的指點之下,我朝的「女子」球隊竟然在第三局,打贏了北狄球隊!
這一下子,所有人都是笑逐顏開——包括北狄的那個王爺,忽爾舒。
他指著隊伍裡的謝岑,對著本書的男主皇帝,興致勃勃地開口了:「陛下,我最喜歡蹴鞠,這個姑娘蹴鞠好,我特別喜歡,請把她賜給我為妻吧!」
謝岑正笑眯眯地擦汗呢,順便蹭蘇長鈞送給冉綿綿的酸梅湯解渴。然後就聽到皇帝陛下豪氣幹雲的話語。
「這有何難,來,朕就把這位姑娘賜給你——」
謝岑一口酸梅湯就噴了出來。
好在他噴了,因為這樣失禮的舉動引起了皇帝注目,此時皇帝才看清楚眼前的人竟然是男扮女裝的小世子。
皇帝硬生生改了話頭。
「……再比試一局蹴鞠。」
眾人:這算什麼賞賜?
皇帝:還好沒有露餡!
皇帝顫巍巍地舉起酒杯喝了一口,這要是真把我朝小世子送給外族為妻,那豈不是滑天下之大稽。
端陽郡主被蘇長鈞所託,現下也笑盈盈地開口:「陛下,我也鬥膽為岐陽王求娶一位蹴鞠隊伍裡的姑娘——」
今天是什麼特別的日子嗎?為什麼所有人都要求娶蹴鞠隊伍裡的姑娘?這一位……也是男扮女裝的嗎?
皇帝尷尬至極,他清了清嗓子:「那就……那就……也請這位姑娘和岐陽王比試一場蹴鞠吧。」
求婚失敗了。
蘇長鈞說不出來心裡有多麼失望。可是他在夜色中尋到了冉綿綿的身影,那姑娘剛剛比賽完,熱得小臉紅撲撲,別提有多嬌憨動人了。
她似乎感知到了他的目光,盈盈回首。
然後用口型對他說:「再試一次吧!」
蘇長鈞隻感覺自己的心裡開起了鋪天蓋地的花朵,隻恨不能一一採擷,送給眼前的這位姑娘。
他握緊了雙拳,對著那個嫣然而笑的姑娘,鄭重許諾:「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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伴……伴君如伴虎,大概形容的就是謝岑現在的感受。
「荒唐,簡直荒唐!你平日裡偷偷țŭ̀₋穿女裝、扮成女孩子在宮裡晃悠就算了,這種正經場合你還胡鬧,連朕都差一點被你騙過去!「
陪著謝岑一起挨罵的還有岐陽王,但他純粹是躺槍。兩個人早都已經習慣,皇帝動不動就把人薅過來一頓臭罵。
雖然說謝岑是救場的功臣,可他險些讓皇帝出醜,這對於愛面子如命的皇帝來說,那就是辦錯事了。
眼看著皇帝罵過癮,蘇長鈞趕緊順著毛摸他:「陛下責罵的是,阿岑這樣散漫確實不妥,不如皇上叫他在家禁足,多讀幾天書?」
皇帝其實也不見得真生氣,隻是埋怨謝岑自作主張而已,聞言哼了一聲,淡淡道:「你又當朕是傻的不是?叫他在府裡讀書,不過是給他放了幾天假,不叫他進宮當值而已。」
說著說著,自己竟也噗嗤一笑了:「謝岑啊,你扮起女孩子,可當真是……美如天仙,以假亂真吶。」
被皇帝這樣一蓋戳,謝岑隻怕此生都和「女裝」兩字連起來了。
不過,連就連吧……反正他心愛的姑娘已經進了後宮,此生都與他無緣了。
天下人的恥笑又都算得了什麼呢。
蘇長鈞同情地瞟了自己的發小一眼,決定出宮後帶他去多吃些好吃的,換換心情。
可是皇帝卻沒有放過同情心泛濫的蘇長鈞:「長鈞,你又是怎麼回事?為什麼也拆臺?那個姑娘又是誰呀?蹴鞠踢得這麼好,怎麼朕從來都不知道?」
蘇長鈞心裡警鈴大作,趕緊斂容俯首,恭順道:「啟稟陛下——」
「那是本屆的秀女,冀州知府之女,冉綿綿。」
一道嬌滴滴的聲音從門後邊傳過來。一心期盼著能捧出個與淑妃打擂臺的妃嫔,皇後笑容滿面地介紹:「妾身覺得她又聰明又能幹,皇上覺得這姑娘怎麼樣呀?」
糟糕。
皇後對於冉綿綿,到底還是存了利用之念。
蘇長鈞琥珀色雙目微微眯起,悄悄打量著皇帝的神色。
似乎……並不是全然無興趣。
後宮之中,全都是柔若無骨的嬌媚女子,乍然碰到了個敏捷伶俐有如小鹿的冉綿綿,有些好奇之心,也不可避免啊。
而他蘇長鈞,正是將冉綿綿推到臺前的那個人!
蘇長鈞隻覺得自己的心好像被放在火上烤一樣,他焦灼不安,勉強笑道:「陛下,這位冉姑娘她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