鄭耀偉走到門口,並沒開門進去,隔著鐵欄說道,“我剛剛聯系了你家人,他們應該很快就會來京郡。”
提及家人,蘇藜微微愣了下,抬眸,可能是許久沒喝水沒說話的緣故,她甜軟的嗓音有些啞,變得特別輕。
“家人……你們……聯系的我哪個家人。”
“你的戶籍消息上寫著S市的喬逸興虞清瑗夫婦是你的養母,我剛剛聯系的就是……”
“不可以,不可以,不能聯系他們。”蘇藜忽然激動的衝到鐵欄前,淚流滿面,“我認罪,我認罪,我什麼都認,我就是故意拿花瓶砸他的,沒有隱情,就是……就是不想讓他再糾纏我了,我覺得煩,所以才……求你別讓他們來,求你了,我不想讓他們看見……”我這副鬼樣子啊。
鄭耀偉幹刑警也有二十年了,像這樣的刑事案件,簡單調查一下當事人的人際關系就能猜出個大概了。
他們這兩天也走訪了蘇藜和周子牧的同事和朋友。
再加上事發現場來看,蘇藜有可能是正當防衛,或者是防衛過當所造成的。
鄭耀偉不清楚為什麼提及養父母,她情緒會變得這麼激動,隻說道,“蘇藜,你今年才26歲,你總不會想因為這件事情而毀了自己的人生吧?你把事情說出來,我們會去調查求證,周子牧還沒死,隻是腦受損嚴重,現在在ICU裡昏迷著,這個案件現在隻能算故意傷害,不算故意殺人。”
“但你要清楚,故意傷害,故意殺人,過失殺人,正當防衛,防衛過當,這幾者有本質的差別。”
這件事情其實發生的很突然,是蘇藜所始料未及的。
她和周子牧分手後,周子牧來糾纏過幾次,可能是出於不甘心的緣故。
上個星期,他就在樓道裡堵住她,想復合,被蘇藜拒絕後,就想強吻她,蘇藜太害怕了,就稍微用力把他從樓梯上推下去了。
但所幸樓梯不高,隻滾了四五個階梯,蘇藜跑回了屋裡。
至於這次,是星期五她九點下班,在外面吃了個飯回來也有十點過了。
京郡的深秋很冷,她回到家也沒開大燈,隻開了個暖燈,把外套和毛衣脫下來準備去浴室洗澡時,周子牧忽然從後面抱住了她,嚇得她不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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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想復合,還是被拒絕後,他惱羞成怒的提要求,“那你和我睡一次,我就同意分手。”
蘇藜太害怕了,在他想一邊親她,一邊脫她裙子時,她害怕絕望之際摸到了花瓶,朝周子牧腦袋上砸去。
周子牧隻頓了下,就去搶她手中的花瓶,很快,花瓶砸碎了,周子牧猩紅著眼,他手中的碎片意外從她手腕劃到手臂,鮮血淋漓,她也沒感覺到疼痛。
隻因周子牧侵犯的動作依舊沒停。
茶幾上還有個玻璃煙灰缸,是她買來送給周子牧的,但周子牧將煙灰缸放在她家。
說的是,以後來她家,想抽煙也方便些。
她哪裡顧得了那麼多,看到那個煙灰缸就看到了救星似的,抄起便一下又一下朝周子牧腦袋砸去。
情緒和理智的失控沒一會就讓周子牧停了動作,倒在了她的身上,白色的紗裙被鮮血染紅。
蘇藜哭得不能自已,花瓶也從她手中滾落,成了碎片,她恐懼的把身上的周子牧推開,自己迅速爬到床尾,望著那攤血和身上手上的血,放肆大哭。
崩潰的大喊,“為什麼?!為什麼要這樣對我!對不起……對不起……我……我……”
是在質問倒在血泊中的周子牧,也是在質問自己的命運。
為什麼想要重新開始就這麼難?
為什麼都不肯放過她?
她大腦一片空白,哭到缺氧,恐慌和絕望蔓延全身,她不敢上前去探周子牧的鼻息,顫抖著手從包裡翻出手機,打了120,哽咽的說出了地址。
屋子裡的靜謐讓她覺得難以呼吸,她又撥通了110的電話,似是絕望,又似是釋懷,“我殺人了。”
被抓進警局後,她的精神狀態都不太好,還是周子牧父母來警局鬧了一回。
那天正好是警察審問完她,要帶她回拘留房,卻在路上碰到了周子牧父母,大聲罵她‘賤人’‘有爹媽生沒爹媽教的畜生’等等難聽的話。
可能是看不慣她垂眸的沉默不語,周子牧衝上去扇了她兩巴掌,指著她罵‘殺人犯’,她恍惚了下,那天的恐懼再次攀爬上身,本能反應讓她覺得應該辯解一下。
才哭著搖頭,“不是的,不是這樣的,我沒有故意,是他……是他忽然出現在我家……突然……”
周子牧母親覺得她是為了逃避責任,抓著她的頭發就又想打她。
那時候蘇藜,雙手銬著,精神恍惚,雙目空洞無神,機械式的反應,哪裡有反抗和還手的能力,她性子本就軟糯,不善吵架,就隻有挨打挨罵的份。
還是警察的阻攔下,才沒讓她受到更多的傷害。
這幾天,蘇藜也沒交代過程,不認罪也不辯駁。
隻因那天的畫面對她有太多的衝擊力,她連睡覺都不敢睡,生怕夢到那天的場景,又怎麼敢去回想呢。
她沒日沒夜的睜著眼流淚,想著,她這不幸的一生,早點結束也好。
她忽然後悔自首了,應該自殺才對。
那天如果用刀割破手腕,或者拿把刀捅進自己的心髒,應該不會那麼痛才對。
這樣她就不會因為害怕做噩夢而不敢睡覺,也不會因為不敢回想那天的場景而不去辯解自己的無奈之舉。
第189章 【喬蘇】開庭
喬逸興和虞清瑗是當天凌晨一點多到的京郡,趕到警察局時已經是兩點半了。
由於警局沒有半夜探視的規定,夫妻倆隻好先在附近的酒店開了小半個月的房。
喬逸興讓虞清瑗怎麼也睡一下,早上再過去。
但虞清瑗搖頭,“睡不著,你說阿藜這麼文靜的一個姑娘怎麼會和刑事案件扯上關系呢?她……”
喬逸興倒是比她理智多了,拍了拍她的背安撫,“你別著急,明天去警察局就知道前因後果了。”
隻可惜,兩人早上八點到了警局後,卻被告知蘇藜不願意見他們,而且,這樁案子因為蘇藜的不配合調查,很有可能會直接公訴,建議他們給蘇藜找個好一點的律師。
不管哪個罪名安在蘇藜身上,她都不會好過,除非能證明她是正當防衛才有可能當庭釋放。
一旦這邊結案,蘇藜就要被女子監獄那邊正式收監了。
夫妻倆才從警方口中得知,被蘇藜傷害的那個男人是和她交往過的,兩人之間因為感情糾葛才會發生此次這麼重大的事件。
但聽蘇藜朋友來說,她和周子牧分手已有一月之久了。
這一個月裡,都是周子牧單方面在糾纏蘇藜,所以這件事情具體是怎麼回事,不難猜,也不難想,但難就難在蘇藜的自暴自棄和不配合,以及缺乏證據。
在加上周子牧父母胡攪蠻纏,警方這邊立案不說,還向法院那邊遞了訴訟申請。
虞清瑗聽了甚至都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她追問道,“你有和她說,是我們來見她的嗎?我們是從S市來的,我姓虞,她爸爸姓喬。”
警察點頭,嘆了口氣,“我們說了,但她不願意見你們,讓你們回去,而且……她情緒不怎麼好,可能是那天的事情給她造成了不小的陰影,整個人的狀態都有些奔潰,好像沒什麼求生欲,現在我們有女警輪班在外面陪著她。”
“另外我們隊裡有個心理醫生,不過正好這幾天出差了,大概要明天上午才會回來,隊長準備讓心理醫生給她開導開導,你們要不還是等心理醫生給她開導後再來吧,現在幫我們做個筆錄吧。”
蘇藜這件事情,喬逸興和虞清瑗都沒有聲張。
對喬惜雅的理由,也是說虞清瑗情緒不怎麼好,喬逸興帶她出去散散心,公司的事物全部交給蔣見霖處理了。
第二天上午,心理醫生給蘇藜進行了將近三個小時的心理輔導,已經有了初步成效。
蘇藜那雙空洞的眼眸有了些許清明,下午再次被提審。
心理醫生也在裡面陪著她,幾次提醒警察詢問的方式,也一點點開導她講出那天的實情。
蘇藜的情緒大體還算穩定,但言語上算不得多清楚,講完過程後,警察問什麼她就回答什麼。
在回拘留房時,她碰到了喬逸興夫婦。
相比前兩天的混亂,現在的蘇藜穿戴整齊,頭發規規矩矩的扎了個低馬尾,隻是臉色有些慘白,見不到半分血色,整個人看上去顯得特別孱弱。
“阿藜……”
時隔十個月再次看到她,虞清瑗怔了下,尤其是在看到她銬著的雙手時,她眼眶一下就紅了。
見到他們,是始料未及的,蘇藜也愣住了,但可能是熟悉的面孔讓她一下有了歸屬感,好似不再是一個人了,有了堅強的後盾。
不止周子牧有父母為他撐腰,她也有能為自己撐腰的人。
可這樣的念頭隻稍縱即逝,很快就被無地自容所佔據。
羞愧得讓她即便想哭也不敢輕易掉眼淚,隻能輕輕的喚了聲‘爸,媽’,隨後垂下了頭。
喬逸興走過去,無聲的嘆息一聲,然後拍拍她的胳膊,看向警察,“我們能和她說會話嗎?”
警察點頭,帶他們三個去了探視房。
屋子不大,三張椅子圍在一起,喬逸興看出她的緊張了,想起進來前,心理醫生的建議,他無聲的嘆了口氣,緩聲說,“阿藜,別怕,爸媽既然來了,就不會再讓你受委屈和傷害了。”
“你這手怎麼回事?怎麼傷著了?”虞清瑗看她手腕處貼了兩塊大紗布,上面被黃色的藥水侵染,她擔憂又心疼的問。
他們兩人的關心溢於言表,溫暖的話裡沒有半點責備,讓她鼻頭一酸,有些控制不住情緒忽然大哭出聲。
像是在外頭迷了路了的孩子,忽然找著了家,“對不起,對不起,真的對不起,我不是故意讓你們擔驚受怕的,對不起,爸……媽。”
“你別哭,爸媽沒有怪你,知道你這樣也是情非得已。”虞清瑗梗咽著寬慰她,“傻孩子,媽在呢,媽這次來是接你回家的。”
喬逸興也輕輕拍著她的背,“爸會給你請最好的律師,你沒有錯,錯的是那個男的,你現在要做的是積極配合警方的調查取證,知道嗎?”
三人在探視房裡待了半個小時,就有警察進來提醒時間到了。
虞清瑗緊緊抓住蘇藜的手,“阿藜,你別害怕,別擔心,爸媽一直都在,明天我們再來看你,你可不能再和之前一樣躲著我們不見了,知道嗎?”
從警局出去,喬逸興就給霍砚遲打了個電話,想讓他推薦一個厲害點又靠譜點的律師給他。
京郡這邊其實他不太了解,現在事情急,他也懶得再從S市叫律師過來了。
而霍砚遲給他推薦的律師,便是京郡律政界遠近聞名的一朵高嶺之花——藺盡以。
藺盡以在聽完事情過程後,便接下了這樁案子。
第二天上午他就去警察局見了蘇藜,聽她當事人的口述,以及不放過每個細節的詢問,又在警方這邊要了案件相關的調查證據。
五天後,醫院那邊傳來消息,周子牧醒了,從ICU裡出來,但因為身體緣故,現在不宜被警方詢問。
事情又拖了一個星期,周子牧父母在法院提交的訴訟給蘇藜發來了傳票。
警方也問了周子牧的事情經過,奈何他說的事情經過和蘇藜說的完全不同,更像是讓蘇藜坐實了故意傷害罪的罪名。
又一個星期後,這個案子進行了首次開庭。
第190章 【喬蘇】對峙
經過這些天的洗禮,蘇藜也瘦了許多,每每入睡,那晚的事情總會像惡魔一般在她夢裡叫囂著,讓她難以安眠。
這幾天警方那邊拒絕探監,除了藺盡以能進來和她溝通外,她幾乎都不怎麼說話,人也顯得格外憔悴。
她被法警帶上法庭之時,庭審現場已經有不少人了。
除了法院的工作人員外,旁聽席裡有喬逸興和虞清瑗夫婦,還有喬惜雅和……那張她從骨子裡都抗拒的臉。
——喬霈嶼。
兩人的目光在空中相遇時,蘇藜停了腳步,錯愕的顫了顫眼瞳,有些不可思議。
喬霈嶼看到她,心髒本能的被揪住,拳頭緊握。
他是三天前知道的。
因為喬逸興和虞清瑗一直不回來,先是讓喬惜雅起疑了,打了個電話過去,正好那時候虞清瑗正在哭,她以為父母是吵架了。
想著開庭的事情,喬逸興也是覺得多一個家人在,也能讓蘇藜心安一分。
就把這件事情告訴了喬惜雅,讓她直接來京郡,還警告她了,這事暫時不能告訴喬霈嶼。
可嘴上應著好的喬惜雅,一想到喬霈嶼和蘇藜,覺得他們兩個就像一對苦命鴛鴦似的,兩人都不好過。
上次喬霈嶼吐血的事情就把她嚇得不行,如果此次敗訴了,蘇藜是要受牢獄之苦的,以後喬霈嶼遲早都要知道的,那時候他又是怎樣的心情呢?
會不會承受不住?
所以,掙扎了半個小時,她開車去了連雲山莊,然後兄妹倆直接包機來了京郡。
可來了之後,警方那邊不讓探望,可算熬到了今日,終於見到了他日思夜想的那個人。
片刻後,他察覺到一道探究和詭譎的目光,他微微側眸,發現這道目光是從原告席投過來的。
周子牧頭上還綁著繃帶,帶著一頂咖色的針織帽子,雙眼凹陷,讓原本還算得上俊朗的面容添了幾分陰駭,但從外表上看,他還很虛弱。
他其實還不到可以出院的指標,但奈何今天開庭,他作為當事人,為了能勝訴,他還是來了。
在看到蘇藜時,他雙眼裡迸發出來的隻有無窮無盡的恨意。
讓人很難想象,初夏時,那個滿是神採奕奕的男人為了追她,會花很多心思去哄她開心,也會耐心的等她下班,記住她愛吃的東西,喜歡的顏色等等。
可僅僅幾個月的時間,就已經發生了天翻地覆的差別了。
他身邊坐著自己的父母還有一個西裝革履的律師,左側的旁聽席裡,坐了幾道蘇藜還算熟悉的身影。
殷婷和她男朋友,還有幾個是他見過的朋友。
怎麼說呢,殷婷他們幾個肯定是無條件的站在周子牧那邊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