盡管皇上將消息封鎖,嚴禁外傳,但還是流傳出宮。
有好事者添油加醋,暗諷我言行不端,否則怎麼會突然從太子妃變成三皇子妃。
如此放蕩不堪,怎能為世家貴女之首。
饒是我早有準備,卻也忍受不了這樣的指責屈辱。
好在爹娘心知我是受人陷害,奮力將我好好護在府中,不讓旁人傷害到我。
可人雲亦雲,我越是躲起來,就越顯得我愧疚心虛。
就連我爹也被我牽連,他一向清正廉明,忠貞不渝,卻因為我,處處遭受嘲諷和冷眼。
但就在這時,宋頤川出現了。
他不知做了些什麼,就在大婚前兩天,那些流言竟全都消失不見。
最讓人意外地是,那些非議我的人竟莫名轉了態度。
他們紛紛攜禮登府,眉眼間不見任何鄙夷和輕視,反倒言笑晏晏,真心恭賀我和宋頤川是有情人終成眷屬。
所有人都覺得我和他是天作之合,仿若之前的醜聞根本不存在那般。
太傅府和我的聲譽終究又恢復如常。
再無人質疑。
有一次,我好奇地問宋頤川,「殿下是如何做到的?」
他歪著頭笑,將食指抵在唇邊,眼裡的柔情似是潮水一般,幾欲讓人溺在其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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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噓——這是秘密。」
「姐姐,你隻需好好出嫁,其他什麼都不用管,一切有我在。」
「你本就是最清清白白的,他們什麼都不知道,偏把你說得那般不堪,世人總會相信那些虛假的東西,但我絕不允許,在我心中,沒有人能比得上你的白玉無瑕,所以我會讓大家看到最真實的你。」
「姐姐,我一定會讓你風風光光地出嫁。而我也一定會比皇兄待你更好。」
「姐姐,你相信我嗎?」
他的目光是如此真摯而堅定,那是少年郎最特有的純真和浪漫。
良久我才點點頭,「好。」
6
大婚那日,宋頤川果然做到了他的承諾。
三王府內錦紅色地毯綿延疊沓,一直鋪到十裡之外,熱鬧至極。
這場婚禮幾乎成了京城近幾個月最大的盛事。
嫁與天家,禮數自然多而繁復,一站就是一整天。
我頭戴紅緞頭屬實疲乏得很,又累又餓。
突然左手被人緊緊握住,在我掌心輕捏了捏。
宋頤川溫柔寵溺地說話聲傳來:
「後面還有諸多禮儀,姐姐若是累了,就稍稍靠著我歇會兒。」
我自然是沒有。
不論何時何地,我都將挺直脊梁,彰顯世家貴女的尊榮與傲氣。
可偏偏我餓得前胸貼後背。
肚子裡發出一陣陣咕咕叫聲……
隨即一塊桂花糕塞到我手中,而我竟然恬不知恥地咽了咽口水。
他似乎在笑:「姐姐你……真是可愛。」
「放心,你快吃吧,有我幫姐姐擋著,沒人會發現的。」
這一次,我是真的被感動到了。
更驚訝於他的心細如塵,什麼都替我準備好了。
猶豫良久,低低說了句「謝謝」,而後將桂花糕送入嘴中。
夜晚,我被送入洞房,站了一整天,我幾乎感覺不到自己的雙腿,坐在床榻上,迷迷糊糊地就睡著了。
當我醒來時,映入眼簾的便是一雙清澈稚明的眼睛。
深情而認真地凝視著我。
我微微一愣,立刻反應過來是宋頤川。
而我的頭正枕在他的手臂上。
他似乎很早就過來了,身上還沾染濃鬱的酒香,大紅喜服襯得他的面容更加俊美無儔,眼底的溫柔深不見底。
我的頭剛離開,他的眉頭就微微皺起,應該是麻了。
但他完全不在意般,溫笑著問:
「姐姐,是不是累著了?要是累的話,繼續睡吧,我不會吵醒你。」
我早已羞愧萬分,作為沈氏嫡女竟將該有的禮數規矩拋在腦後,若被別人知曉,我的臉面該往哪擱。
正欲重新遮上紅緞頭,卻發現頭上的鳳冠不知何時沒了。
他朝我眨了眨眼。
「那鳳冠太重了,我看著都心疼,是以方才我就讓杏兒取下了,這樣姐姐才能多睡一會兒。」
侍女杏兒在一旁捂嘴偷笑。
「娘娘,殿下對您是真舍不得,方才還讓奴婢千萬別出聲呢。」
我臉立刻紅了。
杏兒剛打開門出去,宋頤川就將我撲倒在床。
我心跳得飛快,出於本能想要將他推開,他卻將整張臉都埋在我的頸間。
他的呼吸不斷在我頸間摩挲,弄得我痒痒的。
屬於他特有的清稚嗓音,在我耳畔氤氲呢喃。
他醉得厲害,口齒都有些不情。
他說:「姐姐,能娶到你,我真的……好高興。」
「既然命運將我們牽連,就讓我護你一生吧。」
7
成親後,我才發現宋穎川有不為人知的一面。
從前我和他是叔嫂時,他對我敬而遠之,如今成為夫妻,倒再也不用拘謹。
他尚未有過心儀的女子,如今我為他妻,他幾乎將一顆真心都付諸於我,將我放在心尖上。
他總會一直盯著我瞧,而後傻傻地笑。
他特別喜歡叫我姐姐,不論喊多少遍也不夠。
「姐姐,姐姐,我就喜歡這麼叫你,從前我孤苦伶仃,宮人也都欺負我,好不容易我有了家人,我要一直陪著姐姐。」
我紅著臉,沒有說話,然而內心久久無法平靜。
他還要無時無刻都同我膩在一起,纏著我的手臂,不管我做什麼,他都不肯放手,似乎隻要看不到我,他就會寢食難安,做什麼都是病恹恹的。
我隻當他是個孩子。
有時候我被纏得煩了,就會讓他出門。
「姐姐莫不是嫌我煩了?姐姐不會是討厭我了吧?」
我真想白他一眼,這分明就是個孩子吧。
但又不好表現出來,隻得打發他去買東西。
他很熱衷於去給我買禮物,每天都變著法地想要給我驚喜。
不管是東街的灌香糖,還是西街的慄子糕,甚至是新到的蜀繡或者胭脂水粉。
他都樂此不疲,親力親為。
每次買回來,他都會蹲在我的腿邊,有濃濃的驕傲之色自他眼中流露,高仰著頭期待地看我。
「姐姐,怎麼樣?我挑的可還喜歡?」
這樣的他,總會讓我想起從前養過的一隻尺玉貓。
它也是高仰著小腦袋,渴望我用手去撫摸。一旦捋順它的毛,就會在我腳邊不斷撒嬌。
而此時的宋頤川就是如此。
我心底淌過一絲暖流,忍不住伸手摸摸他的頭發。
他顯然非常興奮,將頭倚在我的腿上,根本沒有想要起來的意思。
這哪裡還是從容穩重的三皇子。
「姐姐,我真想一輩子就這樣靠在你身邊。姐姐,你不要離開我,好不好?」
看著他乞求可憐的樣子,我心一軟,握住他的手。
「妾一直都在,殿下不用擔心。」
哪怕被外人看見,他也根本不覺得害臊,反倒是大大方方地握住我的手,一臉理所當然。
「這是我自己的娘子,有什麼好藏著掖著的,他們分明是嫉妒,畢竟他們才沒有我這樣好看的姐姐。」
他就是這樣,總愛在我身邊,趕都趕不走。
若非我佯裝生氣,讓他不能沉迷女色,應要專注公務,否則他根本不願同我分開。
當他終於戀戀不舍地走了,杏兒倒是臉上笑得像開了花。
「娘娘,殿下對您可真好,之前奴婢還擔心您會受委屈,畢竟太子妃的位置沒了。可現在看來,三殿下當真是良人。」
「要不是他,娘娘也不能恢復名譽,看來改嫁也不是不好,三殿下當真是懂得疼人的。」
我沒有接話,隻問她:「廚房裡煲的松茸雞湯好了嗎?」
杏兒還在偷笑:「自然是好了,娘娘快給殿下送過去吧。殿下看到您過去,定會喜出望外的。」
然而我還沒進書房,就聽到宋頤川和王喜的聲音。
「殿下,最近沈太傅似乎一直在查,當初娘娘為何會醉酒?老奴隻怕他會查到……」
宋頤川及時打斷他,冷聲呵斥。
「你怕什麼,無論如何他都查不出什麼,更何況這都多久的事了,那壺下了藥的酒早就沒了,至於那日斟酒的宮人嘛,她也再不能說出話了。」
「所以,你最好給我閉上嘴,若是姐姐知曉了,那你……」
「是是,老奴明白。」
涼意從腳底漫出來,滾燙的雞湯不慎濺到手背,瞬間燙得通紅。
我卻始終沒有發出聲音。
杏兒見我滿身滾燙,連忙扶我回去,要替我查看傷勢。
但我拂開她手,任憑自己痛得厲害,一抹難以名狀的笑意從嘴角露出來。
杏兒緊緊抱住我,「娘娘快莫傷心了,殿下一定是有苦衷的,他定然是太喜歡您了,這才不得已為之。」
我看了她半晌,許久才極淡地笑了笑。
「杏兒,我本以為自己尋到了良人,原來一切隻不過是落入他人的陷阱。」
「幸好,我及時守住了自己的心,這種喜歡,我不稀罕。」
8
自那日後,我刻意同他保持距離,根本不願再見宋頤川。
他就像發了瘋一般,求我搭理他,像極了被人丟棄的小狗。
「姐姐,你理理我好嗎?我是不是哪裡做錯了?我都可以改,隻要你理我!」
可我鐵了心不想原諒,一句話都不曾同他說,哪怕他跪在我面前,乞求我的一絲憐惜。
是,我並沒有找他對峙,因為我明白,即便我質問他,又能改變得了什麼。
我仍記得那日從皇宮回去,爹一直垂頭嘆氣,不忍看我,娘則死死抱著我一個勁地流淚。
「我可憐的兒啊,你怎麼能遇到這種事呢?今後你該如何見人吶?」
「那些可怕的流言比猛獸利箭還要厲害,娘隻怕你受不住啊!」
我很想安慰她,卻不知如何開口。
我原本並無任何錯,錯的是那杯酒,錯的是躲在身後毀了我的人。
錯的是這個扼殺女子本性的世道。
沒有人會在乎真相是什麼,隻因女子的貞潔名譽比性命還重要。
哪怕我是受害者,也不會有人同情可憐你,他們隻會唾棄謾罵你的言行放蕩,自此輕視鄙夷你的一切,徹底將你批判得一無是處。
所以當宋頤川幫我恢復聲譽後,我真的很感激他。
可當我知道他就是那個人時,我又對他恨之入骨。
他工於心計,將我騙得團團轉,就因為他的一己之私,不惜毀去我的清白與聲譽。
哪怕他拼命將他的真心展露給我看,告訴我他對我有多喜歡。
我的心也絲毫不起波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