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幹什麼?」我警惕地看著他眼睛。
謝長安身子陡然一僵,他猛地移開視線,但他隻是把我挪了個位置又重新放下,然後把原先被我躺皺的床鋪展平,自己躺了下去,背對著我。
他妥協了。
我沒想到他接受得還挺快。
新婚第一夜,我們倆互相背對著對方睡覺,中間隔著一個身位。
然而到了半夜,我突然覺得身上一沉,壓得我快喘不過氣來。
我睜開困倦的眼睛一看,謝長安那廝早已越過楚河漢界,半個身子都壓在我身上,手腳並用地將我攬在懷裡,睡相奇差無比。
再看那睡前平整的床鋪,早已經凌亂得不堪入目。
所以他是為什麼非要在睡前鋪床?
想到這人是我的夫君,我隻能耐著性子把他從我身上挪下去。
可剛睡沒半個時辰,那人又卷土重來,幾次三番,我困倦得完全沒精力再去挪他,就那麼睡過去了。
7
翌日,向來晨起而作的我醒來時,發覺時辰竟然已經很晚了。
新媳婦第一日就睡過頭,這怕是要挨罰了。
我連滾帶爬地下床,睡在外頭的謝長安被我的大動靜弄醒,他一臉困倦地睜開眼,疑惑地看著我。
「看什麼看,快起床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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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邊穿衣,邊把他從床上拽起來。
一陣兵荒馬亂之後,在外頭候著的春雨聽到動靜,輕輕敲了敲門問:「少奶奶可是醒了?要安排早膳嗎?」
我推開門,拉著睡眼惺忪已穿戴整齊的謝長安出來:「先不急。」
說完我拉著謝長安就快步往主院走去,全然沒看見春雨吃驚的目光。
等到了主院,侯爺夫婦正準備用膳,聽到下人說我們到了,二人具是驚訝,連忙放下筷子出來:「你二人怎麼來了?」
啊?難道新媳婦給公婆敬茶請安不是他們大戶人家的規矩嗎?還是因為我們來遲了,他們不高興了?
我懷著疑惑而忐忑的心情,低聲解釋:「兒媳跟夫君來給公爹婆婆請安。兒媳睡過了頭,還請公爹婆婆責罰。」
「不不不,歲歲何錯之有。」候夫人連忙過來拉住我的手,一臉欣慰拍了拍,卻是看著一旁沉默不語的謝長安說的,「長安自山寺回來後,還是第一次晨起醒這麼早,還是歲歲你有辦法。」
我震驚地看向一臉睡不飽的謝長安,所以他睡那麼晚不起,全因他愛賴床,而且還從來不給爹娘請安?
論怎麼失寵,謝長安是有一技之長的。
8
我沒想到弄巧成拙,雖請安遲了,卻反而得到了公婆的歡心。
公婆留我二人用膳,一臉開心地看著謝長安和我,像是謝長安給他們請一次安,是多麼值得開心的事情一樣。
候夫人的婢女見謝長安坐下後就要來給他喂飯,我伸手擋了一下。
我說:「給他勺子,他會自己吃。」
「長安會自己吃飯了?」候夫人欣喜地問道。
「夫君本就聰慧,完全能自理,隻需多加教導。」
經過昨日一天的教學,謝長安拿到勺子已經能比較熟練地將飯勺起來吃了,但偶爾還是會灑出來一點。
謝長安吃得面無表情,而看到這一幕的侯爺夫婦卻險些熱淚盈眶,「好好,好啊,怪是我們太過謹慎,反倒弄巧成拙。」
隻不過是自己吃飯而已,何至於激動到落淚?
侯爺夫婦對謝長安,到底是個怎樣的態度?當真是不受寵嗎?
我心中出現了一絲疑惑。
回到落楓院後,我喚來春雨,從她那裡得知,謝長安每日都會睡到辰時才起,無需向爹娘請安。
想到往日雞鳴就要起身給一家子燒火做飯然後去地裡幹活的自己。
我狠狠地羨慕起謝長安不受寵的日子。
謝長安進了屋就沒出來。
我在主院那不敢多吃,正好小廚房也準備了一些糕點,我坐在院中的小亭子裡,邊吃邊看書打發時間。
在候府,我不用早起而作,時間徒然空闲起來,隻能讓春雨夏荷給我弄了幾本書來打發時間,我曾學過一段時間的字,不多,隻當是識字了。
從小亭子這可以看到屋內的人,謝長安坐在窗邊,手裡拿著筆在紙上寫畫。
陽光透過窗棂,一半落在他精致的側臉上,長睫落下陰影,安靜專注,看不出有絲毫不妥。
他並非不及別人,隻是比旁人更喜歡沉浸在內心的花草世界裡。
世人皆愛五陵年少,可五陵少年有很多,如他這般沉靜內斂的小郎君,卻是世上獨一個。
我看得出神,手裡的書什麼時候掉了都不知道,窗前的少年忽而抬眼,與我遙遙對視,隻一眼,他又錯開了。
而我的心跳也錯跳了半拍。
9
日子過得飛快,轉眼我已經嫁進候府月餘。
這月餘,我除了教會謝長安用筷子吃飯,最大的進步就是讓他習慣我這「媳婦」的存在,他從第一天的抗拒,到如今回了屋會主動給我留門,上了床也給我留一半。
也許是大郎不在家的緣故,對於唯一在身旁的二郎,侯爺夫婦也多有關注,經常把我跟謝長安喊去一起用膳。
謝長安每一個小進步,都能讓他們喜笑顏開。
這倒和我最初想象的,要步步為營小心謹慎忍受蹉跎的日子完全不同。
不僅沒有受到過一聲責罰,還得到了婆婆不少贊賞,誇我把謝長安教得好,各種金銀首飾往落楓院送來。
這天吃過飯,候夫人把我單獨留了下來,往日都是我跟謝長安一同回去,我被留下之後,他非要悶頭把我帶走。
我隻好頂著婆婆戲謔的目光,哄他道:「夫君先回去,我等等就來。」
謝長安這段時間已經越來越依賴我,聞言悶悶不樂地瞪了候夫人一眼,依依不舍地出去了。
他怎麼敢瞪自己母親,我嚇得連忙跟婆婆解釋:「夫君可能是還不習慣跟我分開,他並無惡意,望婆婆不要怪罪Ṱű̂₊他,若要怪罪,怪媳婦吧,是媳婦沒教好。」
誰知候夫人拍了拍我的手背,說:「我怎麼會怪罪你們,長安依賴你,離不開你是好事,你把他教得很好,我自己的兒子,我知道他性格。」
我鼻子突然有些發酸,有一個明事理的婆婆真好。
候夫人問了我一些落楓院的事宜,像個溫柔慈愛的母親,關心我們有沒有過得哪裡不順心的,又撥給我一些首飾布匹讓我帶回去,都是極好的東西。
吃穿用度方面,候府是真的從來沒虧待過謝長安,甚至於特別關照了。
候夫人說著說著,喝了口茶,然後話鋒一轉,她鋪墊了很長,仍然不自在地開口:「歲歲,你和長安,嗯,可有那個……」
我聽糊塗了,反問:「哪個?」
候夫人含含糊糊地,餘光一直瞥著我小腹方向:「就是那個,圓房……」
我面上霎時漲紅,羞得說不出話:「那、那個……夫君他……我……」
我要怎麼解釋,我奮鬥了一個月才讓謝長安能平常心地接受我睡他身邊這件事?而且他一個男子都不懂這些,我怎麼好意思去……
候夫人急忙解釋:「沒事沒事,娘不是在逼你,娘不著急,娘隻是想看你們好好的,別有壓力。」
我羞得低下頭,我很能理解候夫人想要孫子孫女的心情,畢竟目前為止,他們隻有謝長安一個孩子成婚了。
而且我嫁過來,候府待我不薄,我不想讓他們失落。
「我知道了娘……」我第一次叫候夫人娘。
候夫人撫摸我的頭發:「好孩子,長安還在等你,娘就不多留你了,回去吧。」
「嗯,兒媳告辭。」
我剛走出門,一直在屏風後的謝侯爺也走了出來,我聽到候夫人語氣嗔怪地說:「這種事,你怎好意思讓我來問。」
侯爺道:「我不是更不好開口嘛?夫人受累,為夫給你捏捏肩。」
我剛退下的熱度又湧上來,連忙加快步伐離開。
侯爺夫婦成親二十幾載,還是一如當初那般恩愛,真令人羨慕。
我跨出主屋,發現謝長安竟然沒有回落楓院,而是一直站在屋外的廊下。
他站在那裡望著院中的落葉發呆,我走過去,輕輕拍了拍他肩膀:「夫君,怎地站在這?」
長安回頭,目光一錯不錯地落在我身上,就如同他看那些有趣的花草樹木一樣認真,卻又有些不一樣,他抿抿唇,拉著我轉了一圈。
我不明所以:「夫君在做什麼?」
長安彎了彎眼,笑得很好看,他傾身過來,親了親我臉頰。
我愣在原地。
心跳撲通撲通,響得好大聲啊。
臉頰親親是我近來常在他做對了事情時的獎勵,他也在獎勵我嗎?
獎勵什麼?
我沒想明白,長安就牽著我的手離開主院。
我看著牽在一起的手,因為在候府養尊處優,我原本長繭的手現在又嫩又白,和他修長好看的手交握,終於有那麼一點般配了。
我緊了緊手指。
其實,就這樣陪著他,走過所有三餐四季,也是好的。
10
晚上我破天荒先洗了澡,耳提面命長安最多隻能洗半個時辰的澡,還把沙漏放他眼皮底下,沙漏流完就要起來。
我回到房間,屏退婢女,合上門,做賊一樣從我的枕頭套下掏出那本從新婚夜藏到現在的本子。
翻開第一頁,忍著羞意,面紅耳赤地看,媒婆給我的畫冊是女子學習的,應該不需要謝長安懂這些也可以吧?
那些畫像蠻詳細的,但就是太具體,我看得很磨蹭,導致長安什麼時候進來都沒發現。
直到床榻微微塌陷,長安剛洗過澡的手臂貼上我的,頭也靠了過來。
我頓時嚇得丟了畫冊,聲音又羞又緊張:「夫……夫君,你什麼時候進來的?」
長安看了我一眼,疑惑地把那本冊子撿起來翻開,我本想制止,但是一想到候夫人說的那些話,又忍住了。
讓長安也學一學,應該沒事吧?
我下定決心,主動把畫冊翻到剛剛那頁,因為是大姑娘上轎頭一回,總還是不好意思的,含羞帶怯扭扭捏捏地問他:「夫君,你覺得這畫冊怎麼樣?」
長安隻看了一眼就皺起了眉頭,似乎很不喜,我以為他是覺得我看這種書不好,頓時羞得快哭了,連忙又收起來,塞到枕ţū₆頭底下。
不看了還不成嗎。
要不是……要不是……
長安見我流淚,頓時慌了神,手忙腳亂地抱抱我,又親親我,見我還是沒反應,他又跑出外間,沒一會兒,就拿著他的紙和筆進來了。
我很是不解,擦了擦眼淚,看著他把紙鋪在案幾上,又將砚臺壓著,像他往常作畫一樣,規規矩矩地坐了下來,面對著我。
這大半夜的,還作什麼畫。
我傻愣愣地坐在塌邊,長安執筆在紙上畫了幾筆,又抬頭看我一眼,似是有所不滿,又放下筆跑到我身邊。
「夫君?」我不解。
下一刻,他突然俯身,手伸向我的裡衣,拉著衣襟向兩邊打開,露出裡面的粉薔肚兜。
我雙頰霎時一紅,手足不知如何擺放,聲音羞怯:「夫……夫君……」
長安把衣襟扯到最大,露出雙肩,目光專注看了幾瞬,似在思考,又伸手想把我唯一遮羞的小衣也扯下來,我下意識抬手抱住,聲音已經顫抖:「長安……」
11
長安見我反抗,終於不再脫了,回到案前,坐下提筆,我松了口氣,正要把衣服拉好,結果他抬頭看到,一副又要過來的姿勢,我立刻不敢動了。
保持著衣服要落不落的姿勢,滿面紅霞地任他邊看邊畫。
我猛地意識到,這個模樣,跟剛才在畫冊裡看到的差不多,謝長安這是……把我當那香豔的真人雕塑了?
想清楚後,我又羞又氣,可是想到他剛才那副認真的樣子,我又不敢亂動。
謝長安,你最好是跟鬼生娃娃去!
生個鬼的娃娃!
一個時辰後,我保持著同一個姿勢已經麻木了,頭一點一點的,這個時辰,我跟他早該睡了,而長安許是因為做著自己喜歡的事情,反而忘記了時辰,沒有那麼固執於他的作息規律。
我快要撐不住睡著的時候,長安終於落下最後一筆,拿起宣紙,他眉眼彎彎地朝我走來,獻寶一樣遞到我面前。
我睜開眼努力去看清畫像,我此前隻以為他每日在那畫畫隻是在隨便玩玩,也因此從未注意他的畫作。
如今一瞧,我不會品鑑畫作得好不好,我隻知道,這幅耗費了長安一個時辰的畫,畫得真漂亮。
我原不知道,我在他眼中,竟是如此漂亮的。
隻不可細看,那半露衣襟,滿面含羞的模樣,實在不是什麼正經畫。
我飛快地掃了一眼,又抬頭去看長安,他竟然一臉求誇獎的神色。
他……是在討我歡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