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隻九尾狐不同於他們種族的任何一隻,宿玄是妖界王族存在這麼多年,最強大的一隻九尾狐。
自大蠻後王族總共就出了三位天級靈根覺醒者, 宿玄便是其中一位。
“真可笑啊……”
躺在滿地雨水中的人開始大笑, 小聲瘋癲。
“不過一個妖妃生的孩子,不過是一隻普通的九尾狐生出來的孩子, 她的血脈天賦明明那麼弱, 怎麼會生出來一個天級靈根覺醒者?”
“荒謬!荒謬!我不服!”
他抬手要將酒瓶摔倒屋頂之上,因為喝醉了酒沒有力氣, 酒瓶又落下來砸在地上碎裂成渣。
屋頂上的九尾狐消失,化身為一個墨色華服的青年。
高挑的人影依舊佇立在屋頂之上,周身的靈力阻攔了從天而降的雨水,銀發今日用玉冠束起了一半。
宿玄冷睨院中躺著的人,開口道:“宿承風,我母妃的屍身在哪裡?”
宿承風躺在地上,醉醺醺看他:“此話你已經問了幾十遍了,宿玄啊,我說過我不知曉啊。”
他晃悠悠坐起身,雙臂撐在身後,仰頭望向屋頂上的宿玄,笑道:“不知道,就是不知道,九尾狐族對攝魂免疫,你又給我下不了攝魂。”
說到這裡他覺得有些好笑,“你不是當上妖王了嗎,整個妖界都是你的,十二殿被你殺了個精光,你有本事就殺光妖殿去找她啊。”
他篤定了宿玄不敢。
宿玄太在乎了他那母妃了,這麼多年王族仗著這點隨意興風作浪,他也一直沒敢下定決心鏟除王室。
宿承風嘲諷輕笑,摸著乾坤袋要去拿一壇新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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比他的動作更快的是劃破雨夜的劍光,宿承風驚恐瞪大了眼,想要調動靈力防御,可下一秒,血水橫飛。
血液噴濺而出,他茫然看向自己的肩膀……
方才拿酒的那隻胳膊已經落在了地面之上,瓢潑雨水將血跡衝了滿地。
“宿玄!!!”
痛苦的嚎叫聲響徹整個庭院。
宿承風慌亂點住自己的穴位,另一隻手拿出玉牌想要去叫守衛,可無論他怎麼發動命令也無人過來。
就好像他們被單獨隔絕了。
宿承風惡狠狠抬眼,眼底猩紅一片:“你敢傷我,你母妃的屍身還在王族!若我有點事父王一定不會放過你,你不怕你母妃——”
眼前黑影一閃而過,方才還在屋頂佇立的青年瞬移至他的面前,一劍捅了他的肩膀將他的身子穿透釘在地面。
“宿玄!!”
大乘境妖修的靈力壓制著他,宿承風與宿玄的境界察覺太大,在他的劍下毫無反擊之力。
“我再問一遍,我母妃的屍身在哪裡?”
悶雷炸起,青年的臉蒼白,威壓泄露壓制著地面上掙扎扭動的人。
宿承風在劇烈的疼痛下越發癲狂,完全沒有一點皇子的樣子,瞧著一身整潔的宿玄,心底那些壓了許久的恨意爆發。
“你想知道嗎?她死了死了,死人該去哪裡?燒了、扔河裡了、喂蛇了,你要不要去找啊?”
“你不是妖王嗎?你不是很有本事嗎?你憑什麼當妖王,憑什麼是你?天級靈根覺醒者怎麼會被一個廢物生出來,我的母後是血統最強大的九尾狐,我們明明是同一天出生的,為何天道將天級靈根賜予你!”
“不過還真是搞笑,你要不是天級靈根覺醒者,你的母妃還死不了呢,惡心下賤的東西,害了自己親娘還不行,還要來殺你的兄長?”
宿承風一句句在罵著。
宿玄冷著臉,握劍的手不斷用力,將劍身往他的身體中捅去。
滿地都是血,雨聲與痛呼聲讓宿玄的神智隱隱崩潰,雨地上扭曲的人好像又帶他回到了許多年前。
也是這樣的大雨,他被打個半死扛走,母妃跪在地上求著冷臉旁觀的父王。
他最後一次見她,她滿臉的淚水,大雨將她的衣服打湿,臉色蒼白脆弱滿是絕望。
她撲過來要抱住他,被妖兵們壓制在地上,瑩白的小臉緊貼在地面,相貌明豔的妖妃全無半分的端莊高潔,華麗的衣裳都是汙泥。
她哭著喊著,告訴他不要害怕,要撐下去等她來救他。
一個有些笨、腦子不太聰明、除了美貌沒什麼過人之處的九尾狐妖,竟然有膽子謀反。
被處死的時候,她又在想什麼,有沒有恨過,有沒有怨過?
有沒有後悔生下他?
宿承風說得對,他要不是天級靈根覺醒者,她不會死。
宿玄好似沒了理智,握著劍柄旋轉,宿承風的肩上血窟窿越來越大。
該死,他們全部都該死。
全部都該死。
都該死。
宿承風的痛呼聲越來越小,青梧劍溢出的劍意沿著他的經脈遊走,將他渾身的經脈斷了個七七八八。
他的呼吸越來越弱,宿玄依舊冷著臉在捅劍。
腰間的玉牌忽然一亮,一明一滅的光亮照亮了漆黑。
宿玄陡然間回神,宿承風雙眸放大儼然快沒氣的樣子。
小狐狸茫然眨了眨眼,玉牌還在亮。
他的意識全部回歸,意識到自己方才被殺意操控了情緒。
玉牌……
玉牌是與桑黛的聯絡工具。
他的劍修在喚他。
宿玄丟下劍急忙接通。
“宿玄。”
劍修的聲音溫溫柔柔。
宿玄閉上眼,轉過頭長舒了口氣。
再次睜眼之時,眼底的瘋狂已經被自己收去。
“嗯,我在,黛黛。”
“王宮的八象火陣破了,我現在去下一個地方,你那邊如何,宿承風問出來了嗎?”
宿玄捂住眼,呼吸有些顫抖。
“宿玄,你怎麼了?”
“……沒事,馬上處理好。”
“……嗯。”
宿玄生怕過一會兒便會控制不住情緒,匆匆忙忙想要掛斷玉牌。
那端又傳來劍修的聲音。
“宿玄,不管他說了什麼,你又想了些什麼,過去的事情沒辦法扭轉,但我們可以一直向前走。”
“我在等你,早些歸來。”
她掛斷了銀翎。
周圍隻剩下哗啦的雨聲,以及身後之人微弱的喘息聲。
宿玄望著掌心中的玉佩,明明方才還殺意爆發,現在一顆心卻十分安靜。
很安靜很安靜。
她總有這種魔力,無論何時都會讓他安定下來。
宿玄收起玉牌,回眸去看地上躺著的宿承風。
曾經這個兄長將他踩在地上,羞辱他的母妃,妖王的位置本來應該是他的,如果宿玄沒有奪位的話。
可他奪位也是被逼到無路可退,絕境反擊。
因果循環報應還是落在了宿承風身上。
宿玄彎起眼眸,笑道:“時間還早,我們慢慢來。”
他拔出青梧劍,疼痛讓宿承風暫時清醒。
“本尊要問的事情,你便是死了也得吐出來。”
宿承風驚駭瞪大了眼睛。
***
桑黛掛斷銀翎,清麗的眉頭微微皺起。
一旁的天欲雪湊過來,“黛黛,怎麼了嗎?”
桑黛搖頭:“沒事。”
周圍都是屍身,遍地血水,劍修殺人很果斷,往往一劍致命。
那些屍身尚且完好,有些屍身覆蓋了霜花,一看便是天欲雪凍死的。
天欲雪又問:“不過為何你來王宮,宿玄去了哪裡?”
桑黛淡聲道:“是我堅持要來的,王宮我自己便可以應付,他傷重還未愈合,這裡也用不到他,他有別的事情。”
天欲雪撓了撓頭,問:“那我們現在去哪裡啊?”
桑黛目視前方:“去做一件事。”
“……什麼事啊?”
“一件很重要的事。”
隻有做完這件事,宿玄才能毫無顧慮去做他想做的事情。
遠處傳來陣陣腳步聲,從天而降幾十人,手持長刀,虎視眈眈盯著她。
“何人,駐足!”
天欲雪往桑黛身後縮了縮:“黛黛,這些人好像是王宮的將領,修為都在元嬰滿境以上了。”
普通的元嬰境自然打不過桑黛,但是如今桑黛面對的是幾十個元嬰境大能。
天欲雪是個渣渣,除了大寒沒什麼能打的,她小聲問:“要不我喊寂蒼來吧?他把我送來這附近,應當也還在,我求求他,他肯定會幫忙的,他雖然是個討厭的魔,但修為畢竟是化神境。”
寂蒼說立場不同,所以他不摻和妖界王室的事情,來這裡隻是把她送過來,自己在外面等候她歸來,若她遇險可以喚他,但天欲雪覺得現在就是險境,可以心安理得使喚某隻魔。
桑黛看了眼天欲雪,笑著摸了摸她的腦袋。
“不用。”
元嬰境而已。
“你找個地方躲好,接下來我自己便可。”
桑黛回眸,烏發被靈力卷起,瞬移至包圍圈中,知雨劍被她當成了柄刀,她橫劍劈下,劍光呼嘯而去,排山倒海般朝眾人砸下。
而最深處的宮殿之中,一人提著寬大的裙擺沿路狂奔,發釵凌亂,神色驚恐。
她推開石門,後面儼然是一方寬闊的石室。
“桑黛,桑黛破了八象火陣,和天欲雪一起殺了進來,攔不住了!已經闖到了中正殿!”
主座上的人轟然跌坐。
一身奢侈昂貴的妖王服,即使他已經不是妖王,他還是要求王室以對待妖王的禮儀對待他。
左右宿玄顧忌著他那母妃,對王室敢打殺,卻不敢打殺太狠。
宿修握緊了扶手,看著周圍的子女們,這些一直嬌生慣養長大的皇子公主與宿玄不一樣,即使有些受寵有些不受寵,但畢竟掛了個王族的名諱,過得倒還算瀟灑。
如今出了大事,竟沒一個能用的。
宿修冷聲道:“宿玄當真沒來?”
“沒來,但大哥聯系不上,宿玄應當是……”
宿承風作為大皇子,也是曾經宿修欽定的接任人,有自己的府邸,平時不會來這裡住。
宿玄定是去找他了。
知道屍身下落的隻有寥寥幾人,宿承風便是其中一個,宿修的大部分孩子們並不知曉這些。
宿承風年少時多次侮辱宿玄和他的母妃,宿玄定是不會放過他。
宿修艱難吞咽,努力穩住聲音,厲聲低喝:“老九,去取流楹的神魂,桑黛定是為了這個來的。”
一人忙道:“好!”
排行第九的是位皇子,他急匆匆打開門往外跑,地穴之中所有人都在焦灼等候。
宿修低聲道:“隻要流楹的神魂在這裡,他就不敢動手,找到屍身又怎樣,難道不讓他母妃入輪回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