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瘋狂阻止,但顏無君答應得很快。
下洱崖的前一刻,顧聽寒眼裡似乎有一絲動容,他把一粒珠子遞給了顏無君。
「我在陣法裡給你留了一線生機,每年的九月初九,如果你能摘到萬葉蓮,就可以出來。」
顏無君與他對視,仿佛回到了那個雨夜的篝火前。
呸,虧我還好心救你。
我本來想跟著顏無君跳下去,但很不巧,跳一半被彈了回來。
於是我就在這崖上面等。
等天等地等月亮太陽,還好崖上有一株蔫了吧唧的小樹苗,我與它相伴,每天鼓勵它活下來,日子還有些盼頭。
我也會定點回顧聽寒那裡,看他把我身體折騰啥樣了。
別說,三年後真的讓他折騰出來了。
他用秘術把我喚醒,我要回到身體裡,又被彈開了。
醒來的是原本的蘇婳。
那個不記得顏無君的蘇婳,小說裡怕鬼厭惡鬼的蘇婳,按照原劇情,這段時間她也差不多該出場了。
我心想完了,顏無君回來不得瘋。
他確實救回了蘇婳,卻不是顏無君的蘇婳。
還能再虐一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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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
大抵是因為顧聽寒救了她,醒來後的蘇婳對顧聽寒有著莫名其妙的好感。
我看著她每天倒貼著追顧聽寒,腦瓜子嗡嗡響。
風瀟瀟本來還想讓蘇婳恢復記憶,試了很多次,發現這個蘇婳根本不是她認識的那個蘇婳,也幹脆放棄了。
唯一做的就是連夜潛入我和顏無君原本的住所,幫我帶走了芝麻。
她養我也放心。
沒有了顏無君這個愛情障礙,劇情又把蘇婳補成了顧聽寒和風瀟瀟直接的磨礪關卡。
我笑了,風瀟瀟壓根不理。
她已經成長了很多,被另外的天師收為了徒弟。
但她跟顧聽寒不同,她收鬼都會先化解對方的怨念,也不會無端聖母,放任惡鬼傷人。
這些成長,本來都應該是男女主感情不斷升溫後,兩個人互相影響互相改變才形成的。
最好笑的是蘇婳跟著顧聽寒捉鬼,掉鬼窟裡嚇得要死,還要風瀟瀟把她撈出來。
風瀟瀟不鹹不淡,頗有幾分我當初的樣子:「活命重要,還是當舔狗重要?」
雖然但是,我爽了。
我更多時候還是在那棵小樹苗前等顏無君,眼看著小樹都長得比人高了,顏無君還是沒有出來。
我很擔心,不知道他在裡面又會受多少苦。
但他一定會回來的,我堅信。
第五年的九月初五,下了一場暴雨,山裡狂風呼嘯,電閃雷鳴,我不想離開,我一刻也不能錯過。
狂風吹得小樹不停地左右搖擺,我去抱住它的樹幹,怕它被風吹斷了,雖然沒什麼用。
一道天雷落下,劈在了樹上。
我也被雷劈了。
長這麼大,頭一次被雷劈。
然後我發現,我沒有辦法離開這棵樹了。
這道雷,把我的精神體附到了樹上,我不知道這是好是壞,我還能當人嗎?我還有救嗎?
救命……
沒過多久我認命了,安安靜靜地守著等顏無君,我有預感,今年他就會成功。
果不其然,九月初九,滿山大霧,崖裡一片赤光,顏無君撕開禁制踏空而起,手上捧著傳說中的萬葉蓮,一步步走上崖,在崖上凝聚了實體。
不知道他在崖下經歷了什麼,居然能將自己的鬼氣隱匿,收放自如。
如今看他,跟活生生的人也別無二致。
他一定是抱著極大的希望去找顧聽寒的吧。
我不知道要如何看他走,緊張地搖晃樹身,企圖吸引他的注意力,讓他不要離開。
「我在這裡。」我急切呼喊,可是顏無君聽不見。
我不知道怎麼挽留他。
就在顏無君要一步步離開這裡的時候,似乎是小樹回應了我的心願,在一瞬間開了滿樹的月桂花。
顏無君被這奇觀吸引住了腳步,他臉上浮現出溫柔的笑意。
我知道他在想我。
對,就這樣,不要走了。
無濟於事,顏無君隻是無情地折下一枝花,然後離開了。
萬幸的是,我能跟著那枝花一同離開。
馬上就是修羅場了。
「18」
顏無君下山時,蘇婳並沒有在家,她在顧聽寒身旁,嬌滴滴地為他獻禮。
顏無君打趴一眾保鏢闖進去時,蘇婳已經撲到了顧聽寒懷裡,而其他人正在起哄讓他們在一起,有蘇婳以前的朋友、有想巴結顧聽寒的少爺小姐,氣氛倒是熱鬧得很。
風瀟瀟坐在一旁淡然地喝茶。
我看見顏無君的手僵直,握著的月桂在顫抖。
他沒有發怒,隻是因為害怕再傷害到我。
房間裡的人被這突如其來的變故驚到,紛紛停下來看他,顧聽寒也順勢抽離出來。
顏無君望著蘇婳無比熟悉的臉,神色溫柔:「蘇蘇,跟我回家。」
我有些吃味的,但也怪不得他。
蘇婳看向顏無君,一瞬間皺起了眉,她目光冷淡又高傲,的確是養尊處優的千金小姐,對一身普通打扮的顏無君嗤之以鼻:
「我不認識你,不是誰都可以來攀高枝的。」
實話說,雖然用了同一張臉,但這個蘇婳跟我天差地別,我不信顏無君認不出來吧。
顏無君神色一變,以極快的速度來到蘇婳面前,用手掐住她的脖子,硬生生讓人離地騰空了好幾釐米。
「她不是我的蘇婳。」
經過五年磨礪的顏無君已經不是顧聽寒能隨意招惹的了,顧聽寒手放在劍柄上,卻沒有拔:「她就是蘇婳,她醒來之後不記得你罷了。」
對,在顧聽寒和更多人眼中蘇婳一直是那個蘇婳,現在隻不過是重回正軌。
顏無君低聲笑了起來,與此同時房間裡的每個人都被無形的手掐住了咽喉,呼吸越來越急促。
「她不是蘇婳,我要讓你把身體還回來。」
千鈞一發之際,風瀟瀟阻止了顏無君:「蘇婳還在,你忘了嗎?她不希望你犯殺孽障。」
顏無君隨意甩開蘇婳,又用鬼氣託住她,想來是還以為我要回這具身體裡。
「那麼你告訴我,蘇婳在哪裡?」
一時間,所有的鬼氣都向風瀟瀟聚攏。
「就在……」
我很好奇風瀟瀟會怎麼說。
她磕磕絆絆,我很怕她是編的啊,這麼騙顏無君,會死得很慘的。
「她現在就在你手上。」風瀟瀟指著我附身的月桂,大聲說出了真相。
我都震驚了,不愧是女主嗎?陰陽眼這麼厲害。
顏無君盯著手上的桂花,沉默了片刻。
「我希望你不要撒謊。
「否則,我會拉你們所有人墊背。」
「19」
「你拿著這枝花進來的時候,我就感受到了很熟悉的氣息。」
風瀟瀟一邊調著神秘藥水,一邊說:「蘇婳醒來後的確換了個人,但是並沒有半點異常,隻能證明原來的蘇婳是世外之人,是不屬於這個世界的人。」
顏無君安靜地聽著,沒有反駁,他可能也早已經感覺到了。
的確我好像什麼都知道,除了顏無君,我沒有跟這個世界有別的交會,就好像存在卻又找不到更多存在過的痕跡。
這也是他一直隱隱不安的一點吧。
很快風瀟瀟調好了藥水,往月桂上倒,上面很快出現了我的氣息,顏無君欣喜若狂,無比小心地捧起了桂花。
可惜他還是看不見我。
「回去吧。」風瀟瀟見此松了一口氣,「她附身在了這棵桂樹上,她一定在那棵桂樹下等你。」
顏無君徹底信了,他悄無聲息地撤下所有的殺招,心平氣和地問:「那我要怎麼樣才能看見她?」
答案隻有一個,用世間最純粹的靈氣灌養,讓我早日變成桂花精。
於是風瀟瀟的小寶庫,慘遭洗劫。
但瘋狂炫飯的芝麻,留給了她。
「貓還是活人養的好。」顏無君說。
此後顏無君日日夜夜就坐在那棵桂樹下澆水,除草,捉蟲。
顧聽寒和風瀟瀟來看過他,也請他幫忙捉過厲鬼。
顏無君對此表示沒有興趣:
「你們自己走吧,我隻想守著我的小桂花。」
小桂花,是他給我取的名字。
原因是現在的蘇婳過於惡心人,他不願意我跟這樣惡心的人共用一個名字。
無數個春去秋來,風瀟瀟修煉有成,在時光的摧殘下依舊保持著少女的容顏,她現在跟顧聽寒的關系依舊一般,卻也多了不少默契。
但或許慢慢走下去,他們還是可以在一起的。
蘇婳也找了過來,與風瀟瀟比,她終究是凡人,觸碰不了天地的玄機,成不了他們那樣的天師,終將隨著歲月化作一捧黃土。
這是每個人的必經之路。
她不想死,不想變老,顧聽寒不願意幫她,於是她想到了顏無君。
此時已經是一方大能的顏無君。
「你不是想等她回來嗎?你讓我長生不老,不然這具漂亮的軀殼就會老死了,就會沒有了。」
或許是太想我了,顏無君還是想見一面曾經的我的臉。
我抖落桂花在他肩頭安慰他。
「是啊。」顏無君嘆了一口氣,「你說得不錯。」
蘇婳眼神裡閃過一絲希望。
很快顏無君回應了她無比厭惡和冷漠的眼神:
「凡人的軀殼脆弱易碎,怎麼配得上我的小桂花。」
至此,她徹底銷聲匿跡,歸於平凡的故事。
我看得無趣,打了個哈欠,從樹枝上掉了下來,帶著滿袖桂花,落在了顏無君懷中。
我與他四目相對,兩兩錯愕。
半晌我才意識到,我有實體了?顏無君可以看見我了?
「我終於等到你回來了。」
我沒有來得及回應,便得到了他一個深情而綿綿的吻。
是啊,我來得太晚,回來得也太晚了。
不過好在,一切都還沒有太晚。
「20」
許多許多年後,顧聽寒帶著他被鬼物佔據身體的小徒孫來找顏無君出手相助。
此時洱崖的崖邊已經建起一座古樸的山莊,四處葉盡凋零的銀杏樹被大雪壓枝,唯獨一棵桂樹,反時節地開滿了整樹桂花,立在顏無君窗前。
那位小天師方七歲,據說是五百年內, 繼顧聽寒後,天賦最佳的弟子, 是他們師門的希望。
顧聽寒花了大手筆才讓顏無君幫忙,那隻難纏的厲鬼像毛錢一樣被扯了出來,卷成了球, 丟進了洱崖裡。
顏無君的手上沾了不少黏糊糊的鬼氣,他皺著眉頭:「下次這種事情,得加倍。」
那個小包子醒了,還沒有完全恢復, 在莊裡住幾天修養。
七歲的小孩最是頑皮, 他見桂花好看, 便要爬樹摘花。
顧聽寒站在雪裡,不足三息就被大雪壓了身形,活脫脫一個雪人。
那是顏無君的警告。
與潮湿的雨季格格不入。
「(是」小孩撇嘴,委屈巴巴地說:「不過是摘一朵花, 他明明有那麼多。」
顧聽寒剛想說什麼,耳邊響過清脆的鈴聲, 他半道改口:「不行, 哪怕是落在地上的一朵都不行。」
小孩吃癟了, 第二天又來樹下看。
我瞧他著實可憐,主動摘了一枝, 從樹上下來,遞給了他。
他想起顧聽寒的教導, 連連搖頭:「謝謝姐姐,但是我不能要,師爺爺說了,摘了花, 主人家會傷心的。」
「不會,你別聽他講,這家主人明明最愛銀杏,你看漫山遍野那麼多銀杏,就那麼一株桂花樹,對吧。」
顏無君從屋裡出來, 淡淡地瞥了一眼小孩,道:「說不定是萬千寵愛獨佔一身, 那些銀杏不過是陪襯。」
小孩聽不懂, 我把桂花遞給他:「沒關系,放在房中養著吧, 有花香,心情也會好很多呢。」
的確,主人家小氣,這滿樹的桂花香, 隻有他房間能嗅到。
顏無君過來把我的手握住, 眼裡滿是關切。
他總以為折花我會疼,雖然我解釋過無數次。
「不疼啦。」
顧聽寒默默地領走了小孩,小孩還想把花留下來,這一次卻看見一貫嚴肅的師祖都搖了搖頭。
「沒關系, 如果是那個女人折的花,你盡管拿就好了。」
「為什麼呀?那個很兇的哥哥不會生氣嗎?」
「不會,因為她才是主人家。」
是顏無君的家。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