直到上課鈴響起,她才恍若夢醒,不好意思地向我道歉,再一瘸一拐回到自己的座位。
我第一次明白,什麼叫如坐針毡。
明明是我曾經夢寐以求的位置,明明是離喜歡的人最近的位置。
此刻,卻成了令我窒息的負擔。
終於有一次,我沒忍住:「你們都在說什麼?」
陳稚白一愣:「沒什麼特別的。」
可聊得如此投機,怎麼能說「沒什麼特別的」?
放學回家,我在路上遇到喬卓遠。
我垂頭喪氣的樣子讓他注意:「你怎麼了?」
「沒什麼。」
「眉毛都耷拉到下巴了,還嘴硬。」
我沉默片刻,斟酌了一會,開口道:
「有個同學,大家都很喜歡她,但是不知țŭₐ道為什麼,我對她就是喜歡不了,我不知道該怎麼辦了……」
「周念音,你以前不是這樣的。」
我一愣。
「你以前做事可不會權衡利弊猶猶豫豫,喜歡就是喜歡,不喜歡就是不喜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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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時候我故意把你東西弄壞,你抓著我頭發跟我打架,把我打得哇哇大哭,那會兒你不高興就硬剛,怎麼現在開始瞻前顧後了?」
我忽然有種醍醐灌頂的感覺。
所以,當又一次,我在課間出去,座位被姜與樂佔據時。
我走過去,一句話不說開始收拾東西。
姜與樂瞪大眼睛看著我:
「怎麼了?」
「我們換座位吧。」
吵嚷的教室安靜下來,所有人都看向我們,包括臉色陰沉的陳稚白。
但我毫不在意,把她的書放到她面前:「你比較適合和陳稚白做同桌。」
8
當天放學,陳稚白攔住我:
「周念音,你什麼意思?」
我看著這個自己喜歡許久的人,心口悶悶地疼:
「姜與樂更適合做你的同桌。」
「你憑什麼這麼認為?」他緊緊盯著我,好像這件事情全是我的錯。
我扯了扯嘴角:「你不是每天都跟她聊得挺開心的?」
他一愣。
「每次我下課離開,她都會見縫插針坐到我的位置,絲毫不考慮我的感受,直到上課鈴響起才離開。這期間,你有一次替我著想,讓她不要佔在我的位置嗎?」
「抱歉,我沒想到你會在意……」
我攥緊的手指有些顫抖。
他竟然說,沒想到我會在意。
那他是不是也覺得,姜與樂在我面前和他的親密,我也不會在意?
我不想再說什麼。
轉身要走,陳稚白扯住我的手腕:「周念音……」
一輛自行車突然橫在我們之間,他不得已松開了手,神情不悅地看向來者。
喬卓遠並未理會,挑眉看我:「走,載你回家。」
我愣了一下:
「好。」
離開前,陳稚白表情陰沉得厲害。
喬卓遠看出我的低落,回家的路上,把車拐進電玩城:
「來,街王爭霸。」
我忍不住翻白眼:「這遊戲你從小到大都沒贏過我,找虐呢?」
「今時不同往日,來戰!」
一番對打,喬卓遠毫無懸念地又輸了。
他不服氣:「三局兩勝。」
「奉陪到底。」
結果打到最後,他還是輸了。
回去的路上,我心情出奇地好,甚至哼起了歌,喬卓遠輸得不服氣,載著我故意騎進坑坑窪窪的地方,把我顛得驚叫兩聲後,壞笑起來。
我氣不過,抬手扭他腰間軟肉,他一抖,連人帶車都摔了下來。
我們一起跌坐在地上,看著對方狼狽的樣子,忍不住笑出聲。
「周念音,你的夢想是什麼?」
我一愣。
好像很長一段時間,我都沒有思考過這個問題了。
正要搖頭,喬卓遠打斷我:「你以前說過,你想做個醫生。」
我徹底怔住。
這個夢想,遙遠到我快要把它忘了。
我陷在暗戀的苦澀中,輾轉反側,每一根神經都隻顧捕捉對方的行動,一點點丟掉自己的追求和夢想。
回到小區時,天已經徹底黑了。
我坐在喬卓遠的後座,小聲說了句「謝謝」。
他突然捏住了剎車。
昏黃路燈下,少年回頭看我,柔軟的頭發被風吹得翹起。
我好像聞到了花香。
他眯著眼笑:
「不用。」
9
自從換座後,我跟陳稚白就再沒說過話。
隻有兩次放學時,他像是想跟我說什麼,都被突然出現的姜與樂打斷。
我也不再在意,開始把注意力放在學習上。
救贖文男女主終於成為同桌,我這個路人甲該功成身退了。
但很奇怪,我的低調並未減少姜與樂的敵意。
班長生日,邀請同學們去唱歌。
我隻當自己去湊個人數,沒想到,姜與樂在同他人說話時,故意把話題引到我身上。
「我轉學來之前,是不是有很多人喜歡陳稚白呀?」她笑著問。
大家發出曖昧的起哄聲,目光紛紛看向我。
陳稚白坐在一旁,始終沒有抬頭。
有人看熱鬧不嫌事大:「你來之前,有人都已經跟他告白了。」
姜與樂驚訝不已:「誰啊?」
「你自己去問。」眾人哈哈大笑,目光已然將我託出。
姜與樂像是豁然開朗,眨著眼睛看向我。
「周念音,他們說的是你嗎?」她滿臉無辜,「你喜歡陳稚白嗎?」
剛剛還笑著的眾人突然安靜下來。
連一直沉默不語的陳稚白都抬起了頭。
好似都在期待著我的答案。
我冷冷看著眾人,開口的聲音沒有任何感情:
「不喜歡。」
我一字一頓:「我不喜歡陳稚白。」
在場所有人都愣住了,包括陳稚白。
但他的表情更加復雜,片刻驚訝後,像是有茫然,憤怒,不知所措。
隻是我並不想深究,轉身離開了現場。
剛走出門,一股大力從身後扯住我。
我猛地停住,手腕被攥得生疼。
「周念音。」
陳稚白喘著粗氣,像是在隱忍什麼。
我皺眉扯開他的手:「有什麼事好好說。」
「你剛剛什麼意思?」
「我不是已經說得很清楚了嗎?需要我再重復一遍?」
「可是我們之前明明……」
「稚白!」
一個清脆的聲音打斷了我們二人的對話。
我下意識往後退一步。
姜與樂小跑過來,自然地站到陳稚白身邊,笑眯眯看向我:
「念音,你要回家了?需要我跟稚白送你回去嗎?」
語氣動作,自然而然地在我和他倆之間,畫上了一根看不見的線,泾渭分明。
陳稚白神情有些僵硬,卻什麼都沒說。
我定定看著他,隨後移開視線:
「不Ţû⁹用了。」
我笑笑,隨後獨自離開。
轉身的那刻,我忽然有種從未有過的輕松,這些年的暗戀,不知從何時開始,已然慢慢淡化。
曾經的心動,也許是真的。
隻是現在,一切都變了。
我真的,不喜歡陳稚白了。
10
他們應該都沒有想到,我的改變會這樣迅速。
自從不再和陳稚白做同桌,我把所有的心思都投入進學習中。
原本Ťûₗ中等偏下的成績,突然擠進班級前十,連班主任都忍不住誇了一下:
「老師一再強調,沒有笨學生,隻有懶學生,別人能做到的事,為什麼你們做不到?」
我低著頭,忽然想到之前,有不懂的問題都找陳稚白問。
當他笑著敲我腦袋,好像無可奈何地說「周念音你怎麼那麼笨」時,我想到的不是反駁,而是甜蜜。
如今想來,隻覺得荒唐又可笑。
可不知是出於什麼樣的心理,當我選擇放下時,陳稚白反倒坐不住了。
體育課,姜與樂因為身體原因請假。
陳稚白挑這個時間點,走到了我身邊。
因為他和姜與樂已經被同學們視為一對,我下意識想要躲開,卻被他直接攔住。
「有什麼事嗎?」我問。
他緊緊盯著我,眼神復雜,許久,才開口:「姜與樂出現的那個傍晚,你跟我說了什麼?」
我心頭一跳。
那個傍晚,我攥著告白信,一字一句地說:「陳稚白,我喜歡你。」
隻是他戴著耳機,並未聽清。
那現在為什麼要重新提到這件事兒?
周圍不時有同學們朝這邊看來,我恍然大悟。
可能是別人偷偷議論時,被陳稚白聽到了。
「沒什麼。」我抬頭看著他,絲毫沒畏懼他的眼神,「即便說了什麼,也都是過去的事情了,我已經不在意了,請你不要抓住不放。」
陳稚白似乎並不甘心,在我想走時試圖攔住我:
「周念音,你就這麼討厭我嗎?」
放軟的聲音裡,我聽出了委屈和無奈。
我腳步一頓:
「我不討厭你,但我也不是從前的我了。現在這樣剛剛好,你做你故事裡的男主,我在角落做路人甲,我們都有自己的故事線,互不打擾。」
說來奇怪,曾經在陳稚白面前,我連一句「我喜歡你」都難以開口,現在卻一口氣說了這麼多。
隨著話音落下,他看著我,眼底的光徹底消失:
「我知道了。」
這次對話後,陳稚白似乎放下了。
他沒有在當眾攔住我問一些奇奇怪怪的話,也沒有表現得像之前那樣不甘。
一切似乎回歸了平靜。
直到幾天後,我因為忘帶東西折回教室,聽到正在值日的陳稚白和姜與樂的對話。
「稚白,你這幾天一直都悶悶不樂的,為什麼呀?」
姜與樂貼心地問。
後者頓了許久,卻答非所問:
「你是不是很討厭周念音?」
我心頭一跳,就聽到姜與樂的聲音一下委屈了起來。
「我沒有討厭她,我隻是……」她頓了頓,「我知道你一直不相信,但我們生活的這個世界確實是一本書,如果沒有我的出現,在接下來的劇情裡,周念音和你走得越來越近,高考前,她不小心掉進水裡,你不顧一切去救她,卻因為溺水陷入昏迷,錯過了高考……」
她越說越激動:
「之後,你選擇復讀,又因為各種各樣的原因嚴重抑鬱,最終自殺……」
說到最後,她的聲音甚至有了哭腔。
即便聽者可能並不相信她的說辭,也能感受到她的誠意。
隻是這番說辭我並不相信,甚至覺得過於荒唐可笑。
首先,我放下學的路上並沒有水,其次,我從小學遊泳,水性非常好。
而據我所知,陳稚白並不會水。
即便他真的跳下水救我,最後的結果隻可能是我們兩個人都沒有上岸。
但這套漏洞百出的說辭似乎打動了陳稚白,透過窗戶,我看到了滿眼淚光的姜與樂,把頭抵在了陳稚白的胸膛。
而後者並沒有動作。
如果往常遇見這種場景,我必然退避三舍,但這次不知出於什麼心理,我非但沒有打退堂鼓,反倒大搖大擺走進教室,把兩人都嚇了一跳。
而在我出現的那瞬間,陳稚白猛地後退,下意識把懷裡的姜與樂推開。
姜與樂被推得一個趔趄,委屈地抬頭看他,隨後惡狠狠地瞪向我。
這一切都被我用餘光掃到。
但從始至終,我都沒有正眼看向兩人。
我走到座位,拿起我忘帶的課本,把身後的兩人當作空氣,轉身離開。
我能感受到陳稚白的不知所措以及姜與樂的厭煩至極,隻是這些於我而言,不再有任何意義,我也不想分哪怕一絲一毫的心神去在意。
11
我很快把這件事丟在腦後。
因為即將到來的月考顯然重要得多。
然而在這個時候,我被校外幾個經常霸凌同學們的太妹盯上了。
起因我並不知道,一直以來我都非常低調,而且並沒有外露錢財,她們突然盯上我,顯得非常不合理。
幽長的巷子裡,幾個太妹把我圍住。
為首的老大捏著我的下巴,笑眯眯問:「聽說你成績不錯,想必爸媽給的零花錢也不少吧?」
她開口第一句話,我就明白,有認識我的人跟她們聯系,把我的情況告訴了她們,並且對方對我的處境一清二楚。
一直以來,ẗũⁿ喬卓遠都會時不時出現在我身邊,但他是藝術生,最近這段時間跑去校外集訓,也因此給了她們抓我落單的機會。
「你們想要什麼?」我問。
誰知對方哈哈大笑起來:「妹妹,我們費了老大勁把你堵在這兒,還問你零花錢,你不會覺得我們是想要跟你交朋友吧?」
「我沒帶錢。」
「你覺得我們會信?」
一個人瞬間露出兇神惡煞的表情,一把奪走我的書包。
因為裡面有很重要的學習筆記,我下意識就要奪回,卻被其中一人狠狠踹了一腳肚子。
一股酸液湧到喉頭,我疼得猛地蹲下身子,緊緊捂住肚子。
書包被她們拉開拉鏈,倒出裡面所有東西。
紙張和試卷飛得到處都是,卻唯獨不見她們想要的東西。
我聽見有人罵了一聲。
「草,這他媽是個窮學生,書包比我臉還幹淨,全是這些沒用的破爛!」
說著,她撿起我的筆記:「嘶啦」一聲——
「別!」
我衝上去要奪,卻被攔下,絲毫動彈不得。
那人像找到了什麼樂趣,撿起地上一本本筆記,笑眯眯問我:「你是不是想要這些ƭŭₘ東西啊?」
下一秒,她手指翻動,把它們全撕成碎片。
漫天飛舞的紙屑中,我像失去理智的野獸般低吼,卻又被她們狠狠踢倒在地。
「記著,明天給我們帶錢,否則我們天天堵你。」
她們走後,我撿起地上的碎紙,試圖把它們拼起來,卻越拼越亂,越拼越亂。
淚水不知何時一滴滴落下,我猛地癱坐在地上,渾身都在發抖。
不知過了多久,直到天黑,我才起身一瘸一拐地往家走。
我花了一個晚上也沒有想明白,到底是誰,把我的事情告訴了這群太妹?
我向來低調,在學校裡從沒有仇家,到底是誰對我有這麼大的怨恨,才會找人在校外霸凌我?
在她們第二次找到我時,我還是沒有帶錢。
她們又把我打了一頓。
可在這之後,還有第三次第四次,她們似乎並不是真的想要錢,而是有什麼原因,讓她們隻是想霸凌我。
我在學校廁所的隔間裡,檢查身上的淤青。
這些傷痕,夠我向老師家長和警察說明情況的了。
而就在這時,外面傳來我們班兩個女生的談話聲:
「陳稚白和姜與樂發展到哪一步了?」
「按照書中的劇情來看,陳稚白已經被姜與樂感動了,但他還是對女二念念不忘,所以遲遲沒有回應。」
「那之後書裡劇情怎麼發展的?」
「女二被人在校園霸凌,哭著找到男主,說一切都是女主設計的,男主很生氣地找到女主,兩人大吵了一架,可最後經過調查,這是女二安排的苦肉計,為的就是拆散男女主……」
聽到這兒,我忽然意識到什麼,猛地推開隔間門,把正在洗手的兩人嚇了一跳:
「你們倆說的那本書,叫什麼名字?」
12
我在網上找到了那本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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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明已經是春天,我卻覺得脊背發涼。
這本書無論是設定,還是劇情,包括男主前世為救女二最終抑鬱自殺的情節,都和姜與樂的說辭一模一樣。
從一開始,她就好像表演型人格,每一個表情,每一句臺詞,都按照這本書進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