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用問了,小染生前就住在這裡。」
顧淮眼裡溢出一絲怒氣,剛準備出聲,卻注意到……許意手裡的檀木盒子。
一股巨大的恐慌朝他席卷而來。
他的面色瞬間蒼白,薄唇微微顫抖,試探性地問道:
「這是什麼?」
他死死地盯著那個小小的檀木盒子。
許意看著他此時臉色煞白的樣子,心頭閃過一絲快意,冷笑了一聲:
「你不是都猜到了嗎?
「這是……姜染啊。」
小染,你看見了嗎?
他在痛苦呢?
不過,你肯定都不在乎了,下輩子,別再救他了,過你自己的人生吧。
顧淮幾乎站不住,手指死死地捏住雕花門把手,骨節泛白。
「不……不會。」
許意挑眉:
「怎麼不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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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不是已經知道了她的病嗎?原本她能撐得久一些,可惜流產後,她的身子更加虛弱了,比起醫生預料的,還要早。」
顧淮瘋了似的大吼起來,全然失去了以往的風度:
「不可能,你騙我,姜寶一定是還在生氣。
「姜寶,我錯了,你不要嚇我好不好?」
許意嗤笑了一聲,似乎早就料到了一般,從一側拿出死亡鑑定證明。
顧淮的手顫抖得幾乎拿不穩輕薄的紙張。
看清楚上面的字跡後,攥緊了那張證明,卻還是僵硬著身子拿走了許意懷裡的小盒子:
「姜寶,我帶你回家好嗎?」
許意並沒有阻止他,隻是拿出了一張紙,上面是姜染留下來的地址。
她早就安排好了自己的……
想到這裡,許意紅了紅眼:
「她說,要去陪……那個孩子。」
顧淮紅著眼,死死地看著上面熟悉的字跡。
小心翼翼地捧著小盒子離開了。
隻是腳步慢得出奇,仿佛隨時會倒下。
22
回國後,按照那個地址,顧淮看見了旁邊小小的墓碑。
上面隻有幾個字:
【姜染之女之墓。】
顧淮跪在墓碑前,捂著臉痛哭起來。
身後的特助也忍不住面露不忍。
不敢想象,二十多歲的女孩是怎麼親手準備這些的。
隻知道,顧淮大多是走不出來了。
他沒有去打擾。
直到夜色漸沉,姜染的事情安排好後,按照她的意思,她就那樣,陪著她的寶貝。
照片裡的少女笑顏如花。
……
正當特助準備上前提醒時,顧淮起身朝著他走了過來,聲音有些幹啞,仿佛失去了任何生氣:
「回去吧。」
……
23
深夜。
別墅的書房內並沒有開燈。
月光灑在黑色的皮質辦公椅上,顧淮就坐在那裡,攥緊了手裡的女式婚戒。
受到壓力,戒指周圍鑲嵌的小鑽石劃破了顧淮的掌心。
鮮血從他的掌心滴落在地毯上。
顧淮死死地盯著面前簡單的粉色皮質日記本。
不知道為什麼,他居然有些害怕打開它。
他知道,姜染有記日記的習慣。
這個粉色的小本子,他也曾惡劣地在少女專注記錄時,湊過頭想要看看。
卻被姜染氣哄哄地趕走了,順便鎖上了房門。
他站在門外,心虛地捏了捏鼻子。
卻再也不敢碰。
直到現在,他也無法接受姜染離開的事實。
明明她才二十六歲,年輕得如同含苞怒放的花朵。
過去許久後,桌上的西式臺燈被打開。
顧淮小心翼翼地擦幹了手裡的血跡,擔心會弄髒姜染的日記本。
將鑽戒放在絲絨的盒子裡後,他這才翻開了日記本。
原本布滿紅血絲的眼睛瞬間紅了。
2 月 14 日。
我收到了來自悉尼的邀請函,好激動呀。
老媽說要給我買一個手表作為獎勵。
2 月 15 日。
爸爸媽媽在給我買禮物的路上出車禍了。
我沒有親人了。
警察說,一個小孩子從車前竄出來,為了避開,爸爸打死了方向盤,卻出了車禍。
沒有人救他們,失血過多而亡。
4 月 2 日。
準備帶上爸媽的那一份期待,獨自前往悉尼。
5 月 27 日。
明天就是出國比賽的日子了,訓練好辛苦,希望到時候可以正常發揮。
6 月 5 日。
我沒有去悉尼參加比賽,為了救人,我……變成了殘廢。
救下的學長每天都會過來照顧我,我說過了,希望他不要把我當成負擔。
也不需要對我補償。
7 月 30 日。
他向我表白了……
我拒絕了。
可我好難受啊。
8 月 1 日。
他再次向我表白了,他說他不會放棄,一次被拒絕,就每天表白一次。
我還是拒絕了,可是看見他失落的樣子,在他離開後,我立馬忍不住哭了。
他卻回來了,掀開了被子,說我是小哭包。
那……試一試,可以嗎?
12 月 30 日。
我們結婚了。
她們都說,顧淮愛的是他的白月光,和我在一起隻是為了負責罷了。
因為我救了他。
當天晚上,我問了顧淮。
他眼底的愛意滿得都要溢出來了。
他說,他愛我。
1 月 15 日。
顧淮很寵我,他很愛我。
幾乎把我當成小朋友一樣照顧,明明我還比他大一歲,他卻如此堅定不移地想要將我寵壞。
可是……
他愛我,卻不懂我靈魂的出口。
我被禁錮在別墅內,看著屏幕上翩翩起舞的舞者,哭了。
別墅好大,也好冷,我好害怕會失去顧淮。
……
5 月 1 日。
我看見了蘇藝的朋友圈。
她回國了,成為了顧淮的秘書。
我很害怕,他卻一遍遍地安慰我。
可我卻變得神經兮兮起來,我想,這樣的自己真的好醜陋。
可我忍不住。
6 月 3 日。
他說,你別忘記了,你是個殘疾。
我不明白,我隻是看見了蘇藝和他參加宴會時親密的照片,有些恐慌。
當我把照片給他看時,他不耐煩地說我多心。
不就是怕當不成闊太太嗎?
我不明白他為什麼這麼激動。
6 月 15 日。
我聽見他說。
就像手裡拎著一個永遠也丟不掉的黑色塑料袋。
原來,是這樣啊。
那麼顧淮,我們離婚好不好?
……
再往後,便是空白頁了。
日記本上的一字一句,扎進了他的心裡。
偌大的別墅處處都是姜染留下來的痕跡。
可是,她卻離開了。
顧淮鎖起了別墅大門,沒人知道他在裡面做了什麼。
直到幾天後。
下巴上帶著胡茬的男人帶著滿身酒氣走出了門。
他似乎忘記了姜染,驅車回到了顧氏,冷淡地處理工作,其他人松了一口氣。
25
回到公司的顧淮連續籤了幾份合同Ṱú⁰,才注意到桌面上的一份投資申請合同,是抗癌特殊藥物的生產。
已經研發成功,隻是後續生產需要不少資金。
而實驗室將這份合同投給了顧氏,便是因為顧氏財大氣粗,能處理後續的資金轉動。
盡管現在還在試驗階段。
可是拿到一份藥,並不在話下。
顧淮看見文件時,怔怔地坐在辦公桌前。
如果姜染沒有去悉尼。
如果他好好照顧姜染,是不是,她能夠等到藥物研發成功的這天?
如果那天,他留下了姜染……
可是……沒有如果。
顧淮靠在辦公椅上笑了。
眼淚卻從眼尾順著下顎線垂落在下巴上。
「我以為,你不會走的。」
畢竟,他知道姜染對他的愛意是那麼的熱烈誠摯,盡管他們之間發生了那麼多誤會,他也覺得她是不會走的。
明明三年裡,無論他做錯什麼事情,姜染都會原諒他。
就連他因為被歲歲劃傷,氣得將歲歲趕出去,在他可憐兮兮的哀求下,姜染仍舊選擇原諒了他。
剛推開門的特助聽見後,一時間竟也不知道說些什麼好。
可是,她以為你會留的。
那天,他站在車門旁,分明看見了姜染眼裡最後的一絲掙扎。
……
這是顧淮第一次和姜染賭氣。
也是最後一次。
26
三年後。
墓園。
男人穿著一身黑色西裝,骨節分明的手指握著黑色的傘柄。
另外一隻手則握著一束嬌豔欲滴的粉玫瑰,在黑衣黑傘下格外突兀。
皮鞋踩在雨水中。
他停在墓碑前,聲音略微有些沙啞:
「姜寶,我來看你了。」
顧淮比起三年前更瘦了一些,看起來更加沉穩,原本的不羈和一絲傲氣消失得無影無蹤,下顎線格外清晰,墨色的碎發微微遮住額頭。
看著照片裡嬌美的少女,他抿緊了唇:
「你的好朋友,許意,已經結婚了。
「昨天是她的婚禮,我用你的名義送過去了一份禮物。
「歲歲好像快走了,你離開後,它不吃不喝了一段時間,張媽隻有讓她聞見你的味道,它才會進食。
「姜寶,我也想陪你了。」
……
27
顧淮回到別墅後,便看見抹著淚的張媽。
懷裡還抱著闔上眸子的歲歲。
他伸手捏了捏歲歲的後頸,卻發現它不像以往一般反抗了。
除了姜染,倔脾氣的歲歲不允許任何人捏它的後頸,否則就會立馬炸毛。
當初他氣得想要將劃破自己手背的歲歲丟出去,姜染含笑抱著歲歲說,歲歲是她的,她也是歲歲的。
為此,他在之後的一個月,每天和小肥貓較勁。
磨到姜染說出,她是顧淮的,才會放過她。
歲歲知道自己對它的敵意,會故意劃破自己的西裝外套,將貓毛丟在他的衣服上。
可是現在,它一動不動的。
顧淮揉了揉歲歲的鼻子:
「去找她吧,你一定很想她吧。
「把它葬在姜寶旁邊吧。」
……
張媽應了一聲,抱著歲歲就離開了。
28
顧淮是被疼醒的。
三年裡,他用工作麻痺自己,才能讓自己脫離失去姜染的痛苦。
他坐起身,從櫃子裡拿出胃藥。
卻看見了一旁泛黃的藥盒。
是一瓶葉酸。
顧淮愣住了,怔怔地看著掌心的小盒子。
原來,姜染曾想要留下這個孩子的。
否則,也不會吃這個。
顧氏是藥物研發企業,他自然懂得這些日常藥物的功效。
顧淮像是想到了什麼似的,衝到書房打開了那本日記本。
一張張地劃過空白頁,指尖停在最後一頁。
姜染清秀的字跡躍然紙上。
8 月 12 日。
醫生說你來到了這個世界。
盡管顧淮讓我感到心痛, 可是媽媽不會因為他遷怒你。
在我僅限的生命裡, 你的到來讓我十分歡喜。
雖然他不愛我, 但是, 至少他會愛你的。
我是如此肯定。
值得我慶幸的是,盡管媽媽隻有 8 個月左右的生命, 卻足以帶你來到這個世界。
12 周的小寶貝。
你會期待這個世界嗎?
盡管這個世界,沒有媽媽。
……
8 月 14 日。
或許是我想錯了。
如果沒人愛你, 那你來一趟, 該多麼可憐?
對不起……
顧淮想起, 8 月 13 日, 是盛旻八十周年慶典,也是……蘇藝醉酒那天。
而那天他做了什麼?
因為和姜染置氣, 他扶著蘇藝。
可假裝醉酒的蘇藝,猝不及防地吻在他的唇上。
他看見了,對面滿臉淚水的姜染。
想到這裡, 他痛苦地蹲在地上,伸出手捂住臉。
淚水從指縫溢出來。
他無法想象姜染那時該有多麼的心痛和失望。
失望到,她放棄了那個滿心歡喜的孩子。
患癌的姜染,是怎麼獨自前往醫院, 選擇放棄那個孩子的?
她,一定很後悔吧,後悔救了自己, 後悔……愛Ţųₖ上他。
男人高大的身子顫抖著, 發出猛獸般痛苦的孤鳴。
下一秒,他因為心悸倒在地板上,額頭滲出大片的冷汗。
瘦削高大的身子微微蜷縮。
卻並沒有人發現, 直到意識消散。
……
聯系不上顧淮的特助隻能驅車來到別墅。
這才看見躺在書房地板上渾身冰涼的男人。
他的唇角還帶著釋然的笑。
……
(番外)
顧淮也沒有想到,自己居然重生回了認識姜染的那天。
穿著白色小短裙的少女容貌嬌美, 輕而易舉地吸引了所有人的目光。
纖細白皙的長腿露出, 腳下是一雙白色的板鞋。
看見自己,少女頓住了腳。
而與此同時, 一輛大貨車快速朝著顧淮衝了過來。
一如前世一般。
他卻看見少女捏緊了手裡的書, 頓住腳站在原地。
顧淮已經來不及躲避了。
這一次, 姜染沒有推開他。
……
顧淮躺在病床上, 感受到腿上傳來的巨大痛意,笑了。
原來,他的姜寶, 也重生了啊。
他早就失去了悔過的機會。
幾年後, 姜染站在舞臺上, 拿著手裡的獎杯,走出了國門。
而他,因為行動不便的原因,隻能留在 A 市。
姜染離開那天, 他在機場外, 看著少女挺直的身影,哭了。
過去了許久後,顧淮合上車窗。
「走吧。」
黑色的邁巴赫緩緩駛離機場,傍晚的霓虹燈透過車窗灑在顧淮的臉上。
路邊年輕的歌手在唱著:
「終是莊周夢了蝶, 你是恩賜也是劫,飛鳥與魚不同路,從此山水……不相逢。」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