都來自張衡。
我回撥過去,剛「嘟」了一聲就被接起。
「我剛手機靜音了,不好意思……有事嗎?」
那邊Ṱų₂一時沒說話,隻有微弱的雨聲和車流通行的聲音傳來。
跟我這邊的環境形成奇妙的共振。
他也在外面的路上?
「沒事。」他說。
聲音有點低沉的喑啞,像是抽了不少煙。
我們的車通過了卡口,繼續加速,跟對面的黑色越野車迎面錯過。
奔馳 G500,跟張衡常開的車一模一樣。
「沒事的話,那我掛了?」
「嗯,掛吧。」
8
自從我開始有意回避他,我倆已經很久沒說話了。
那天晚上我在客廳裡追最新的古偶劇呢,門突然被推開了。
張衡顯然喝多了,眼睛睜不開,人快站不直,被一位面生的男人扶進來。
Advertisement
男人穿著一身花襯衫,這是張衡絕對不會選的款式,但跟男人明騷的氣質似乎相得益彰。
「嫂子。」
花襯衫應該是張衡的朋友,很熟稔地叫我。
「衡哥喝大了,非要去別的房子」,花襯衫把不省人事的張衡移到沙發,遊刃有餘地替張衡賣慘。
「你說他這樣,半夜被自己嗆死都不知道,我趕緊給他送回家來了,嫂子你多費心。」
我點點頭。
他頓感解脫的樣子,哼著小曲就走了。
張衡倚靠在沙發上,身體向後仰著,手時不時在頭上按兩下,癱坐著醒酒。
我倒了杯水遞給他。
他眼神逐漸對焦,怔了下才接過水。
老曾幾乎沒喝多過,因而我從沒照顧過醉酒的人,正在手機裡緊急搜索怎麼戒酒,就被一股大力突然扯了過去。
我直接被張衡抱到了他腿上,整個人被他圈在懷裡。
我的家居服是半袖,此刻裸露在外的手臂,跟他的胸膛就隔著一層薄薄的襯衫。
他身體的熱氣源源不斷地傳導過來。
這太超過了。
我掙扎著要起身,卻被他緊緊箍住,動彈不得。
「別走。」
他呼吸貼著我耳邊,聲音很輕,流露出一點平時見不到的脆弱感。
我一下就心軟了。
人喝醉了嘛,多少都有點難過。
沒準張衡以為他現在抱著自己媽媽呢。
我把自己代入角色,哄著他。
「我不走。」
他突然抬起頭,盯著我看個不停,好看的眉眼離我隻有一個巴掌那麼近。
就在我要受不住要低頭的時候,他突然壓了過來。
柔軟的觸感落在我的唇上。
張衡吻了我。
我不自覺向後躲了下,他直接抬手按住我的後頸。
他吻得好重,像是有很多感情要通過這個吻來宣泄似的。
房間裡安靜得很,我們在古偶劇的 bgm 中接吻。
我整個人軟下來,直到快喘不過氣了,輕輕推了推他。
他終於肯停下來,眼睛還盯著我的唇看,過了會兒輕輕用下唇蹭在我的下唇上。
「別走。」
「嗯,我不走。」
9
王姐辦公室打印機壞了,請我幫忙打印一份材料。
闲聊中,她隨口問起:「小曾,跟張衡婚後感覺怎麼樣?」
哈?
王姐怎麼知道我跟張衡結婚了?
畢竟我倆是假結婚,所以暫時約定還不要對外說。
「您知道啦?想著有些突然,就還沒跟您說。」
王姐愣了片刻,過了一會兒突然一拍大腿,「小曾,我這不著急你們相親怎麼樣,就追著張衡問。他不得已才告訴我的,你別多心哈。」
「怎麼會?早該跟您說的。」
我沒太當回事,告訴王姐,我倆挺好的。
晚上回家張衡還回來,我想找一本輕松點的小說打發時間。
張衡的書不少,書房三面到頂的書架,全都碼得整整齊齊,大部分是英文或者編程專業書。
我沿著第二排找了好久,卻發現了一個有些陳舊的本子。
那是一本粉色封皮的硬殼日記本,沒寫任何東西,是那種空白的手賬本,每頁都印著不同的 Hello Kitty 貓咪。
這顯然不是張衡的東西,他根本沒這少女心。
我突然想起了之前在他那輛銀灰跑車裡看到的掛件。
這些東西,應該都曾經屬於某一個女孩的吧。
我心裡的酸脹膨脹沸騰,快要溢出來。
我不敢再繼續想下去了,急急忙忙想要把這個本子放回去。
裡面卻掉出來一張照片。
照片邊角有些折痕,已經有些泛黃了,像是被人細細摩挲過。
照片裡的女孩穿著白色的連衣裙,站在巨大的 universal logo 前,梳著馬尾,笑得燦爛。
我看著Ťű⁴女孩的臉,呆住了。
手不受控制地顫抖起來。
那女孩的臉跟我有八分像,甚至可以說就是年輕版的我自己。
但我確定那不是我。
我從沒去過任何一家環球影城。
我顫抖著把照片放了回去,不自覺間,眼淚已經流了滿臉。
剎那間,仿佛一切都有了答案。
為什麼張衡要每年拿出 50 萬,跟我協議結婚。
為什麼張衡對我格外包容。
為什麼他喝醉後會抱著我不讓我走。
原來,我是他白月光的替身啊。
10
小說裡有骨氣的女主角,已經收拾行李搬家了。
可我沒有,我舍不得這份工資。
我 emo 了幾天,自己想明白了。
人的難過和焦慮,無外乎來源於無法控制自己的欲望。
如果我放平心態,不妄想讓張衡也愛上我,那這就是一份年薪 50 萬元的工作而已。
領導本人帥氣,並且託這位白月光的福,對我這個替身也很友好,關鍵是從不給我畫餅。
每年 50 萬哎,我當個吉祥物就拿到手了,還要什麼自行車啊!
想清楚這一點,我情緒穩定多了。
還特意買了幾件小清新的連衣裙,扎了兩天馬尾,有意在張衡面前晃了晃——這就是打工人的覺悟。
沒有困難的工作,隻有勇敢敬業的替身!
雁棲湖會展中心有個人工智能峰會,我被領導派去觀摩,要做個報道。
在會場入口,卻被一個男生攔住了。
「這邊是媒體入口。」
男生身高腿長,清爽幹淨,估計是來做志願者的大學生。
我愣了一下。
「我就是記者。」
男生狐疑地看我一眼,我跟著他的目光也低頭看了自己一眼。
哦,今天我還敬業地穿了碎花小裙子,看起來確實像個青春靚麗的女大學生。
沒辦法,咱顏值底子擺在這裡,有時也是一種苦惱。
「等著,我給你找證件。」
我在包裡翻了半天也沒找到,抬頭一看。
男大生挑了挑眉,一臉「我就知道」的樣子。
我一時語塞,還好攝像大哥及時出現拯救了我。
「曾湘,你別勾搭帥哥了,論壇快開始了。」
男大生耳根一下紅了。
哇,好純情呀。
我忍不住又想逗逗他。
「姐姐沒騙你吧。」
一行人浩浩蕩蕩從側邊走廊出來,最中間是一位看起來就德高望重的老頭和……張衡。
除了負責引導的,其餘眾人跟在他們後面。
那一堆人裡我還發現了一位熟人,我們頭發稀疏、亮得突出的主任。
好家伙,大人物們來了。
我不敢再在這裡耽擱,跟弟弟眨眨眼睛當作道別,火速溜進了會場。
這種峰會真沒啥好聽的,聽了也聽不懂,反正到時候找主辦方要點資料,這稿子也能寫,大清早開到懷柔,附近的同行也都昏昏欲睡。
突然一陣騷動,我猛然驚醒。
我當是怎麼了,往臺上一看。
是張衡開始發言了。
他今天穿了一身深藍色的西裝,窄窄的一條純色領帶。背部向後靠著沙發椅背,姿態舒展,褲腳和皮鞋之間露出一截黑色襪子,每一處細節都帥得恰到好處。
他一出聲,質感低沉的嗓音回蕩在會場,場下居然響起了幾聲驚呼。
張衡這麼牛嗎,好多粉絲的樣子。
我大Ṱû₌概知道他挺厲害的,還試圖在網上搜過他,但信息少得可憐。
我悄悄拍了拍旁邊一臉星星眼的妹子,「這人幹嗎的?」
妹子搖搖頭,「好像是什麼獨角獸的創始人,具體不太清楚。」
不太清楚你這麼激動?
「我看你聽得很認真啊。」
妹子扶了扶眼鏡。
「我看不懂他講的 PPT,我還看不懂他的臉嗎?」
好有道理。
11
上午的會議結束後,我就打算溜了。
剛出會場,就被早上碰到的男大學生叫住。
「早上對不起。」
哇,弟弟也太乖了吧,好懂禮貌。
我笑笑告訴他沒事。
「是姐姐長得太年輕,不怪你。」
「那方便加個微信嗎,年輕漂亮的姐姐?」
男生眼睛亮晶晶地看向我。
我愣了片刻。
這桃花來得猝不及防。
可還沒等我回復他,手腕就被人重重拉住了。
張衡不知道什麼時候也從會場出來了,剛才還在臺上遊刃有餘講著 AI 最新發展和應用的男人,把我整個人拉到他身後,啟唇告訴男生。
「她不方便。」
然後拉著我從後邊的貴賓通道直接走了。
我被他拖到了車裡坐好,才反應過來,這算怎麼回事啊?
「你憑什麼替我決定加不加微信?」
張衡瞬間怔住了,熄了火。
「我們隻是協議結婚,又不是真夫妻,不是嗎?」
他單手撐在方向盤上,側臉線條繃得很緊。
「是。」
車裡空間不小,我卻覺得有些喘不過氣。
風聲拍打在車窗上,顯得車裡更安靜得可怕。
張衡喉結滾動了一下。
「可是我不想你加。」
一股莫名的情緒湧上心頭,憤怒和悲哀混合著,幾乎要將我淹沒。
呵。
他哪是不想讓我加?
他真的知道現在坐在他旁邊的人是誰嗎?
他隻是當我是那個人的替身,才會對我那麼好,而我卻傻傻地把那當作愛的表現,一點點淪陷。
我情緒上來,決定撕破臉說個明白。
「你能不能別擺出這副深情的樣子?」
「你隻把我當作替身,又何必這樣表演?」
他眉頭皺起來,「什麼替身?」
?
到現在還要裝傻嗎?
我憤怒地扯開安全帶就要下車。
張衡「啪」的一聲按下中控,鎖上了車,一把把我扯過去面向他,盯著我的眼睛質問:「什麼替身?說清楚。」
「你是不是太入戲了,把自己都騙過去了?」
「那我問你,你那輛 911 手套箱裡的 Hello Kitty 掛件,是誰送你的?」
「書房第二排角落的日記本是誰的?那裡面照片上穿白裙子的女孩,又是誰?」
張衡愣住了。
眸子裡的墨色加深,逐漸淹沒了我的倒影,他手微微顫抖著,松開了我的肩膀。
日光落在他的側臉上,打下一層陰影,他垂下頭,似乎失了神,無力地開了鎖。
他嘴唇煽動兩下,自嘲地勾了勾嘴角,喃喃道:「根本沒有什麼替身……」
但我已經不敢再相信他了,我推開車門,逃Ṱű⁹似的跑走了。
12
我連夜從張衡家搬出來了。
我聯系中介,沒想到之前住的那套小兩居,房東居然又開始出租了,甚至連家具陳設都一點沒動過。
跟張衡撕破臉,估計替身這活計也做不下去了,我一時囊中羞澀。
但中介卻意味深長地看了我一眼,告訴我,這房子房租一分不漲,可以隨時入住。
我打掃了一下就搬了回去。
我躺在熟悉的小床上,感覺之前的幾個月仿佛一場夢。
而今我終於從那場充斥著巨大粉色泡泡的幻境中醒了過來,但清醒過後沒有感動,隻有無盡的空虛和悲傷。
如果這是一場遊戲,早在我喜歡上張衡的時候,我就已經輸了。
現在的心痛,不過是我動心的懲罰罷了。
我跟領導請了假,打算回家看看老曾。
打車去機場的路上,我給老曾發了微信。
老曾:怎麼突然要回來?
我:我不想在北京待著了,能不能回老家啃老?
老曾:不建議。
我:……
我沒太多行李,不需要託運,早早到了登機口候機。
外面的飛機起起落落,我對面正好坐著一對情侶。
女生說要喝麥旋風。
男生過會兒提著一袋麥當勞回來了,可沒有麥旋風隻有一杯熱飲。
「你腸胃不好,喝什麼涼的?」
我眼淚一下就下來了。
同居那幾個月,張衡也總不讓我喝涼的。
可那溫柔小意本不是對我的。
我用袖口胡亂抹了一把臉,扭過頭不去看他們,我已經是一隻被雨淋透的狗了,求求了,別再虐我了。
廣播提示可以開始登機了,我站起來推著小行李箱去排隊。
空姐笑容甜美,核對登機牌後,我正要往廊橋走。
一聲「曾湘」突然從身後傳來。
我停下腳步,回過身。
男人逆著光大步跑過來,畫面像是電影鏡頭一樣。
我看不清他的神色,但猛然覺得這一幕,似乎跟我記憶深處某個場景漸漸重合。
我幾乎下意識眯起了眼,心髒不受控制地活躍起來,之前塌陷下去的胸口仿佛又被什麼填實了。
我真沒用,看到他來,第一反應竟然是委屈。
張衡一把抓過我的手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