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後老謀深算,未謀面的溫妙意也是個隱患。
我剛進東宮不久,還未站穩腳跟,就已經腹背受敵。
思來想去,我還是決定先從秦姝予入手。
在閨閣時,她被父兄嬌養得有些單純,本性其實不壞。
經歷家破人亡,從天堂跌到地獄的日子,想必她也是日夜憂慮,才會做出新婚夜搶別人夫婿那等不知廉恥的事。
畢竟隻有抓住太子這根稻草。才有翻身的可能。
思及此,我直接單獨撥了個院子給她住,還給了她賜了兩個丫鬟差遣。
鄧玉宸有心護著秦姝予,不讓她與我過多接觸。
生怕我因大婚那晚的事記恨她。
一次,借著晚飯的機會,我指著桌子上碟洛神花山楂糕隨口吩咐:
「沉竹,把這道糕點送去讓雲煙姑娘嘗嘗,本宮記得她愛吃。」
鄧玉宸有些驚訝:「愛妃還知雲煙喜好?」
我抿嘴:「瞧您說的,我跟雲煙姑娘也是舊相識,多少知道些她的愛好,這有什麼奇怪的。」
沉竹插話道:「娘娘心善,有什麼好東西都想著雲煙姑娘一份,前些日子新到的花樣,娘娘還讓司繡房送去,讓雲煙姑娘先選呢。」
「住嘴,哪有你多話的功夫,還不下去。」
我厲聲打斷沉竹,向鄧玉宸笑道:「雲煙姑娘的為人我最是清楚,她不是個多事的,就算看在以前的情分上,妾身也願意照拂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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鄧玉宸大為感動:「沒想到愛妃竟有如此胸懷,倒是讓孤小看了。」
「你與她既然是舊識,往日讓她多來拜會你,你們女孩子家家湊到一起,打發時間也好。」
要的就是你這句話。
我笑得更加溫婉:「正是如此才好呢。」
畢竟要做儲君的女人,哪能一輩子窩在後院不見人呢。
05
秦姝予得了鄧玉宸的命令,第二天就來拜會。
隻是看眼神還有些不情不願。
也是,曾經同為名門之後,如今一個坐在上首當主子。
一個跪在地上當奴才。
心裡能平衡才怪。
等她磕完頭,我給沉竹遞了個眼色:「雲煙姑娘快起來吧,本宮上次就說過了,以後見面就不用跪拜了。」
香茗糕點皆是上品,我待秦姝予就和在閨閣時一樣。
沒有任何貶低作踐。
說的也都是些家常話,撿她感興趣的來。
臨走時,她已不似剛來那般緊張了。
等到第二次,第三次時,我依舊待她如常。
到了第五次,時機成熟,我將一套墨寶送予了她。
她盯著這套墨寶,眼眶忽然紅了。
「這是昔年阿兄送我的及笄禮,他說我最喜看書寫字,來日定會成為一代才女,名揚天下。」
秦姝予捧著盒子,嗚咽哭泣。
對於親人的思念在此刻迸發。
「阿兄,姝兒好想你...好想你。」
如果爹爹沒有貪墨,秦府就不會被抄。
阿娘不會嘔血病死,阿兄也不會被斬首示眾。
她還是國公府最天真爛漫的女郎。
月下讀書,等著青梅竹馬的少年郎來娶她。
可如今,家沒人,親人沒了。
自己的少年郎也娶了別人。
而自己,隻能改頭換面在他的庇佑下苟活偷生。
「娘親,阿兄,姝兒好想你們。」
哭聲逐漸變大,似要把所有的委屈都傾瀉出來。
等她再度哽咽,我潸然上前,用帕子拭去她的淚。
「逝者已逝,若是秦夫人在天有靈,也不想看到你為她如此傷身。」
「隻有活下去,才有希望。」
秦姝予拉住我的手,感動中夾雜幾分愧疚。
「從前是我小人之心誤會了娘娘,還做出許多錯事傷害娘娘。」
「現在我才知道,娘娘是天底下一等一的菩薩心腸,還能像從前那般對我。」
秦姝予撲通一聲跪下去:「姝兒在這裡給姐姐賠罪了。」
說著便要咚咚磕頭。
我趕忙拉起秦姝予:「你既叫我一聲姐姐,那就是將我當作自家人了,如此生分做什麼。
至於之前的那些事,你不過是做了對自己最有利的選擇,換了我也會如此,你隻需記著,從今往後,本宮會把你當自家妹妹一樣護著你。」
秦姝予痛哭流涕,說什麼都要給我磕頭。
「姝兒身無長物,無以為報,願今後以娘娘馬首是瞻,如有背叛,我秦氏全族不得往生,生生世世受天譴之苦。」
以自己發誓,有待商榷。
以全族起誓,倒真有幾分信賴。
我將秦姝予再度扶起:「好妹妹,我不需要你唯我馬首是瞻,我要你跟相愛的人在一起,從今往後無憂無慮地活著。」
「姐姐,我對太子...」
我打斷秦姝予:「你與殿下本就青梅竹馬,若沒有這些是非,你早就成了他的妻,」
「不瞞妹妹說,我對太子深愛至極,可太子是儲君,又怎會隻有一個女人?所以,我情願他真心相待的人是你,最起碼他是真的快樂。」
我這一番話,說得秦姝予無地自容。
更是對我佩服得五體投地。
時機已到,我轉移話題說了些趣事,引得她破涕為笑。
送走秦姝予,我終於松了口氣。
想要收服一個落了難的貴女,不難。
隻要如從前一般對她,不計前嫌給她該有的尊重。
在從她天翻地覆的生活中照顧她,一點一點扒開她的心理防線。
最後再以親人舊物打動她。
那道不堪一擊的牆壘便轟然倒塌。
當然,若她從今往後真能以我馬首是瞻。
那我也會像我說的,待她如妹妹一樣。
至於剛剛說的對太子深愛至極,完全是胡謅的,隻是為我的行跡找一個合適的借口。
我隻把鄧玉宸當我的上峰,從未有男女之情。
什麼情啊愛啊,哪有權利來得實在。
06
到了十五,照規矩得去給皇後請安。
中宮門口遠遠就看到袁姑姑在門口候著。
「娘娘一大早就等著殿下和太子妃呢,快隨老奴進去吧。」
未到正殿,就聽見有一喜鵲兒般的聲音傳出。
算算時間,應該是溫妙意到了。
「姑母,表哥怎麼還不來啊。」
「你個沒心肝的,剛剛還說最想姑母,不過半刻就開始念叨起別人了。」
「表哥哪是別人,他是姑母最親親的乖兒子呀。」
我進門時,剛好看到皇後點了下溫妙意的額頭,寵溺道:「小狹促鬼。」
「這就是溫妹妹吧,好俊的模樣。」
行完禮,我主動上前拉住溫妙意攀談。
「溫妹妹一路來辛苦了,可還住得習慣?」
溫妙意暗中打量我幾眼,脆生生笑道:「這位就是嫂嫂了吧,早就聽聞嫂嫂是京中一等一的美女,今日一見果然讓妙妙心生喜愛。」
溫妙意上前挽住我的胳膊,一口一個嫂嫂親昵地叫著。
「嫂嫂,京城裡有什麼好玩的呀,姑母這裡雖華貴,可待的人都悶悶的。」
這話說得大膽,皇後卻絲毫不見怪罪。
「你既待得悶,便讓宸兒和太子妃帶著你到處轉轉,解解乏。」
我心裡冷笑。
太子是宸兒,我就是太子妃。
倒是在外人面前一點面子都不給我,生怕別人不知道她對我這個兒媳不滿意。
哦,不對。
在皇後眼裡,我才是那個鳩佔鵲巢的外人。
再說了,男主外女主內,一個地方出來的貴女,還要讓太子一起陪同。
皇後,你未免太高傲,也太看不起我了點。
溫妙意聞言,才假裝看到一旁沒說話的鄧玉宸。
「呀,太子表哥好久不見啦,妙妙跟嫂嫂投緣,一時間說話都忘了表哥還在這裡啦。」
鄧玉宸雖然內斂。
我可沒錯過他見到溫妙意時眼中閃過的驚豔之色。
鄧玉宸很給溫妙意面子,端的是一副上位者的翩翩君子形象。
「許久不見,溫表妹安好。」
溫妙意蹦蹦跳跳站到鄧玉宸面前,眼裡毫不掩飾自己的傾慕。
「表哥今日有沒有事,帶妙妙出去玩嘛,好不好嘛。」
太子和煦一笑:「孤今日正巧休沐,表妹想去哪裡?」
「長安街最是熱鬧,妙妙要去吃老紀家的餛飩,再去夢蝶軒買些首飾。」
得到首肯,溫妙意拉著鄧玉宸的袖子就要往出走。
又好像才反應過來,殿內還站著一個我。
「呀,嫂嫂,實在不好意思,妙妙忘了你還在這裡啦。」
溫妙意一邊說,一邊蹦蹦跳跳過來挽住我。
「嫂嫂莫怪啊,隻是以前都是表哥陪妙妙一起逛的,現在貿然多了個嫂嫂,妙妙還有些不習慣呢。」
溫妙意嘟嘟嘴,吐了吐舌頭,好像真的就是無心之過。
「無妨,表妹長久不在京都住,多逛逛也是應該的。」
你諷刺我奪了你的位。
我陰陽你是小地方出身沒見過世面。
我身後是百年世家清河崔氏,皇後也就罷了,還能讓你一個名不見經傳的貴女爬到我頭上?
真當我崔扶茵是軟柿子?
07
長安街是京都最大最熱鬧的一條街。
道路車水馬龍,來往走卒與小販的吆喝聲不絕於耳,人間煙火氣十足。
「表哥,馬車裡怪悶的,我們一路走走散散心吧。」
說罷,又轉過身看我:「嫂嫂金尊玉貴的,平時應該大門不出二門不邁吧?這街上這麼多人,嫂嫂能拋頭露面嗎?」
我笑道,像皇後那般用手指點了下溫妙意的額頭,以示親昵。
「未出閣的女子最重聲譽,妙妙都不怕,我還怕什麼。」
「更何況...」我話鋒一轉,看著鄧玉宸嫣然一笑:
「不還有夫君陪著我嗎。」
這是我第一次叫鄧玉宸夫君。
叫得他頗為受用。
男人嘛,就喜歡看女人們為他爭風吃醋。
表哥再親,能親得過夫君嗎?
鄧玉宸點點頭,贊同道:「夫人此話有理,妙妙既要下車散心,還是戴個面紗為好。」
這一會子逛的功夫,我也算是看出溫妙意是怎樣的人了。
要裝平易近人去吃餛飩,端上來卻隻吃了一口。
要吃糖葫蘆,買來後糖衣都快化了也不見她吃一顆。
倒是把小孩子玩兒的撥浪鼓拿在手上,一蹦一跳來回轉動,賣力表演天真爛漫。
每次當她要蹦蹦跳跳拉鄧玉宸時,我就會忽然拉住她跟她說些有的沒的。
讓她找不到間隙去攀附鄧玉宸。
溫妙意又生氣又不敢發作,還得繼續蹦蹦跳跳演戲。
落在我眼裡十分滑稽。
回宮時,鄧玉宸有公事先離開了,讓我陪溫妙意一同回去。
鄧玉宸一走,溫妙意即刻變臉,將手上的糖葫蘆和撥浪鼓從車窗丟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