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和韓泗是情敵。
八年前,我居高臨下,對韓泗說:「你跟雲鶴不是一路人。」
八年後,韓泗把我摁在床上問:「哥,你說,我跟你是一路人嗎?」
01
真踏馬的是風水輪流轉。
誰能想到當年被一群二五仔揍得爬都爬不起來的三好學生,能長成現在這副鬼樣子。
一隻手能捏住我兩個手腕。
到底是哪個環節出錯了?
「哥,我問你話呢。」
韓泗的大拇指在我耳後摩擦,摸得我直打哆嗦。
我掙了一下:「不是。」
睡了兩次就奔一路上了?
沒這個道理。
我一個黑幫,他一個律師。
黑是黑,白是白。身體是身體,感情是感情,沒必要往一起攪。
韓泗一手摁著我,一手拉領帶,慢條斯理地說:「沒關系,很快就是了。哥你努努力,盡早跟我走上一條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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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解我的皮帶扣。
「這輩子,你隻有我這一條路。」
02
韓泗不做人。
我穿衣服的時候,差點跪地上。
看著韓泗站在床邊整領帶,忍了忍,沒忍住,一腳踹過去。
韓泗眼疾手快地握住我的腳踝,我重心不穩,仰倒在床上。
他扣著我的腳踝,把我往身前拉,歪了歪頭:「怎麼,想再來一次?」
我衝他比了個中指:「放開。」
韓泗笑了一下,松手,指腹劃過腳背,大掌收合,握住我的腳,頗為變態地捏了兩下。
「草!」
我罵了一聲,踢開他,撿起外套往門外衝。
酒店正廳正在舉行婚禮,很嘈雜,下了電梯,主持人的聲音遠遠傳過來。
「有請我們的新郎,崔雲鶴先生。」
我渾身血液倒流,有一瞬間耳鳴。
我聽見新郎說,遇見新娘是他此生最大的幸運。
聲音褪去了少年的清朗,多了成年人的穩重。
時隔多年,聽來有些陌生,竟給了心存僥幸的人隻是同名的錯覺。
突然,一條手臂從背後攬過來,將我拖入樓梯間。
抵著牆,韓泗壓上來,親吻帶著狠戾,咬出了血。
跟他媽的一條狗似的。
我一拳搗在他腹部,把人踹翻,壓著他揍,打紅了眼。
「你知道他今天結婚,你故意的。」
韓泗沒說話。
「你是不是有病?!」
我提著他的領子,「他在樓下結婚,我們在樓上*,很刺激是嗎?
「為什麼你發瘋一定要拉上我呢?!」
「哥,別激動。」
韓泗握住我的拳頭,舔掉嘴角的血。
「崔雲鶴結婚這件事,你總要知道的,不然你永遠不死心。」
他睫毛顫動了一下,細微的脆弱一閃而過,「你總是選他,這讓我很不安。」
抬手,摸了摸我的眼角,「你知道嗎?你就像個祭品,我生怕一個沒看住,你又為他獻祭了自己。」
韓泗說,「哥,我把你撈出來不容易,你也心疼心疼我。
「答應我,最後看他一眼。然後,看向我,永遠看著我。」
我盯了他半晌,摁了摁他嘴角的傷。看著他疼得皺眉,才嗤了一聲:「心機狗ťû₎,你就裝吧。」
二樓觀禮臺,我和韓泗沉默地看完了整場。
我說:「新娘子挺漂亮的。」
韓泗沒說話,他撐在欄杆上,目光垂在崔雲鶴身上。
平靜且悠長,或許還帶幾分說不清的懷念。
我突然躁得想抽煙。
真是狗屎一樣的關系。
剛從一張床上下來的兩個人,來觀看少年時同一個暗戀對象的婚禮。
真的蛋疼。
03
我和韓泗是情敵,都喜歡過崔雲鶴。
韓泗十六歲那年問我能不能把崔雲鶴讓給他。
我用沾血的手夾著煙,目光掃過他的校服領子和紅色團徽,說:「讓不了,你跟崔雲鶴不是一路人。」
彼時崔姨死了兩年,我帶著崔雲鶴躲債,活得很難。
其實,崔姨剛死的時候最難,崔雲鶴被追債的打進醫院,對方追加每月的還款額。我被逼輟學,在修車店裡當學徒,見過經常接韓泗上下學的那輛車,拆個輪胎就能抵崔雲鶴一半的債。
韓泗這種富二代,根本不知道我和崔雲鶴過的是怎樣一種屎一般的日子。
我問韓泗:「看上他什麼了?」
韓泗反過來問我:「你呢哥?你又看上他什麼了?」
韓泗跟著崔雲鶴叫我哥,叫得很乖,很順口。
「不重要,崔雲鶴是個直男。」
就算看上也成不了,做 gay 不是正途。把直掰彎是要天打雷劈的。
我守著就行,一點兒都不貪。
那點兒見不得人的心思,沒必要拿出來惡心人。
況且,崔姨在天之靈,還指望崔雲鶴傳宗接代呢。
所以我不能掰,韓泗也不能。
我站直身體,居高臨下地睨著韓泗說:「離崔雲鶴遠點。」
不算是警告,是善意的提醒。
放貸的那幫狗逮誰咬誰,韓泗一個富二代,跟肉包子一樣。
跟崔雲鶴走太近,他會惹上麻煩。
但是韓泗好像會錯意了,挑釁我似的,第二天就跟著崔雲鶴到家裡來了,說是給崔雲鶴補課。
合情合理。
崔雲鶴很ẗû₂努力,一邊學習,一邊打工,他拼命想要擺脫自己的爛命,搏一個光明的未來。
況且,他本來在學校也沒什麼朋友,孤僻得厲害。好不容易能跟韓泗玩兒上了,我不忍心把人轟走。
算了。
護一個也是護,護兩個也是護。
催債的胃口一次比一次大,談不攏就動手。從一個打四個到一個打八個。
受傷再重,流血再多我也沒退過一步。
不能退,退開了,身後的崔雲鶴就毀了。
哦,現在又多了一個韓泗。
我得護著那倆小孩。
有時候我真慶幸我在打架這方面天賦異稟,跟一幫混黑的耍狠還能活到現在。
不過好運氣很快就用完了。
崔雲鶴和韓泗被放貸的周哥逮到了。我找到俱樂部時,倆小孩被綁著,崔雲鶴已經被揍暈了,韓泗血流了一臉,恹恹地靠在牆邊。
周哥給了我兩條路,要麼我加入黑幫給他做打手,要麼他斷崔雲鶴一隻手。
讓我二選一。
我能不要命,但是崔雲鶴不能沒有手。我選得幹脆,韓泗似乎看了我一眼,但他滿臉的血,到底看沒看,我也記不清了。
我讓韓泗別告訴崔雲鶴,韓泗戴上沾血的眼鏡,輕笑:「哥,你對崔雲鶴真好。」
04
我給周哥做了兩年的打手。
崔雲鶴高三下半學期,周哥的俱樂部被查了,進局子裡走了一趟,出來之後跟我說:「阿印,幫哥一個忙。事兒成了,哥把城東的酒吧給你。」
周哥想讓我幫他頂罪。
我雖然做打手,但有分寸,手裡沒欠人命,也沒打算一輩子扎進黑道裡。有希望的話,我還是想回去讀書。
拒絕的時候,周哥拍了拍我的肩膀,讓我再想想。
一周之後,崔雲鶴出事了。
他那個賭棍爹回來了,爭吵之下,他用刀把人給捅了。
通知我的人是周哥。
廢棄工廠裡,崔雲鶴癱坐在地上,滿手滿臉的血,看見我來,突然就哭了,死死抓我的褲腳,仿佛抓住了救命稻草。
「哥,還有兩個月我就要高考了,我上次模擬考了校三十五名,我能上一個很好的學校,我就快要成功了……我就快離開這個地方了……為什麼,為什麼會這樣?
「我不想坐牢,哥,我不甘心,我不甘心!」
崔雲鶴說,「哥,你救救我。」
我喉頭幹澀,摸了摸崔雲鶴的頭,問:「阿鶴,你想讓我怎麼救你?」
崔雲鶴睜著眼流淚,期期艾艾地看著我,一言不發。
能怎麼救?
我們心裡都清楚,事情到這種地步,要麼我坐牢,要麼崔雲鶴坐牢。
又是一個選擇題。
可對我來說,選項隻有一個。崔雲鶴不求,我也不會讓他有事。
兩年前我賣過自己一次,人生已經不值錢了。
不像崔雲鶴,他有機會閃閃發光。
我怎麼忍心剝奪他的未來?
況且,今天這一切本身就是衝我來的。
可他偏偏求了,求我把未來讓給他。
我覺得心髒疼。
「周哥,何必呢?」我看向那個安靜旁觀的男人,「我做就是了。」
於是崔雲鶴參加高考,我戴上手銬。
後來監獄裡,隔著玻璃,韓泗屢次問我恨不恨崔雲鶴。我就知道,那天倉庫門口藏著的影子是他。
很奇怪,在我和崔雲鶴的糾葛中,韓泗像個參與者,也像個旁觀者。
05
新郎親吻新娘的時候,韓泗扣著我的肩膀壓過來吻我。
穿過歡聲笑語,刺破迷離的燈光,我不經意間對上了崔雲鶴的目光。
遙遠的距離,所有情緒都模糊。
我猛地推開韓泗,罵道:「你瘋了?!」
韓泗順從地撞在欄杆上,支著肘,抹了一下湿潤的唇,側頭俯視,準確地對上崔雲鶴的視線,慵懶地扯出一抹意味不明的笑。
「這麼害怕被看見?」他收回目光,不輕不重地落在我身上,「怎麼?怕惡心到他?放輕松,你又不是跟他親。」
真夠混蛋了。
有一瞬間,我簡直想把這玩意兒從二樓踹下去。
「你他媽的又鬧什麼?」
韓泗收了笑,站直,悄悄來牽我的手:「不鬧ťṻ₄了,哥,我送你回去。」
來不及說話,身後傳來一線顫抖的聲音:「哥。」
我抖了一下,或許很僵硬。
我們仨,分別足夠難看,相見也不算體面。
06
我入獄的第四年,崔雲鶴上大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