桐市三中是整個桐市最出名的學校之一,除了升學率高,師資力量雄厚這兩個金字招牌外,三中還有一個出名的原因,是入讀這個學校的學生,大部分都家境殷實。
許思意自幼成績優異,小學畢業後,許父便花了大價錢把她送進了三中,和所有出身有錢人家的孩子一起學習,接受教育,這也是她能和錢小錢、陳錦年這種富二代成為朋友的原因。
被許思意埋在記憶深處的那一天,日子特殊,是三中一年一度的夏季運動會。
除高三外,初一到高二的每個班都可以不上課,這種盛事,所有學生都歡呼雀躍。
許思意當時在念高一。
運動會開幕式結束後,她走完方隊,便和班上的其它同學一起坐上了觀禮臺的指定位置,給操場上參加項目的同學加油打氣。
運動會早上九點開始,下午六點半結束,天已經暗下來。
原本許思意是要和錢小錢一起回家的。這位好朋友和許思意同樣住在桐市城南的富人區,隻是小區不一樣,錢小錢每天都有專車接送,由於順路,她經常會捎許思意一程。
或許是天意,這天錢小錢要跟著父母去參加一個晚宴,沒辦法和許思意同路,她隻好自己去坐公交車回家。
公交站臺離學校有一段很長的距離,走大路的話需要二十分鍾,但公交站和學校之間,有一條沒多少人知道的捷徑。
許思意背著書包從後校門出去,轉彎進了一個老小區。這條捷徑是許思意的同桌告訴她的,同桌說,穿過小區,出小區大門後會經過一條小巷子,出去之後就能看見公交站,能節省很多時間。
許思意平時經常走這條路,已經很熟悉。
她一邊吃棒棒糖,一邊開著手機手電筒往前走,沒多久就走出了老小區的另一道門。
出來之後一抬頭,許思意一下愣在了原地。
暮色低垂,巷子裡隻一盞路燈,朦朧又昏暗,依稀能看見逼仄狹窄的巷道內有一伙人。
那群人有的穿著校服,有的則把校服拴在腰上,蹲的蹲,站的站,吊兒郎當嬉皮笑臉,頭發也染得五顏六色五花八門兒,明顯是一群不良少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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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些校服紅藍相間,許思意認識,立刻便判斷出這伙人是附近一所職高的學生。
職高生不學無術,都是一群不拿前途當回事的叛逆孩子。她心裡一磕,下意識地便飛快轉身想要離開。
這時,那群人裡有人說話了。
混混甲“臭小子,看你隻有一個人,咱們也不以多欺少地欺負你。把身上的錢都掏出來,破財免災。”
混混乙“就是。看你這一身名牌貨,兜裡的錢肯定不少?”
等等。
這是要……
搶劫?
許思意動作頓住,腦子裡突的冒出這兩個字,咬咬唇,又重新把腦袋轉了回去,躲在一個電箱背後悄悄觀望。
這才注意到在一群站沒站相蹲沒蹲相的職高混混中,有一道身影,格外突出且醒目。
少年應該還處於發育期,瘦且高,背對著她,兩手都插在褲兜裡,站姿隨意漫不經心,但和那些職高混混不同,他整個人看上去非常挺拔。穿著一件黑色短袖,底下的兩條腿修長又筆直。
許思意明白過來。
這個少年和那群職高混混不是一伙的,那群職高混混想要逼迫他拿錢出來,他是個受害者。
“……”如是一思索,許思意咬了咬唇,拿出手機撥打110。
很巧,許思意打出這個報警電話的時候,正好有巡警在三中附近,接警後,巡警們很快便趕了過來。
聽見警笛聲,許思意放下心,轉身離開。
那幫子不良少年全都是紙老虎,警笛聲傳來的剎那,他們顧不上其它,嚇得落荒而逃。
警察們到達現場之後沒有見到人,也在隨後離去。
一切聲響都消失了。
整個箱子裡隻剩下一盞孤零零的昏暗的燈,圍著燈泡飛來撲去的蛾,和兩者結合形成的巨大陰影。
片刻,少年從牆後不緊不慢地走了出來,在經過電箱時,他發現了一個被人遺落在地上的小玩意兒。
少年彎腰拾起,垂眸,面無表情地看。
那是一張本應夾在校服上的校牌。
學校桐市第三中學
姓名許思意
班級高20xx級1班
在這些信息的旁邊,還有一張寸照。照片上的小姑娘十五六歲,梳馬尾,薄劉海,臉蛋小巧白皙,雙眼晶亮清澈,五官還沒有完全長開,但已經能看出一個大致的輪廓,柔美靈動,淺笑盈盈,天生的美人胚子。
少年輕輕挑了下眉。
與此同時,一陣輕盈的腳步聲從小區大門靠近過來,步伐聽上去十分的倉促匆忙。
少年把校牌扔回原地,微側身,悄無聲息閃到了牆後。
一個小姑娘急匆匆地跑了出來,她穿著藍白相間的校服,背著一個黃色的上面還有隻鴨子的書包,低下頭,在地上焦急地尋找著什麼。
突的,她大眼一亮,把那枚校牌撿了起來,笑起來,嘴裡慶幸地自言自語“還好還好,找到了找到了。”
蠢兮兮的。少年在牆後懶洋洋地瞧她。
小姑娘兩隻小手捧著校牌微微舉高,鼓起腮幫子,低頭,吹吹上面沾的灰。
這個表情和動作,看著更傻。少年挑了下眉峰。
校牌失而復得,小姑娘最終很開心地走了。
等那道嬌小纖細的身影完全消失,少年才轉過身,朝著與她完全相反的方向離開。
……
這段小插曲,在之後的幾年中,許思意從來沒有想起過。她不知道那伙品行惡劣的職高混混是何方人士,也不知道被自己見義勇為“救下”的少年到底是誰,無關緊要的人和事,她甚至都沒有跟錢小錢提過。
再後來就真的忘得幹幹淨淨。
直到今時今日,此時此刻,許思意才突然把這件小插曲往事給想起來。
腦子裡冒出一個很有些荒誕的猜測。她驚愕地瞪大了眼睛,一激動,直接撐起來趴在了顧江身上,貼近他“那天……被職高生堵在三中附近那個巷子裡的人,是你?”
顧江一隻手摟著她的腰,另一隻手拿指尖敲了敲她的小鼻頭,應得漫不經心“終於想起來了?”
“……”
天。
許思意瞠目結舌,嘴巴都驚得變成了一個小小的“0”形。
世上怎麼會有這種巧合跟緣分?
她不可置信,而且也想不明白,“我十五歲那年,你應該才十六歲,剛上高中二年級?”
“嗯。”
“你不是晏城人麼?為什麼會突然跑到桐市,還到了我們學校附近?”
顧江手指輕輕繞起她一律黑發,纏在指尖把玩,沒什麼語氣地說“我在桐市有個朋友,他當時遇上了點兒麻煩。”
“所以你就跑來了?”許思意驚訝,“當時你們七中沒上課嗎?”
大少爺眉毛都沒動一下,“逃了。”
“……”
好。
大佬之間的友情果然都很義薄雲天。
許思意默了默,思考數秒鍾,又道“那伙人就是找你朋友麻煩的人?”
顧江點頭“對。”
“啊……”小家伙一雙小眉毛瞬間打結,喃喃道“我當時是以為那群人要搶劫你,你被欺負了,所以才報的警,原來你是去打架?”
顧江還是點頭,“對。”
“……”
噗。
原以為那伙人是壞人,他是好人,沒想到是一出黑吃黑。
許思意差點吐血三升,伸手默默捂住自己再一次經受打擊的小心髒,沉默幾秒,還是有點暗自慶幸,說“不過也還好。當時對方那麼多人,你就一個,我如果不報警,真打起來你肯定會吃虧的。”
顧江嗤了聲,“你覺得我會輸?”
許思意眨巴著一雙大眼睛看著他,“難道不會麼?”
顧江在她粉嘟嘟的唇瓣兒上輕輕咬了口,低聲“不會。”
“那這麼說……”小姑娘終於後知後覺地反應過來,詫異道“當時我報警,不是在幫你,是在幫那群職高生?”
顧江懶洋洋的,“知道就好。”
“……”
好。
許思意接受了這個事實,左手撐在顧江胸膛上,託腮,亮晶晶地大眼睛望著他,說“當時我校牌落在地上了,你看過?”
顧江淡淡地“嗯”了聲。
至今,他都還記得她校牌上的照片露出的白色襯衣衣領,校牌上的所有細節,他都記得一清二楚。
許思意有點自戀地眯了眯眼睛,聲音壓低“那你就是十六歲那天,對我一見鍾情的嗎?”
顧江垂眸想了下,搖頭“不知道。”
她不解,“怎麼會不知道?”
顧江淡淡的,“就是不知道。”
其實,對許思意是不是一見鍾情,顧江確實是自己都搞不太清楚。
桐市的那個小巷子,和遺落校牌的小姑娘,都是一個意外。他當時沒上心。在她折返回來撿校牌的時候,他甚至沒有想過要去和她說一句話。
他以為這個叫“許思意”的多管闲事的傻姑娘,隻是一個無關緊要的陌生人,這輩子都不會再有交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