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站起身,說要去叫林醫生。
我仍舊發怔看著他,還沒走兩步,他突然轉身,歪頭衝我笑了一下:「忘記告訴你了,我們可能要迎接一個新寶寶。」
新寶寶。
寶寶。
寶。
!!!
我震驚得外焦裡嫩。
這個世界是泡在狗血缸裡的嗎?一波未平,一波又起,明明都有措施的,為什麼會發生這種情況,接下來是不是還要流產,延續一下狗血虐戀小說的優良傳統?
以上是我的內心獨白。
「啊。」
呆若木雞地「啊」了一聲,才是我的實際反應。
周陵叫來林醫生拔針,我已經內心疲憊到什麼都不想說了。
躺下來之後,我摸著肚子,覺得很奇妙。
我特別喜歡小孩,但我是拒絕生孩子的。大學裡我選修過醫學課,關於生孩子的介紹,給我留下了不可磨滅的印象。我在內心發誓,我絕對不會生孩子。
但是現在,我的肚子裡卻有一個生命安靜地窩在那兒——
天,我居然要給一個紙片人生孩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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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是有了孩子就要麻煩好多,假如我最後採取後一種方式,到時候肚子裡揣個孩子和周陵說再見……
我本來就舍不得周陵,現在這樣更舍不得了。
接下來幾天,我的妊娠反應變本加厲,連油末星子都不能看。我病歪歪地靠在床上,簡直像個廢人。
周陵本來定好了去國外的機票,但林醫生說,我現在這個狀態明顯不可以舟車勞頓。
這可怎麼辦!
我焦慮到上火,嘴巴上起了燎泡。天氣越來越冷了,照這個進度,不知道能不能過好新年。
我不想周陵死。
這樣想著,身旁忽然出現一道長影,我以為是周陵,但是周遭安靜極了,連鳥叫都沒了,我瞬間想起一些不甚愉快的記憶。一側頭,果然看到秦然抄兜站在那裡,還裝模作樣地搓了搓手,說好冷。
我這次見到他,滿心憤怒,想也不想抬腳就往他身上踹去。
這廝避開了,握住我的手腕:「丫頭片子,動作小心點,肚子裡還揣著一個呢。」
我憤恨地甩開手,往屋裡看,張媽果然站在那兒一動不動。
我緊了緊身上的衣服:「我可不在意。」
他笑了笑:「這會兒見識了吧,狗血言情小說裡總是有數不清的變數,不過有個殘酷並且美好的詞——命運。」
「還有,和你透露一下,你可以和周陵過一個新年。」
我憤怒地看著他:「你——」
「人不能求太多嘛……」
我冷聲打斷他:「別告訴我,你來這兒就是為了打嘴炮瞎嘚瑟的?」
他居然笑了笑,滿不在乎:「確實是來嘚瑟的,鮮少見你這樣的,反正也無聊,不如來逗逗,看你氣急敗壞的樣子,真是件有意思的事。還有,你折騰了這麼久,不仍是沒法出去嗎?周陵還是按照原定的情節在搞垮秦家。」
我心裡發冷,不去看他:「我還有別的辦法。」
他笑了,譏诮道:「離開周陵?確實是個辦法,不過你已經卷進去了,你猜周陵這個佔有欲極強又缺乏安全感的小怪物,會不會答應放你走,你說他是會再把你鎖起來,還是怎麼著?」
我看著他,學著他冷笑:「那你說,我如果把所有的規則告訴他,再告訴他我不是周允,你說他這個佔有欲極強又缺乏安全感的小怪物還會為我死嗎?他恨我都來不及,如果故事最後周陵不是為了周允死,你肯定會有大麻煩吧?」
他的臉色變了變,我知道,剛才的話正中他的痛點。
我湊近他,曲起手指敲了敲他的胸膛,挑逗道:「其實你壓根不敢殺故事裡的人物吧?你如果不告訴我這件事的原委,我可能還不會想到這一層,可是啊,獵奇,自負,都怪男人的劣根性——」
「丫頭片子,我覺得你不敢告訴他。」
「兔子急了還會咬人呢,傷敵一千自損八百的招數也不是不能用。」
秦然走後,我又吐了個昏天黑地,心肝脾肺都攪翻得好似移位了。
張媽慌了神,叫來林醫生,又給周陵打了電話。我幾次覺得自己快難受死了,可偏偏熬過來了,沒過一會兒就看到了周陵。
周陵很焦急,和林醫生說著什麼。
我叫了他一聲,周陵就過來了,我又哭了起來,和秦然面前那個強硬的自己像是兩個分裂的人:「我……我還想去……去看那個櫻花呢。」
周陵不停應好。
可是算起來還需要好幾個月。
過了些日子,我的妊娠反應總算沒那麼強烈了。我雖然和周陵說過,讓他不要再管公司的事了,但他隻當我發脾氣,口頭答應得很好,實際怎麼處理的我也不知道。
我已經在心裡想清楚了,到最後大不了魚死網破,一走了之。
可變數總是先一步到來。
周陵說會有驚喜,我以為他說的驚喜無非是要送些什麼,就沒太在意。
後來周陵打來一個電話,裡面傳來一個女人的聲音,很愉快地說道:「阿允,爸爸和媽媽回來了。」
我聽到周陵在一旁的笑聲,他好像又拿過手機,聲音雖然平穩,但是聽得出來很開心:「阿姨和叔叔回來了。」
掛了電話之後,我一直手足冰冷地坐在那兒。
以前不過是打幾個國際長途,就算發覺我有異常,也可以當作隔得遠。現在周爸爸和周媽媽回來了,我還怎麼糊弄呢。周允和父母感情深厚,可對我而言,他們不過是陌生人,如果露出馬腳,再讓周陵知道——
對,如果周陵知道,那不是正好嗎?
即使那天和秦然放了狠話,事到臨頭,我還是希望夢能做得長遠一點,繼續以周允的身份,接受周陵的深愛。
我強打精神,讓張媽張羅飯菜。
一個多小時後,周陵他們到家。我有些焦慮地站在那兒等待著,看到走過來的中年男女,一時不知道該作何反應。
周媽媽走過來輕輕抱住我,我聽到她的哭聲,才覺得自己的情感活泛起來。
「怎麼瘦了呀,周陵那小子沒好好照顧你?」
我順了順她的背,笑了笑:「怎麼會呢?」
周爸爸周媽媽早已知道周陵和周允在一起的事實,但是沒想到我會這麼迅速連孩子都有了,還把婚給訂了,這番回國估計是為了過年,以及看看女兒。
周爸爸身體不好,常年在國外一家醫院治療,雖然家底豐厚,但禁不住這樣的高額花費。這些年,如果不是周陵幫忙打理家業,支付醫療費用,日子不定如何艱難。
小說裡,周允為了給爸爸支付醫療費,把這座老宅賣了,最後還是周陵買了回來,把周允給關到這兒。
所以,周媽媽不曾見識過周陵的另一面,對周陵自然好感頗深。我看他也沒受什麼刁難,就默默吃飯,問到我什麼就說什麼,少說少錯,總是對的。
中途,周媽媽說了句,長時間不見面,都生疏起來了。我笑得臉部僵硬,想著周允怎麼撒嬌的,糊弄了過去。
不知道是不是我心事重重的樣子太過明顯,周陵還細心地安慰我。
他這個人總是這樣,對周允的情緒變化總是格外敏感。
「你是不是不太舒服?」
我點了點頭,裹著件大衣站在陽臺看星星。
我看著這與現實無二的世界,有時會陷入亦真亦幻的錯覺中——這真的隻是個小說世界嗎?小說作者會連一顆星星的擺放位置、明亮程度都設計好嗎?
如果沒有,那這個世界也太真實了吧。
我靠在周陵肩上,迷迷糊糊地說:「剛剛媽媽說,覺得我好像變了。」
「你們很久沒見了。」
我點了點頭:「也是,那你呢,你覺得我變了嗎?」
周陵看了我一眼,我的心提了起來。
「剛開始……覺得像做夢,覺得好像都是假的,可是現在不會了。」
我的心依舊是提著的:「那現在呢?」
他揉了揉我的手:「你的手是熱的,你就在我身邊,你答應了我的求婚,我們還有了孩子,美夢難醒,再說這都是真的。」
我鼻子一酸:「你個傻子。」
他很認真地看著我,他的氣質明明充滿侵略性,有時候眉眼卻乖得要命。
「你讓我覺得自己沒那麼糟糕,讓我覺得可以正常地愛一個人,你救了我。」
你救了我。
終於能夠和對周允的愛意分開一點了,這一句話足夠讓我再哭上半天了。
周媽媽和周爸爸的到來,讓我每天多了一些事可幹。
我幫忙收拾了一下房子。本來說要請人來收拾,周媽媽不願意,說有很多東西想邊收拾邊看。
我也想看看他們的曾經。
畢業照、全家福、出遊照、獎狀、信件……各種各樣的小物件,被仔仔細細地收好。
照片裡,周陵的表情都是別別扭扭的,嚴肅著臉,但他從小好看到大,瘦高白淨,雖然不好親近,但是放到人群裡總是很招人眼。
周媽媽挑出一張給我看,是周陵和周允的合照,在動物園,一個工作人員拿著條大腿粗的蛇給他們看,周允嚇得躲在周陵背後,周陵笑著。
這是他所有照片裡,為數不多的笑容。
「你膽小,嚇得吱哇亂叫,你看阿陵膽多大,當時我給你拍了下來,你每次看到都叫著要銷毀。」
我僵硬地笑了笑,但真的很喜歡照片裡生動的少年少女。
周媽媽嘀咕了一聲:「這次倒沒嚷,咱們阿允長大了。」
我對照片裡的周允感到既抱歉又羨慕。
幾天後終於收拾完了,那種感覺就像把周允和周陵的前半生給過了一遍。
雖然這隻是一本言情小說,但是每個人的過去都被填充得豐滿,我有時都分不清,究竟他們是單薄的人設,還是我自己是虛無的人物。
接近年關就開始下雪,接連下了兩天,風雪不歇。
等雪停時,外面白茫茫一片,小寶要堆雪人,我在一旁看她玩。
權元在下午來到,陪著小寶玩了一會兒。我對上次他說的話仍耿耿於懷,畢竟他是個局外人,說不定早就看出了什麼。
但沒關系,我一直準備離開周陵,或者讓周陵知道。
我對他笑了笑。
過了一會兒,他進客廳和周陵談話。他們沒避嫌,我聽到他們在說什麼破產、收購、跳樓,我猜出是關於秦家的事,立時緊張起來。
隻見權元隱隱動怒的樣子,猛地站了起來,說了句:「惹一屁股事,現在倒躲起來老婆孩子熱炕頭了。」
周陵沒生氣,好整以暇地喝了口茶。
權元又氣急敗壞地坐下:「你這不是往身上纏臭名嗎,到時候這些事一報道,還不得說你是個不擇手段的白眼狼,還逼死了『嶽丈』!」
「倒沒一句是假的。」周陵看了我一眼,皺了皺眉,「你臉色不太好,別到外面吹風了。」
「秦然呢?」我攥緊手掌問道。
周陵和權元都看著我,他倆沒說話。我自知自己突然說這句話有些奇怪。
權元意味深長看著我,一字一句地說道:「跑了,卷錢跑了,家裡的巨債都撂給妹妹和媽媽了,真不是個東西。」
我突然覺得有些好笑,還很悲哀。秦然那天說的是對的,有一個詞殘酷又美好——
「命運。」
馬上就是新年了。
十三
過年了。
這是我來到這個世界後,和周陵過的第一個年,這是我們的新一歲,也是他的新一歲。
在周爸爸和周媽媽的幫襯下,這個年過得年味很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