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還沒反應過來,周陵突然一隻手捏住我的耳朵,一個蜻蜓點水一般的吻,擦著我的唇畔而過。
我的大腦一片空白,隻覺得這個吻好像揉進了奶油水果的香氣,像個肥皂泡沫,一戳就破。
小寶喊道:「周叔叔你幹嗎捂我的眼!」
我這才借著微弱的光看到,這廝居然還把小寶的眼捂住了。
我臉頰發熱,繼續诓小寶:「吹生日蠟燭的時候就是要把小孩的眼睛捂住的哦。」
小寶將信將疑:「真的嗎?」
周陵不太自然地幫襯了一句:「真的。」
我終於和周陵狼狽為奸,走上诓小孩的道路了。我太難了。
吃完蛋糕,小寶就困得不行了,我把她抱到榻榻米上,脫了鞋子和外套,又擦了一遍她的手、臉和腳。做完這些,我反思了一下,我怎麼帶孩子帶得這麼順手?
周陵卻很興奮,不知道是喝了點酒還是怎麼著,他興奮的樣子和別人不太一樣,別人喝高了是唱歌或者狂吐,周陵卻拉著我在屋子裡轉圈圈,嚇得我把隔門給拉上了,省得驚醒小寶,然後發現英雄似的周叔叔喝醉酒是這個鬼樣子。
敢情周陵是在跳舞。
轉了一會兒,他不知道是沒力氣還是怎麼著了,蔫吧起來,把下巴擱在我肩上,蹭了蹭我的頸窩。
我問他怎麼了,是不是想睡覺了。
周陵搖了搖頭,說道:「我覺得很開心。」
「我希望你天天都能覺得開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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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覺得像做夢一樣。」
「我也是。」
周陵喝醉後話變得格外多:「我十五歲時你也給我過生日了,我說我好開心,你也說希望我天天開心,可是後來……」
我順了順他的背:「以後不會了。」
「這都是真的吧?」
我的手頓了頓,卻無論如何都說不出「這都是真的」這句話。
我能告訴你,你現在擁抱的這個女人,其實是一個不知從哪兒來的人嗎?
我能告訴你,你真正喜歡的那個人我也不知道在哪兒嗎?
我能告訴你,這些都是假的嗎?
我不能,我也不想,我害怕,我承認自己卑鄙。
我隻能緊緊抱住他。
在山上小住了數日,我發覺周陵的手機總響,多數時候是工作,他總是擰著眉不耐煩地交代接下來該怎麼做,有時也會在接完一通電話後陰沉著臉。
有一次,我聽到他說「爸爸」,就明白催他的人裡,應該有周陵那個關系極其惡劣的親生父親。
我怕出什麼問題,隻好催著周陵回去。
收拾東西時,他認認真真地把我送的圍巾疊好,然後說:「明年春天的時候,帶你來看櫻花。」
我很用力地點了點頭。
回去幾天後,周陵都沒有回老宅,小寶每天纏著我問他什麼時候回來。
可是我發消息他不回,打電話也沒人接。
直到有一天,張媽拿了份報紙給我看,我才明白過來——
她來了!她來了!她帶著狗血來了!
九
報紙上印著一個大大的標題,「華語電影小皇後深夜密會陌生男子」,配圖是一張糊到不能再糊的照片。
前頭,膚白貌美大長腿的姑娘大晚上戴著副墨鏡;後面,不遠不近地跟著個身著長風衣的男人,側臉線條很硬朗,一看便知道是周陵。
我一時臉色變幻莫測。張媽估計被我嚇著了,搖了下我的肩膀。我把報紙丟到一旁,繼續喝粥。
作為一個擁有上帝視角的人,我居然連醋都吃不上。
我回想了一下劇情,沒猜錯的話,這個姑娘應該是周陵生父世交的女兒,秦羽,一個十分潑辣膽大的姑娘,在娛樂圈裡混得風生水起。
周陵的生父這次叫他回去,估計就是想讓周陵和那個姑娘處處。
也就是小說裡常見的劇情:商業聯姻。
我看過小說,所以可以肯定,周陵此次隻是著道了。
秦羽安排了職業狗仔抓拍,意欲賺一波熱度,一來算官宣,二來如果周陵不同意,她還可以裝作受害者,賺一波好感度。不得不說,這姑娘有一個非常強大的公關團隊。
一種隱秘的恐懼在我心底蔓延。
太快了。
秦羽出現的時間節點不對,如果是按照周陵……按照小說男主生命結束的時間往前推的話,秦羽應該是在男主死去前兩年才出現,也就是說,應該是現在往後推幾年後才會發生的事情,那時男女主的關系已經緩和,不像之前那樣針鋒相對,橫插一腳的秦羽無疑激怒了周陵,也讓男女主之間又生隔閡。
我突然開始疑惑,這到底是已經開始脫離小說劇情了,還是因為我的到來,小說劇情的時間軸被縮短了?
如果是後一種那就太可怕了。
這部小說並不是 Happy Ending,結局是男主死了,故事徹底結束。
我突然覺得頭皮發麻,幾乎不敢再往下想。
照小說發展,周陵現在是被他的生父給關起來了,根本無法聯系。我隻能在心底盤算怎麼做。
過了幾日,來了個陌生來電。
我當時正在庭院裡曬太陽,電話那頭的聲音低沉陰冷,我本來迷迷糊糊的,聽清楚後便驟然清醒了過來,覺得有些發冷。
「周小姐你好,陳其陳先生想與你見上一面。」
我沉默了一會兒,反應過來陳其就是周陵生父的名字,他此時約我出來,說不好就是要來刺激我,好叫我和周陵分開的。
我並不想被 NPC 牽著鼻子走,但是去見他,就意味著我有機會把周陵給撈出來。
來到這裡之後,我的演技真的是暴漲。
周陵生父的長相是很典型的兇,即便坐在那裡不吭聲,存在感依然強大得要命。
這時我就無比慶幸,我家周陵雖然有點兇,但總體還是很可愛的。
渣爹試圖在言語上壓制我,我忍著逃跑的衝動,一直暗示自己這位隻是個 NPC,我隻要配合他表演就行了。
等他終於說到關鍵處,也就是周陵要和更合適的人結婚,希望我能正視自己和周陵的關系時,我手直打顫,做出一副「我巨生氣但我要忍住」的表情。
我眼含熱淚,咬牙切齒:「我要和周陵當面說。」
陳其咳了咳:「周小姐,我勸你不要再糾纏了,你想要什麼,房子?錢?」
我低垂著頭:「一直以來,都是您的兒子糾纏我……我不會糾纏他的,我本來就知道我們不會長久的。」
講了半天,渣爹終於松了口。
原來周陵被關到了另一處別墅,還被沒收了手機。
我來到房間門口時,身後還跟著保鏢。我粗略算了一下,整座別墅裡大概有十幾個保鏢,跟著我的有三個,倆個留在外間,一個一直跟著我。
臥室裡,厚重的灰色窗簾緊緊拉著,屋裡很昏暗,有股沉香木的香氣。
周陵坐在床邊,面朝窗簾,語調冷的仿佛結了冰:「滾。」
保鏢小心諂媚地說:「先生……是……」
我緊緊攥著手,想一把撲到他身上將他緊緊抱住。
可我沒有,我打斷保鏢:「是我。」
周陵聞言豁然站起,轉過身看我。他的感情反應總是很慢,以至於現在看起來也很淡漠。
我一點點走近他,一邊打量周圍有沒有趁手的東西,一邊和周陵打太極:「我看到新聞了。」
他嘴唇動了動:「你信了?」
咦——這個陶制小像不錯。
「你父親說你要和那個女生結婚,就算新聞上不是真的,他的話總該是真的吧?」
他漸漸皺起眉頭。
因為是背對那個保鏢,我衝著周陵眨了眨眼,然後飛快拿起一旁的小像,轉身朝身後的保鏢砸去。沒砸到頭,砸到了脖子,我怕他大叫,便想撲上去捂住他的嘴,卻發覺周陵的動作更快,幾下就把那人敲暈了。
這些動作雖然很快,但守在客廳裡的兩個保鏢可能聽到動靜。我緊緊握住陶制小像,抓起被單想往外衝,周陵一把把我拉在身後,低吼了句:「你瘋了!」
我終於沒忍住,拉下周陵腦袋飛快地親了下,然後言簡意赅地說:「現在外間還有兩個,更外面守著一二十個,得先把這兩個撂趴下——」
周陵瞪了我一眼,接過我手裡的東西,緊緊握在手裡:「那外面一二十人怎麼辦?」
「衝出去後我就把門給鎖上。」
我倆正大眼瞪小眼時,就聽外面有人問了句:「周小姐?」
周陵的動作很快,幾下就把人給撂趴下了,我當然在那一瞬間就衝出去把門給反鎖住,一番動作下來行雲流水。
我正拍手感嘆一個能打的對手都沒有時,周陵一把抱住了我。
這個擁抱太緊了,我覺得周陵是想勒死我,可我沒敢推開他。
他在發顫,我感覺到了他層層包裹下的脆弱恐懼。
等了會兒周陵才松開,他的聲音低沉沙啞:「你瘋了。」
我飛快地向他解釋:「我身上帶有定位器,你那個渣爹小瞧了我,沒有搜身,待會兒你那個開農家樂的朋友權元會帶人趕過來,沒問題的。」
他慢慢放下握著我的手,沉默地看著我。
我知道自己急了些。
小說裡,女主見了渣爹之後並沒有別的動作,ṭŭ̀⁸聯系權元和制服保鏢等一系列動作,都是周陵一個人做的。我隻不過因為看過小說,才敢孤注一擲地這樣做。
可這也無疑引起了周陵的懷疑。
畢竟女主不會在剛開始就知道渣爹把周陵關起來了,而且她與權元並不熟,按照人設,她壓根不知道權元其實是個黑白兩道通吃的人物,唯有他才能暫時治住周陵的渣爹。
我著急了。
我隻好緊緊地拉住周陵的手,轉移話題,盡量將我的擔憂傳遞給他:「這兩天我嚇壞了,你的手機一直接不通……」
他放松了些,沒有繼續追問,轉而把窗簾拉開一個小口。隻見窗戶被鐵柵欄圍了個嚴實。
我小聲和他說著這幾天發生的事情,外面的保鏢還沒發現異常,但過一會兒就不好說了。小說裡,權元是在渣爹趕來之前及時趕到的,希望這次也是。
周陵左邊的臉頰高高腫起,估計是渣爹打的。我一邊心疼一邊在心裡痛罵渣爹,周陵卻摸了摸我的臉頰,很溫柔地問:「你為什麼不害怕?」
我沉默了會兒,上帝視角讓我覺這件事不會有什麼意外,但我不想讓周陵懷疑,就輕輕點了點頭。
「陳其手上不幹淨,他就是個瘋子。」
我握緊他的手,輕聲道:「這不還有你嗎?」
他自嘲地笑了笑,看著厚重的窗簾,輕聲道:「我也是個瘋子,我現在才發現,我多像他啊。我才知道我媽是怎麼死的。你知道嗎,就是在這裡,在這個房間,他把她抓起來關在這裡,他恨她,折磨她,他不要她了,卻不讓她自由,媽媽是死了,是被他逼死了——」
他的眼睛失去焦點,整個人陷入一種魔怔的狀態,我突然覺得害怕,直覺周陵有些不正常。
可他自顧自地說著,然後看向我。這一刻,我覺得他陌生得像我剛認識他那會兒。
「他說殺死一個自己愛的人的感覺很美妙,他說隻有這樣她才會永遠忠誠——」
我的脊背發冷,顫抖著緊緊抱住他,不停說道:「不是這樣的,不是這樣的,他在騙你……阿陵乖,不要想這些了,待會兒就能出去了……」
陳其這個死變態!
之後的走向就如小說裡那樣,權元過來後,渣爹就把人放了。
權元把我們送了回去,臨下車時笑著對我說:「嫂子有點兒未卜先知的本領啊,能提前想到帶定位器還叫上我,像早知道周陵會被他老子綁起來似的,你可比周陵聰明多了,真的是……」
周陵看了他一眼,權元縮了縮脖子,有點兒害怕的意思:「看什麼看?我隻是單純誇誇嫂子。」
我愣了愣,琢磨了一下,權元這番話說得別有深意,估計是想提醒周陵注意點我。
我有點兒擔心周陵會懷疑,可他隻是和權元說了句「謝了」,然後拉著我的手腕,一言不發地離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