直到最後的高考，他一舉拿下省狀元，接受媒體採訪。
周遠笑得合不攏嘴，問我想要什麼獎勵。
我試探地問道：「周哥，我想去上學，可以嗎？」
周遠的笑容瞬間消失，臉色變得陰沉。
他意味深長地捏著我的臉。
「清清，老老實實待在我身邊，該有的房子車子都少不了你的。
「但你要是起了其他的心思，就別怪我不留情面了。」
彼時的周遠已是富豪榜上有名的企業家，是翻手為雲覆手為雨的人物。
我就算是隻孫猴子，也逃不出他的五指山。
我隻能乖巧地對他笑，忍下心裡的酸澀。
我不擔心以後的生活。
周帆碩博還想要去哈佛繼續深造。
隻要他還需要我，我在周宅的地位就沒人能動搖。
周遠這些年對我算是很好了。
我手裡已有魔都幾套平層，還有周氏公司的股份。
除了可以隨意花銷的黑卡之外，賬戶裡每個月都會打入不小數額的零花錢。
Advertisement
我似乎什麼都有了。
但又總覺得什麼都沒有。
還好。
上天重新給了我一次再來的機會。
就讓那些罪惡骯髒的過去，永遠停在上輩子吧。
我思緒回籠，聽到全場哗然起來。
「臥槽，一中這麼多年都沒出過 700 分的！校長這是要撿到寶了吧！」
「小醜竟是我自己，大神收下我的膝蓋！」
「人家隨隨便便考 700，我吭吭哧哧不到 500，這學不上也罷！」
校長激動得臉頰通紅，迅速敲定了我的轉學手續。
兩個實驗班的老師為了搶我吵得面紅耳赤。
卻沒想到我徑直走到了十班的劉老師面前。
「老師好，以後請多多指教。」
所有人都蒙了。
十班別說是實驗班了，那是整個一中老鼠屎一樣的存在。
差生雲集不說，經常發生霸凌事件，就連班任都換了好幾個。
劉老師結結巴巴道：「要、要不你再考慮考慮？我怕耽誤你前途。」
我笑著搖頭。
這十班我非去不可。
我來一中的一個重要原因。
就是為了一個人。
6
一進十班，喧鬧的教室安靜一瞬，隨即爆發出激烈的討論聲。
「這就是那個說要考省狀元的裝逼姐？」
「她有病啊，放著實驗班不去，來咱們班幹啥？」
「啊不是，她怎麼敢坐周姐旁邊的？她可要遭老罪咯！」
全班的目光都朝我投了過來。
時不時夾雜幾聲幸災樂禍的嘲笑。
我坐在了全班唯一一個空位上。
感受到身側那道不可忽視的目光，我轉過頭去，對上同桌的打量。
染著紅發的女孩用力踹了一腳我的凳子，皺眉道：
「滾開，我不說第二遍！」
從我的角度，剛好看到一道細細的碎陽照到她的額上。
她清秀的眉眼被掩蓋在濃妝之下，身上的校服也被改得面目全非，整個人蹙眉瞪著我，像隻炸毛的刺蝟。
「我才不管你能考多少分，不準坐我旁……你！」
在眾人的驚呼中，我倏地一下把她抱住。
感受到她身上的溫度，才終於松懈下來。
「茜茜。」
我紅著眼眶喊她的名字。
「你還活著，那些事都還沒有發生，真好。」
7
周遠的原配給他留下了一兒一女。
相比於周帆這個唯一的兒子，周茜這個大女兒被徹底忽視。
我住在周宅那段時間，曾許多次看到這個外表強硬的女孩躲在黑暗裡抱著肩膀哭。
身份有別，我和她本來沒說過幾句話。
直到那次，周遠在我手機裡發現了一封匿名的告白短信，拿皮帶打了我。
狂躁的男人恐怖如魔鬼。
尖叫聲、哭喊聲、求饒聲……我幾乎沒能熬過去那晚的噩夢。
我赤身躺在床上，連穿件衣服的力氣都沒有，全身都火辣辣地痛，恨不得就這麼死過去。
一陣冰涼的觸感貼上了我的傷口。
我微微偏頭，看到那個平日裡總是對我惡語相向的女孩，在小心地給我傷口上著藥。
動作輕柔緩慢，時不時問我一句痛不痛。
「以前我媽在的時候，周遠也總打她，所以我房間裡常備了這種藥。
「你年紀和我差不多大，怎麼就想不開跟了周遠那個老頭子？為了錢？」
我沙啞開口：「為了家人。」
周茜沉默了一瞬，似是安慰我般說道：
「不管怎麼說，還是得活下去，你就算恨他，也得有一副好身體才能報復他。
「對了，之前晚自習回來，桌子上的飯菜是你給我熱的吧？周家保姆才不會管我。謝謝。」
那晚我們親近了很多。
我和周茜之間有了越來越多屬於彼此的秘密。
我會在周帆的生日宴上偷跑出來陪她，會搜遍全城的網吧 KTV 把她揪著耳朵拎回家，會偶爾和她躲在被窩裡聽她的那些少女心事。
直到周帆中考考了第一，周遠為他請來各界名流慶祝升學宴那天。
那天也是周茜二十歲的生日。
我想早點出來找她，卻被周遠當個漂亮掛件一樣緊緊拉著。
等我終於抽空出來的時候，發現我手機上有二十個周茜的未接來電。
再撥回去，已是無人接聽。
我心裡越來越慌，心急如焚地打遍了她同學朋友的電話。
直到最後，接到了警方的通知。
說發現了一具面目全非的女屍。
我顫抖地揭開那塊白布，隻看到根手指，我便確認是她。
我癱倒在地，整個人如墜冰窟，死命地捂住嘴巴，不讓自己嘶吼出聲。
是周遠的對家幹的。
他們找人綁架了周茜，讓周遠放棄下周的投標。
周遠拒絕了，然後做出一副什麼都沒有發生的模樣，繼續笑逐顏開地慶祝他兒子的好成績。
我不知道這個脆弱的姑娘在死前遭遇了什麼樣的非人折磨。
隻知道她腿骨盡碎，腦中還被釘入了數根鋼釘。
那副青春明麗的身體殘破得像個被剪碎的娃娃。
周茜，死在了她的二十歲。
我覺得我也死在了那一天。
此後十年，我再沒哭過，隻會帶著各種各樣不同目的的笑。
還好，一切都還來得及。
這次，我來保護她。
8
周茜很久沒被人擁抱過了。
她傻傻地呆愣在原地，雙手懸在空中，竟不知該說什麼話。
她心裡有一種很熟悉的感覺，仿佛眼前的這個人早已和她熟識，有一種天然的信任感。
有一個聲音告訴自己，她什麼都可以和她講，可以和她說。
就在對方松開自己的時候，她甚至有一陣恍惚的失落感。
良久，她回過神來，發現自己居然被這個新來的女生壓了一頭，立刻裝出一副兇巴巴的樣子。
「你，叫什麼？李清清是吧？以後就坐我眼皮子底下，休想搞什麼小動作！」
她的耳畔傳來一聲帶著寵溺的輕笑，鼻尖如有羽毛輕掃。
然後，她在少女黝黑的瞳仁裡看到了虛張聲勢的自己。
聽到了一聲清亮的——
「小傻瓜。」
完了。
她覺得自己乍起的刺瞬間像隻泄了氣的皮球。
隻能耳朵紅紅地別過了頭。
9
放學回家的時候，我身後跟了道鬼鬼祟祟的影子。
我回過頭，正好看到少女還沒來得及藏起的袖擺。
「茜茜。」我無可奈何地把小鹌鹑從牆後面拉出來。
周茜故意挺了挺胸，聲音提高了幾分。
「你別多想！我才不屑故意跟著你！
「隻是你現在也算我罩著的人，這條路上不安全，我、我……」
她聲音小了下去，瞪圓眼睛被我揉亂了頭發。
「茜茜，如果你不想回去，今晚來我家吧。」
周茜唇角微微翹起，隨即蹦跶著走到我前面，紅馬尾一甩。
「既然你誠心誠意地邀請，我就勉為其難答應了，走，帶路！」
到我家樓下的時候，看著那輛熟悉的大奔，我們雙雙停住了腳步。
李子怡打扮得已經不像她這個年紀的少女，十分風情地扭腰從車上下來。
面向我時，嘴角勾起一抹得意的笑。
「李清清，這輛大奔是周哥送我的，還特意給我配了個司機，你看他有多寵我。」
她上下打量我一番，然後誇張地高聲道：
「呀，你怎麼現在連國際學校都上不起了，從哪找來這身土氣的校服？
「我本來還在擔心你會跟我搶周哥，現在看你這副土兮兮的樣子，我可真是放心了。」
她惡劣地把一堆鈔票撒到我面前。
「李清清，家裡現在很需要錢是吧？
「看在姐妹一場的份上，你朝我跪下磕一個，這些錢就都是你的。」
我並不準備搭理這個白眼狼，淡漠地撇開頭就要上樓。
卻沒注意身側一道紅紅火火的影子直直朝李子怡衝了過去。
「你媽給你生了張嘴不是讓你用來噴糞的！」
周茜像隻暴躁的小獅子，騎在李子怡身上左右開弓。
沒一會兒就把李子怡精心打扮的妝容打得稀巴爛。
連她精心侍弄的頭發也薅下來一大把。
李子怡憤怒地咆哮：「你知道我男朋友是誰嗎？他可是大名鼎鼎的周遠，他要是知道你敢打我一定會弄死你的！」
周茜眼角通紅，下手更狠了。
「周遠玩的女人多了，你個上不得臺面的東西算哪門子的女朋友？
「來啊，你有種讓他來找我算賬！看看他會不會為了你弄死我！」
李子怡咬牙切齒，嘶吼出聲：
「你別囂張，他就算玩得女人再多，也不會喜歡你這種小太妹……」
本來正在拉架的我動作一滯，隨即狠狠踹了李子怡幾腳，加入了戰鬥。
最後是司機驚慌地叫出了聲：
「大小姐，你怎麼在這兒？怎麼還和李小姐打起來了？」
所有人動作停了下來。
司機把李子怡拉到一邊，小聲解釋了周茜的身份。
李子怡掃了周茜一眼，轉身給周遠打電話，沒打通。
「看來你在周遠心中的地位不過如此呢。」周茜冷笑一聲。
李子怡咬著後牙槽，恨恨道：
「你一個不被周哥放在心上的賠錢貨有什麼資格說這話？
「你倆一個小太妹，一個書呆子，倒真是能玩到一起。」
說著，她又得意地看向我。
「李清清，我這次早早選了一條榮華富貴的捷徑，而你，等到高考失利，在社會上狼狽討工作的時候，看看還能不能笑出來！
「還有你！」她惡狠狠瞪向周茜。
「一個沒出息的小太妹，隻會讓周哥厭煩。等我以後給周哥生了兒子，讓他把你趕出家門去。」
說罷，她怕周茜再打她，逃也似的上了車離去。
周茜在原地氣得發抖，又似是被她戳到了痛楚，倔強地不讓眼淚流下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