蔣筱情卻搖了搖頭:“謝陛下寬厚,隻是我手上血腥亦不少,到今日這地步,都是我的報應。蕭祁桉的血債已經償了,我的卻終其一生也還不完。若是陛下不嫌,允我在尼寺出家,餘生為枉死之人誦經祈福。若是陛下不允,我在這莊子上了斷亦無不可。”
她神情無悲無喜,眼底如枯井無波。
蕭止戈不欲與她為難。道:“你自己選吧。”
之後便攜安長卿一同離開。回去的路上,氣氛很有些沉悶。蕭止戈倒也不是不高興,隻是一時不知道該說什麼。安長卿見他沉著臉,卻以為他是想起往事不高興,拉著他的手主動道:“明日我們帶著安珩與安珠去祭拜母後吧。”
蕭止戈登基之後,便追封了麗嫔為皇太後。又著人挑了好時辰遷棺,將麗嫔的棺椁移進後陵之中,以享後世子孫香火。冬至尋常人家都要祭祀先人,蕭止戈貴為天子,冬至日卻忙著祭祀天地宗廟,尚未來得及去祭拜生母。
“也好。”蕭止戈嘆出一口氣,道:“叫母後也看看安珩和安珠。看見我們過得好,她也能放心了。”
安長卿“嗯”了一聲,故意往他身邊擠了擠,又將雙手伸進他衣襟裡頭去捂著:“我們明日一早就去。”
“嗯。”蕭止戈給他暖著雙手,微蹙的眉峰舒展,眼底蔓出溫柔情思。
作者有話要說:
慫慫(威嚴):不許再尿在父皇身上,知道嗎?
小公主:啊!(知道了,下次還敢
第 113 章
兩人帶著蕭安珩與蕭安珠特意去祭拜過太後後, 冬節三日的假期也過完了。蕭止戈又投入到繁忙的朝政之中去。而安長卿自頭一回上朝,又協助光祿寺操辦了冬節並大受贊賞,在坊間亦得不少美評之後, 再沒有人對他上朝有任何意見,
甚至有不少人覺出,有雁王在朝上,皇帝連脾氣都好了許多。偶爾有朝臣沒能領會蕭止戈之深意,又不敢去問蕭止戈, 差事便總辦得不得聖心。如今倒是多了條路子——不敢問皇帝,卻可以去尋雁王點撥一番。
如此一來下頭朝臣差事辦的好,不用提心吊膽怕吃掛落, 而蕭止戈也終於不再整日對著些差事辦不好的朝臣們扔眼刀子, 省了不少力氣。算是皆大歡喜。
唯一覺得不太好的大概隻有安長卿。他如今在官場上人緣可算得好,每日天不亮起來上朝, 等散了朝會不是去御書房批折子,就是被同僚邀去飲宴。白日間應酬完,到了晚間還要陪年紀尚幼的太子和公主用膳。而到了夜晚歇息時, 又要應付皇帝陛下旺盛的需求。雖然大多時候他自己拒絕的也不太堅定, 但罪魁禍首還是非蕭止戈莫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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安長卿覺得這日子有些艱難。
尤其是他前一晚剛被折騰了大半宿,眼睛才闔上沒一會兒,韓彰和汪昱就來叫起了。安長卿困得眼睛都睜不開, 蹙起長眉不耐地哼唧兩聲, 便拉上被子蒙住了頭。
汪昱見狀也不敢再催,面色為難地瞧著已經起身的蕭止戈。蕭止戈擺了擺手,壓低聲音道:“王爺累著了, 今日不必叫他。”
待他洗漱更衣後,才去挖安長卿。安長卿整個人都捂在被子裡, 蕭止戈怕他悶著自己,將人拉出來一些,又給他掖好被子,將溫度剛好的湯婆子塞到他腳邊,之後才滿面春風地去上朝。
這日早朝上沒瞧見雁王,眾人便有些驚訝。有人試探著問了一句,蕭止戈倒是頗為好脾氣地答了,隻說雁王身體略有不適,今日不來。
眾人這才安了心,想著雁王身體不適,這時候該去探望一番,也好盡一番同僚情誼。
……
卻說安長卿這頭,他睡足了覺起來,外頭天色已經亮了。蕭止戈這時候應該還在上朝,並未回來。
汪昱伺候著他洗漱更衣,又用過早膳後,安長卿揉揉還有些發酸的腰,心裡琢磨著這樣的日子絕不能再繼續了,否則日夜操勞,他恐怕遲早要死在龍床上。當下也顧不上別的,匆匆拾掇了一番,便帶上蕭安珩與蕭安珠出宮回了王府。
因帶上了太子與公主,安長卿這出宮的陣仗就小不了。
等散朝之後,不僅蕭止戈知道雁王出宮了,就連群臣都曉得了。眾人覷著皇帝忽然沉下的臉色,再想想今日早朝時雁王沒來,面面相覷半晌,都在猜測雁王身體不適是假,恐怕陛下和雁王鬧了別扭才是真。
不過他們也就在心裡猜測一番,並不敢表現出來。倒是季安民在御書房中回稟完恩科舉辦諸事後,忍不住勸說道:“都說夫妻床頭吵架床尾和,陛下可莫要為置一時之氣耽擱了正事。臘月的冰嬉可還需雁王主持……”
眼下之意就是陛下若是惹惱了雁王,可得趕緊把人哄回來,還有正事等著辦呢。
蕭止戈臉色烏漆抹黑,可季安民說的偏偏又都是實話,也確實是他把人惹惱了沒錯。他隻能理虧地咳嗽一聲,道:“朕知道了,御史大夫可還有事要稟?”
季安民連忙搖頭,退了下去。
外人一走,蕭止戈便坐不住了,匆匆起身回了乾正宮。汪昱還有兩個乳娘也都跟著去了王府,如今乾正宮就剩下幾個伺候的宮人。
蕭止戈逮著一個小太監問道:“雁王出宮前可有說什麼?”
那小太監吞吞吐吐道:“王爺交代,叫陛下不必去尋他,明日早朝照舊。”
蕭止戈心裡就咯噔了一下,覺得心裡的猜測多半成了真。昨晚他興致太好,按著人要了三回,最後把人都弄哭了……安長卿恐怕是因為這生氣了。
他背著手踱了兩圈,又折回來問道:“王爺可有說何時回來?”
小太監搖搖頭:“未曾。”
蕭止戈腳步一轉,就想出宮去尋人,隻是緊接著又想起安長卿才說了不許他去尋,估計這會兒還沒消氣。邁出去的腳步便又收了回來。他沉吟片刻,召來韓彰,吩咐他去三味齋和糖鋪買些糕點和松子糖送到雁王府去。
韓彰笑眯眯地應下,當即便拿上令牌出宮去買。
***
安長卿回了王府後神清氣爽,又帶著蕭安珩與蕭安珠去見他們祖母。
餘氏也才接到了下人通報,正要去前院瞧瞧,就見安長卿已經帶著兩個孩子過來了。兩個乳娘一人抱著一個孩子,身邊還跟著個小餘绡。
餘绡的身份不好進宮,這些日子便一直留在王府中,偶爾去胡是非的那家小醫館坐診幾日。今日他正好在府上,聽見安長卿帶著兄妹倆回府,便歡喜地跟了過來。
餘氏一見到孫兒就笑得合不攏嘴,抱抱這個又抱抱那個,哪個都舍不得放手。小餘绡也有一陣子沒有見到兄妹倆,稀罕地湊在餘氏身邊逗兩個小團子玩鬧。
等兄妹兩人玩累了,乳娘才把他們抱下去休息。餘绡喜歡孩子,便也跟了過去照看著。
餘氏這才有心思同安長卿說起正事來:“你怎麼忽然就回來了?”
往常安長卿若是要回府,總要先遣人傳個信。多半時候還有蕭止戈同行。今日這樣獨自帶著兩個孩子回府的情形倒是從未見過。餘氏難免疑心他是不是與蕭止戈鬧了別扭。
鬧別扭倒是沒鬧,但緣由也不好宣之於口,安長卿耳朵熱了熱,咳嗽一聲道:“沒有,就是宮裡有些住煩了。陛下原本也要來,隻是政務繁忙脫不開身。”
餘氏不疑有他,信了他的解釋。
安長卿應付完母親,生怕她再追問,便在壽安院略坐了一坐便又去了前院。他倒是沒打算跟蕭止戈置氣,隻是覺得自己得過一陣清心寡欲的日子才行,不然於身體不利。
剛回了前院,韓彰又來了。
白胖的總管太監捧著兩個眼熟的木食盒過來,笑呵呵道:“陛下聽說王爺攜太子和公主殿下回了王府,特地遣奴婢去買了送來。”
兩個食盒,一個裡頭放著安長卿最愛吃的糕點,一個裡頭放著冬節時沒買到的松子糖,大概是剛出鍋,松子糖還泛著熱乎乎的焦香。
“陛下沒來?”安長卿伸脖子往他身後看,總覺得蕭止戈說不得就藏在哪兒了。
韓彰笑著道:“陛下怕王爺還生著氣,沒來呢。”
安長卿便放了心,美滋滋地收了東西,打發韓彰回去復命。
***
回了王府之後,安長卿總算過上了清淨日子。這幾日早朝也照常去上,下朝後便同齊巍去河上看冰嬉排演。
冰嬉亦是大邺年節的習俗,一是為慶祝春節將至,二則是展示大邺兵力。這冰嬉排演之人都是軍中挑選出來的精銳,上千人按照陣形走冰鞋,或如探海、或如金雞獨立、或如鳳凰展翅……變幻出種種陣形,場面壯觀又賞心悅目。
今年因蕭止戈的緣故,參加冰嬉的將士基本都是從雁州軍出,也有少部分是從禁衛軍亦或是武將子弟中挑出來的尖子,這兩撥人互相不服氣,一到了冰面上就開始別苗頭,原本應該是互相協作的演練,硬生生變成了兩撥人互相較勁兒。
雁州軍人多,自然就佔了上風。而邺京這邊以申屠良為首,雖然處於下風,卻半點不輸氣勢。好好的金龍陣形弄得歪歪扭扭,安長卿幾人到時,就見龍頭與龍尾差點打起來。
齊巍高聲喝止,場下眾人才發現安長卿他們來了。雁州將士令行禁止,當下便聽從齊巍命令重新排了陣形。但申屠良為首的這幫邺京子弟,卻不太服氣齊巍。尤其是申屠良,他乃是大柱國申屠胥的嫡孫,雖未投軍,但也自小習武,一身武藝出類拔萃。
他雙腳一動,便如星馳電掣一般滑行到了安長卿面前,抱拳朗聲道:“還請雁王替我們做主。這雁州軍仗著陛下之勢,根本不將我等放在眼中!”
雁州軍都是蕭止戈麾下,蕭止戈登基之後,雁州將士自然也都揚眉吐氣。除了留守雁州的士兵,不少表現優異的將士都調回了京中,或封官或加爵。他們常年在邊關殺敵,不管是氣勢還是手段都比養尊處優的禁衛軍和武將子弟要強些。因此今年冰嬉選人,雁州軍出了大頭不說,還做了龍頭。
今年走冰鞋最大的壓軸陣形乃是金龍騰飛,需要兩千二百人一同擺陣。雁州軍出一千五百人,而邺京這邊,禁衛軍加上武將子弟,不過隻有七百人。隻能做了龍尾。
雁州軍自然是興高採烈,而往年做慣了頭名的邺京子弟,卻難免有了落差。之後排演之時又遇上各種摩擦,這落差就漸漸變成了不滿。到今日安長卿等人來之前,他們剛為了金龍該如何騰飛爭執過一次,隻是雙方誰也沒能說服對方,擺陣時便如一團散沙,龍頭,龍身,龍尾各行其是,差點撞在一處打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