蕭止戈正在外頭,將弄湿的外裳褪下。身上的腱子肉倒比離開前更結實些。安長卿睜大眼看著,眨都不眨一下。不防男人忽然轉過身,眼神幽深看他半晌,緩緩笑開道:“等我洗完了再看。”
安長卿臉頰一熱,匆匆忙移開視線,拉著被子側躺下,拿背對著他。
背後繼續傳來悉悉索索的動靜,之後是穩重的腳步聲,然後便聽不見了——應該是去了浴房洗漱。
想到方才浴房中發生的事,安長卿心跳得有點快,臉頰也染了緋色,他顫抖著睫毛想,都成婚這麼久了,敦倫之事實屬正常,更何況小別勝新婚,他應該大方主動點……
於是等蕭止戈回來,剛在外側躺下,就見背對著他的人託著肚子翻過身,垂著眼輕聲道:“你……要不要幫忙?”
蕭止戈神情微頓,明白過來後眼神便深了深,嘴角微微勾了勾,目光落在他不安顫動的濃黑長睫上,壓著嗓子低聲道:“……不用,我方才衝的冷水澡,喏喏想了?”
安長卿:“!!!”
緋色一直蔓延到了耳朵尖,安長卿瞪他一眼,憤憤然又轉過了身去。
意識到自己似乎又把人惹生氣了,蕭止戈立刻認錯,靠過去從身後擁著他,試探著道;“……是我想了?”
安長卿臉頰已經蒸騰起熱氣,連脖頸也跟著紅了一片。良久才強迫自己不許胡思亂想,閉上眼睛兇道:“我要睡覺了!”
蕭止戈輕笑,手臂擁著他溫聲哄道:“睡吧。”
懷孕之後格外易困,安長卿閉上眼不多時,竟然當真睡著了。他和蕭止戈同床共枕慣了,原本是背對著他,睡著後不多久,就哼哼著轉過了身,變成了埋首在蕭止戈懷裡的姿勢。
蕭止戈手掌在他背後輕輕拍撫,目光柔和地落在他身上。看他熟悉的幾乎能描繪成畫的五官,看他修長的脖頸……最後落於隆起的肚子上。
安長卿的肚子已經很大了,如今隻能側著身睡,就連睡夢中,左手還下意識地護著肚子。
蕭止戈看了許久,才抬起手輕輕落上去。
他從未想過有一日,他能擁有屬於自己的血脈。看多了安慶帝的荒淫和後宮爭鬥傾軋,他實際上對孩子並不期待。因為他知道以他的性格,大概並不能成為一個好父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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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如今懷有他血脈的人卻是安長卿,是他立誓要一生相守的人。目光又移到安長卿安然的睡顏上,他柔和了眉眼,手掌在隆起的肚子上輕輕安撫著。如果是喏喏和他的孩子,他願意學習怎麼去做一個好父親,竭盡所能地護著他們父子。
“你們也要好好護著爹爹,不要讓他吃太多苦。”蕭止戈輕輕道。
掌心下傳來小小動靜,似是回應一般。蕭止戈眉眼柔和,輕擁著自己生命中最重要的三個人沉沉睡去。
***
胡是非估算的預產期在十二月十五,如今剩下不過四日。
蕭止戈先是將胡是非和餘绡叫來,詢問了生產的一應事宜,又親自去看過了產房布置,確認萬無一失之後,便開始寸步不離地守著安長卿。
原先他不在府裡時,安長卿還時時想著他。等他真回來了,又開始嫌棄他煩人——衣服是北戰王給穿的,飯也是北戰王給喂的。多走幾步路那更不得了,一言不合就要上手抱了。
徵戰沙場的北戰王別的不會,就有一把子力氣。安長卿懷胎八月,還挺著這麼大個肚子。他也能穩穩當當地抱起來走路,連顫都不顫一下。
一開始安長卿還由著他,後來實在受不了,將人趕到了外邊去。自己小心託著肚子在屋裡轉圈散步:“我自己能走,不勞王爺大駕。”
蕭止戈也不敢進屋,就在門口站著,隔著門縫往裡看,委委屈屈的聲音從外頭傳進來:“小心些,別撞到了桌子。”
安長卿隻當做沒聽見,繞著桌子走了幾圈,才坐下來喝茶。
到了午飯時分,安福從廚房取來飯菜,在屋裡擺開,北戰王才終於被允許進了屋裡。兩人面對面坐著,安長卿小口小口吃東西,他就巴巴看著,自己也不吃,要不是怕安長卿又把他趕出去,估計又想親自布菜喂飯了。
時間這麼一晃就到了十二月十五。生產日子是胡是非根據手札上記載早就推算好的。安長卿包括腹中兩個胎兒都十分康健,安長卿也早就做好了準備,倒是十分平靜。倒是蕭止戈昨晚一.夜沒睡,今天一早起來就開始在屋裡焦慮地踱步。
安長卿這日卻不再說他,反而開始給他找事情做:“等會餘绡該送麻沸湯來了,湯藥有些苦,我想吃松子糖。”
蕭止戈給他買的松子糖,分別的三個月裡,已經吃完了。
蕭止戈心浮氣躁,聞言立刻要去叫人去買,安長卿卻叫住他,目光笑吟吟地看著他,難得有些執拗:“我隻想吃你買的。”
蕭止戈無法,隻能騎上踏雪飛奔出府去買。
他出門後不久,餘绡送來熱乎乎的麻沸湯。安長卿端起碗,一口氣喝完,味道確實苦。隻是胡是非交代過,喝了麻沸湯後,半個時辰內不得吃別的東西。
餘绡說:“產房準備好了。”
“那就過去吧。”安長卿起身道。看來今天,是吃不上松子糖了。
等蕭止戈匆匆買了松子糖趕回來時,安長卿已經躺在產房裡。他穿著薄薄的中衣躺在軟塌上,屋子裡四角都放了暖爐,把整間屋子烘的熱乎,並不會覺得冷。
胡是非和餘绡在第二次檢查生產需要用到的刀具和藥材。確認無誤後,胡是非又在他腿上扎了幾針,問道:“痛嗎?”
安長卿搖了搖頭。
胡是非便道:“開始吧。”
……
蕭止戈捏著一袋松子糖站在產房外,餘氏和安嫻鈺一齊攔著他,不讓他進去。
僵持許久,他方才退後一步,不再堅持。
兩人都松了一口,餘氏安慰道:“我問了胡大夫,他說喏喏身體很好,不會有事。王爺不要太擔心。”
蕭止戈敷衍地點了點頭,手指緊緊攥著油紙包,目光卻釘在了產房門上——產房門窗緊閉,裡頭點著許多燭臺,將整間產房照得亮堂,隱約可以看到裡頭的人影。
蕭止戈渾渾噩噩地看著,裡面的人影每動一下,他的心就跟著痛一下。
三人從正午時分,等到太陽西斜,才聽到裡頭傳來一聲嬰兒啼哭聲。一道哭聲後頭,緊接著又是一道更加嘹亮的哭聲。兩道哭聲交錯起伏。
餘氏一喜:“生了?!”
蕭止戈猛地站起身,踉跄上前幾步,幾乎快要貼著門,目光恨不得穿透門扉去看裡面的情形。
隻是裡頭一直沒有開門,又等了半個時辰之後,餘绡才將門打開一道縫,道:“恭喜王爺!父子平安,是一對龍鳳胎。師父說若是要進來,先換一身幹淨衣裳,驅散寒意再進來。”
餘氏和安嫻鈺大喜。倒是蕭止戈還有些渾渾噩噩:“喏喏沒事?”
“嗯,王妃不能受寒。”餘绡說了句沒事,便飛快關上了門。
“沒事就好,沒事就好……”蕭止戈神情渾噩地往主屋走,暈暈乎乎地換了衣服,才又折回了產房。
餘绡放他進去,蕭止戈在暖爐邊把自己烤暖和了,才掀開防風的帷幔,往內走去。
越靠近,越覺得仿佛踩在棉花上一般。
直到安長卿的面容出現面前,他才仿佛一下子落在了實處。連眼眶都發起熱來。
“松子糖買到了嗎?”安長卿朝他微微笑道。
蕭止戈喉間有些哽咽,他紅著眼道:“買了。”說著伸手在懷裡掏了掏,才想起來方才換衣服時,糖被放在屋裡了。他有些語無倫次地道:“我買了,忘在屋裡了,這就去給你拿……”
安長卿拽住他衣袖,臉色雖然蒼白,精神卻還好:“拿來也不能吃,你陪陪我。”
蕭止戈立馬僵住,又轉回身,小心翼翼地半跪在床邊握住他的手,瞧著他失了血色的唇,艱澀問道:“疼不疼?”
安長卿腹部蓋著被褥,遮住了傷口,但是想也知道,那是多嚴重的傷口。他甚至不敢多看,每多看一眼,便覺得胸口悶得疼,恨不得這刀是劃在他身上。
“喝了麻沸湯,不疼。”安長卿彎起眼睛笑:“你還沒看過孩子,嫻鈺說得沒錯,果然是對龍鳳胎。”
蕭止戈勉強笑了笑,幹燥的唇印在他手心:“我想先看看孩子爹。”
安長卿也笑:“王爺這樣,以後當心孩子不跟你親。”
蕭止戈搖搖頭,憐惜地將他臉頰邊的碎發整理好,溫聲道:“你辛辛苦苦生的,他們跟你親就好。”
第 80 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