蕭止戈神情一瞬恍惚,腦海裡驀然閃過一道稚嫩的聲音。那聲音說:以後我陪著你呀。
低低地笑出聲,蕭止戈像許多年前一般,啞聲應下:
“好。”
應下的同時,腦海裡劃過的卻是放在安家的眼線傳回的訊息。
“三少爺與李家的表少爺極為親近……”
“表少爺給三少爺送了詩……”
“表少爺給三少爺送了畫……”
“表少爺要回老家定親,臨走前送了三少爺一塊玉佩,三少爺收下了,看起來似乎心情不太好……”
目光劃過安長卿腰側,那裡正掛著一塊他從不離身的雙魚玉佩。蕭止戈眼神沉了沉,卻不由將人抱的更緊。不管他心裡藏著誰,到如今,他隻能是自己的了。
他所求的東西不多,唯有這麼一點虛無縹緲的溫情,讓他無法割舍。從年少到年長,他都如同撲火飛蛾,目光不自主地被吸引著。
現在,人終於被他擁在懷中。他親口對他說,會陪著他一輩子。
即使明知逢迎之語,明知他很快便會拋到腦後,他也不會再放開。
***
回到王府時,天色已然黑了。
安長卿把手從蕭止戈溫暖的掌中抽出來,不情不願地披上了烤的暖和的狐裘。隻是他低估了夜間的寒冷,下車時還是沒禁住打了個哆嗦。倒是蕭止戈穿著那身不怎麼擋風的親王禮服,在寒風裡跟沒事人似的。
嫉妒地看了他一眼,安長卿壞心眼的將冰涼的手貼上他脖子。蕭止戈果然一僵,接著有些無奈地將他的手拿下來暖住:“別鬧,外頭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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安長卿癟癟嘴,被他牽著往裡走去。
一行下人見狀連忙垂了頭,隻在心中暗暗咋舌,敢這麼戲弄王爺,王妃還是頭一個。
安長卿可不管這些,在馬車上他自覺已經跟蕭止戈說開了,既然都約定好了要一起過一輩子,他自然也不拿自己當外人了,加上蕭止戈這些日子來的縱容,說話行事也更加肆無忌憚起來。
而且現在看來,蕭止戈就是根話少的木頭樁子罷了,沒什麼嚇人的。
兩人回了房,因沒在宮中用晚膳,便讓下人準備了幾個小菜擺在房中。用過晚膳後,安長卿嫌棄今天又哭又跪地折騰出一身汗,又換上輕便的衣裳,去浴房泡澡。
去了浴房,脫了衣裳下水,才發現兩邊膝蓋還有大.腿上都有大塊的淤青。膝蓋上是跪的,大.腿上便是他怕哭不出來,自己掐的了。
先前沒察覺時還不覺得疼,現下看見了,那疼痛就立刻冒了出來。動一下都鈍鈍的疼。
安長卿吸了一口冷氣,放輕了動作慢吞吞地坐進浴桶裡,打算先把自己拾掇幹淨再去擦藥。
這一泡就是小半個時辰,等他拾掇完要起身時,才發現膝蓋處疼得使不上勁兒了。他撐著浴桶邊緣想要起來,卻不小心撞到了青紫傷處,疼得一下子坐了回去。
在水裡撲騰了幾下,安長卿疼得眼淚都出來了。他紅著臉憋坐了一會兒,終於還是叫了蕭止戈。
蕭止戈就在臥房中,聽見他的叫聲,腳步遲疑了一下才進去。
浴房中燒著地龍,此刻水汽繚繞,安長卿就坐在高大的浴桶中,頭發湿漉漉的披散在身後,露出來的一截頸子細長優美,因為熱氣燻蒸,還泛著淺淺粉色。
不自然地挪開目光,蕭止戈走近,聲音略有些緊繃:“怎麼了?”
“我腿疼,起不來了。”安長卿也不好意思,垂著被水汽染得湿漉漉的眼睫小聲道:“你抱我出去一下……”
蕭止戈隻覺得腦子裡名為“理智”的那根弦瞬間便繃緊了,目光下意識落在水面上,頓了一頓又挪開,才繃著嗓音道:“你等等。”
說完去拿了幹淨布巾過來,給他將頭發擦得半幹。之後才錯開眼神,小心將人從桶裡抱出來,用寬大的布巾將他包裹起來,抱回了房中。
將人塞進被子裡,蕭止戈幾乎是落荒而逃。
穿著單薄衣裳在寒風中站了片刻,方才吩咐安福再送個小暖爐過來。再進去時安長卿還縮在被子裡,伸著腦袋瞧他:“王爺去做什麼?”
“叫人送個暖爐來。”蕭止戈喉結滾動一下,才又換了一塊新布巾給他擦頭發。
正說著,門口安福已經送了暖爐過來。暖爐裡燒得是銀絲炭,沒有煙火塵灰。蕭止戈將暖爐放在床邊,讓安長卿烘著頭發,一面又去掀被褥:“傷著哪兒了?”
安長卿將腿伸出來,癟著嘴指給他看:“膝蓋,還有大.腿,都青了。”
這會兒淤青又比剛才看著還要嚇人,已經紫了,還有些腫脹。蕭止戈輕輕碰了下,他便喊疼。
蕭止戈眉頭皺得死緊,那點旖旎心思也散了,剩下的隻有憐惜和愧疚。他放輕動作揉了揉,低聲道:“淤青得揉開,我去拿藥酒。”
安長卿想想都覺得疼,他以前沒少受這種皮肉之苦。他天生一副細皮嫩肉,又常被其他兄弟姐妹欺負,身上常有青紫,那時候他怕娘親又傷心,也不敢說。隻自己忍著。
比這還要嚴重的傷也不是沒有,那時候他也都咬牙忍過去了,到了如今,卻反而忍受不了了。
蕭止戈拿著一瓶藥酒回來時,他耍賴一般縮回腿,整個人蜷進被子裡,悶聲悶氣地說:“不揉了,過幾日就好了。”
“不揉明日會更嚴重。”蕭止戈不贊同地皺眉,又心疼他的傷,重話都不敢說,隻能哄騙他道:“我輕一些,不疼。”
安長卿將信將疑,但是又怕明日更受罪,隻好又伸出腿來,可憐巴巴地道:“那你輕一點,我怕疼。”
蕭止戈“嗯”了一聲。倒了藥酒在掌心捂熱,才揉上了他的膝蓋。
他隻用了一成力,安長卿卻疼得叫出了聲,帶著哭腔控訴:“你騙人……”
蕭止戈身體繃緊,硬著心腸才沒放輕了力道。又見他眼眶通紅,咬著唇忍耐的模樣,不太熟練地輕柔朝他的傷處吹著氣,嘴裡生硬哄道:“相公吹吹,痛痛飛飛……”
眼淚都疼出來的安長卿被他這一下逗得“噗嗤”笑出了聲,另一腳在他肩膀蹬了蹬,嘟囔道:“我又不是三歲小孩兒,我娘以前才這麼哄我呢。”
“是嗎?”蕭止戈微愣,低低地自言自語一句:“原來是跟娘學的……”
“什麼?”安長卿沒聽清他的話。
“沒什麼。”蕭止戈搖搖頭,緊皺的眉峰平緩了一些,仍然輕柔地吹著氣:“再忍一會兒。”
注意力被分散,疼痛也沒那麼明顯了,安長卿將下巴墊在堆疊的被褥上,垂眸看蕭止戈輕柔而緩慢的給他揉開淤青。
男人半跪在床邊,神情十分認真,下垂的眼睫遮住了凌厲的眼睛,昏黃的燭光柔和了硬挺的輪廓,竟讓他顯出了幾分溫柔。
安長卿越看越覺得滿意和歡喜,這麼好的一個人,以後卻是他的了。
以前自己怎麼會覺得他面目可怖呢?
真是瞎了眼。
明明這個人,是這麼的溫柔。
作者有話要說:
#王爺和王妃在屋裡做什麼#
門口的安福:我是不是要再備桶熱水?
喏喏:?
慫慫(冷漠):多事。
第 20 章
頭一晚折騰到太晚,安長卿第二日醒來時,太陽已經透過窗紗溜進了屋裡。夜晚剛下過雪,外頭白茫茫一片,冬日淺淡的日光從雪上反射過來,亮的灼人眼。
安長卿迷迷糊糊打了個哈欠睜開眼,外頭伺候著的安福聽見動靜推門進來,問他是不是起了。
“什麼時辰了?”安長卿看看天色,問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