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昭遊入睡前,心裡暗下決心,這是最後一次了,現在他的肚子還能勉強說是胖,馬上就滿四個月,再拖下去,攝政王還能看著他的肚子說胖——
那就是朕沒把攝政王治好,他還是個傻子。
小鎮是各地往來京師的一個重要落腳點,入夜後還陸陸續續有客人投宿。
夜色漸濃,萬籟俱靜,街上趕路人絕跡,底層的大堂也隻亮著一盞燈,小伙計打著瞌睡守門。
一切都十分安靜,似乎發出一點聲音都是對夜色的褻瀆。
唯有客棧最貴的一間上房,楚昭遊倏地睜開眼睛,眨巴了幾下,把身邊的人推醒。
他小聲而苦惱:“攝政王,朕想吃豆花。”
不吃接下來睡不著。
楚昭遊在黑暗中,眼巴巴地瞅著攝政王,又推了一下。
他發誓絕對不是故意為難攝政王,就是突然就半夜醒了,瘋狂地毫無預兆地想吃豆花。
他隻是糾結了一會兒,就明白了,不是朕想吃,是攝政王的崽想吃。
那叫醒攝政王有什麼不可以?
沒有。
蕭蘅警覺性高,楚昭遊剛叫一聲“攝政王”,他就完全清醒了,但是聽到接下來一句“朕想吃豆花”,他決定再等等。
看看楚昭遊到底是憋著壞兒找麻煩,還是……
是真的想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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蕭蘅認命地掀開起身,盯著楚昭遊認真的黑白分明的眸子,問:“還有嗎?”
“暫時沒有了。”
蕭蘅腦門一緊:“暫時?”
“朕保證暫時沒有了。”
攝政王氣竭,也隻能吩咐親衛注意,自己下樓去給楚昭遊找豆花,誰讓他想方設法要和人家睡一間。
賣早餐的小攤再起早貪黑,也沒有這個時辰就開始磨豆漿的,泡好的黃豆倒是有。
蕭蘅用錢叫醒了客棧的後廚,讓他給楚昭遊加工豆花。
涉及楚昭遊的飲食,攝政王親眼在旁邊盯著,把廚子嚇得冷汗涔涔。
“停。”攝政王不耐道,“我來。”
就按照廚子這個轉石磨的速度,今晚什麼時候才能睡著?
攝政王用上內力,把兩百斤的石磨轉得周圍生風,過濾時手掌握住濾布一擰,三下搞定。
廚子從來沒有做過這麼快的豆漿,點滷的時候自己還沒睡醒。
蕭蘅把快成型的豆花浸入冷水,撈出來時已經凍上了。
按照蕭蘅的要求,廚子一連分了六碗豆花,鹹的甜的不添加的,各種味道來一遍。
楚昭遊在房間有些無聊,先是來回踱步等蕭蘅,接著看見椅子上的包袱,心血來潮把它拆了。
朕先給攝政王收拾的包袱,怎麼到頭來變成了他的行李。
他們出行都有下人收拾行裝,用不著自己來,因此包袱裡就裝個意思,都用不上。
楚昭遊翻到了幾件衣服,甚至看見了他給攝政王借的那套白衣。
京城富貴人家,洗衣用的胰子都是上等品,除了皂荚外,還混入了各種香料,使衣服曬幹之後,自帶一股香氣。
攝政王和楚昭遊也不例外,盡管他們不關注這些細節,下人總會幫他們辦好。
白衣是陸勃的,洗衣服的下人可能不知道它已經歸屬於攝政王,在皇陵的時候和主子的分開洗,分開烘幹。收衣服的人又眼尖,把衣服收到了楚昭遊的屋子。最後,薛公公把他裝進了楚昭遊的包袱裡。
楚昭遊聞到一股清新的皂角味,和那些帶了香氣的衣服一比,單純不做作,有點好聞。
再聞一下。
靠……他在幹什麼,這樣很像背著攝政王聞他衣服的痴|漢!
楚昭遊虎軀一震,拉開一扇窗,呼喚趙金,“以前不覺得,皂角味挺好聞。”
他眼神暗示趙金:朕這樣正常嗎?
趙金馬上意會,“屬下有時候也會突然喜歡聞某種味道,包括以前不喜歡的,過幾個月又突然換一種味道喜歡。”
懷孕的人就是這麼不講道理,就算楚昭遊現在告訴他,他看見樓下掌櫃的臉就想吐,趙金也不意外。
陛下是天子,那毛病不得比普通孕婦多上幾千倍。
楚昭遊有些迷茫,沒人告訴他懷孕的人會喜歡肥皂味。
他甚至有點想念現代三塊五一盒的肥皂。
親衛一頭霧水,陛下為什麼半夜和趙侍衛討論起皂荚味,還十分投機?
他被感染了似的聞了聞自己的袖口,他身上也有,太普通了,哪比得上攝政王專供的胰子。
蕭蘅端著一盤六碗的豆花進來,就看見楚昭遊手還沒從那套白衣服上挪開。
在聞……陸勃的衣服?
雖然是他穿過的,但是包袱裡那麼多套他本身的衣服,楚昭遊為什麼偏偏選白色的!
“在幹什麼?”蕭蘅冷不丁出聲。
楚昭遊嚇了一跳,慌不擇言:“朕沒有聞你的衣服。”
朕發誓對攝政王沒有奇奇怪怪的想法!
是沒有,那衣服是陸勃的。蕭蘅臉色一黑,看見他的衣服全被楚昭遊翻得凌亂地堆在一邊,擺明了十分嫌棄。
今天之前,攝政王還不把陸勃放在心上,此時一想,楚昭遊之前在手心寫字的那名小將可不就是陸勃!
姓陸的模樣還挺周正。
和本王差不多高。
武功勉勉強強。
攝政王越想越酸,從衣服堆裡找了一件黑色的衣服,冷笑:“喜歡聞別人的衣服?那你今晚就換上,龍袍脫了。”
小東西就應該穿他的衣服,吃他喂的飯,走路都要他抱!
楚昭遊一看攝政王拿的衣服是他的,搖頭拒絕,“白色這件還可以商量。”
他說這話時,完全沒意識到白色這件是陸勃的。
攝政王簡直要氣炸,楚昭遊知不知道什麼叫矜持,除了本王,陸勃能半夜給他磨豆花嗎!
“陛下喜歡陸勃?”蕭蘅陰惻惻地問,隻要楚昭遊說是,他立刻殺回皇陵。
“你在說什麼?”楚昭遊震驚,攝政王表情像是要殺人,“這和陸勃有什麼關系?”
蕭蘅:“你聞他的衣服,把本王的扔了。”
楚昭遊反應了一下,才明白過來:“不是,我就喜歡他衣服上的味道。”
蕭蘅準備提劍。
“你兇什麼!”楚昭遊握住攝政王的手,“朕的意思是,我突然喜歡皂角味,覺得它很好聞,決定以後衣服都用普通的胰子洗。”
蕭蘅冷靜了一瞬:“你說的是實話?”
“真的。”楚昭遊坐到桌邊,“大晚上的,不要打擾隔壁休息,我們來吃點豆花。”
看見桌上排列的六碗豆花,楚昭遊眼角一彎,“攝政王,朕很欣賞你。”
連他都不知道,肚子裡的崽喜歡甜的還是鹹的,攝政王考慮得很周全。
蕭蘅怒氣消於無形,本王以後的衣服也用普通胰子洗。
到時候小東西還不主動趴在他身上。
屋裡再次熄燈時,門縫裡飛出來一件凌厲暗器。
親衛如臨大敵地接住,一看,陸勃的衣服。
……
翌日。
福來客棧對面的小客棧裡,老頭伸了伸腰,結賬出門。
昨天花生米吃多了,不僅花錢,還牙疼。
伸懶腰的動作一頓,老頭看見某個大傻子扶著一名藍衣少年進馬車。
待要再看,馬車已經走遠。
藍衣少年隻看了個大概背影,肚子沒看清。
老頭氣得一拍大腿,到底是懷了還是沒懷!
要是沒懷,那就不關他的事,京城權貴的麻煩事他不想管。
要是懷了,是他醫術不過關,沒有把副作用說清楚,得負責到孩子出生了。
出於醫德,老頭回去翻了書就趕回來找人。但聽到中蠱的是攝政王,他又退縮了。
麻煩。
冒然找上去,攝政王要老頭我留下當太醫怎麼辦?
老頭吹胡子瞪眼,但凡昨晚少吃兩顆花生米,就能少喝一口酒,今早就能早點睡醒,早一步出門就能看見小傻子的肚子有沒有大了!
花生米誤事!
……
陛下回京第二天,停了三天的早朝正常進行。
不僅有攝政王,還有陛下這個吉祥物,大臣們靜靜等待上朝,心裡很是滿意。
謝朝雲遠遠看見一個人有些像攝政王,不敢相信,提氣追了上去,在宣政殿外狹路相逢。
“真是攝政王哈哈哈哈哈哈哈……”謝朝雲拍著蕭蘅的肩膀笑彎了腰。
“攝政王穿朝服哈哈哈……蕭豫道你也有今天……”
蕭蘅臉色鐵青,很想把謝朝雲滅口。
他身上這件正式的朝服,規格類似大楚親王,隻在皇帝之下,外袍深紫,青白緞裡,胸前九蟒,兩肩行龍,下擺暗紋,垂帶文章燦爛,袖口金線薰貂。
攝政王從先帝駕崩後,就變得極度囂張,雖然造辦處年年按照規格制衣,用的都是大楚頭一等的布料和繡工,但攝政王無視祖制,上朝從不穿朝服,也沒人敢有意見。
謝朝雲追上攝政王,不怕死地問道:“攝政王有沒有見過西南的孔雀?”
蕭蘅冷著臉:“沒有。”
“末將也沒有。”謝朝雲遺憾了一瞬,又放肆地笑出聲,“但聽說雄孔雀開屏求|偶就是像攝政王這般嗷——”
謝將軍今日負傷無法上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