國主猶猶豫豫,出兵速度慢吞吞,隔著海岸,看大楚這邊裝備精良,士氣高昂,還有朝廷大將親臨,不敢正面交鋒,派兵裝成倭寇騷擾。
謝朝雲痛擊倭寇,直追老巢,把他們武器刀劍都繳了。
他這段日子也不幹別的,一邊派人買,一邊借著打擊倭寇的緣由,使計瘋狂收割月斥的兵器。人可以放,兵器全部沒收。
手無寸鐵,戰場上怎麼和人家打?
月斥手上再無兵器,幽州戰事順利的消息傳到南邊,徹底偃旗息鼓,老老實實當漁民。
聽聞蕭蘅班師回朝,謝朝雲這邊也差不多結束,與他前後腳到達京城。
這次楚昭遊沒有像迎接攝政王那樣,隆重地迎接謝朝雲,蕭蘅心裡平衡了一點。
大楚慣例,邊關打了勝仗,京師要舉行大型狩獵以示慶祝。
京城多是文官,無法想象邊關戰事千鈞一發命在弦上,便有規定,當將軍班師回朝之後,由皇帝帶領百官,在皇家圍場射獵,一半體驗將士辛勞,告誡帝王勿窮兵黩武,一半為了犒賞三軍,用的是君臣所獵之物,代表無上殊榮,附加賞賜另算。
顯然,傀儡皇帝打的獵物,完全沒有殊榮可言,沒人在意。
上回謝朝雲回京,趕上了攝政王失蹤剛回,事情積壓,攝政王自行封賞大軍,射獵之事無人提起。
這回是攝政王親自帶兵打勝仗,封賞再高就篡位了,有大臣暗示楚昭遊應當去芈丘圍場狩獵,從形式上嘉獎攝政王。
大臣的意思,往往代表著攝政王暗中授意。
謝朝雲心裡門兒清,揶揄道:“蕭將軍是想吃雞蛋還是吃鳥蛋?難不成你覺得陛下能獵到野味?”
“大楚慣例如此,謝將軍看不過眼,可以去和祖皇帝說。”蕭蘅手邊堆著一堆奏折。
謝朝雲隨便拿了一本奏折,翻了翻,“不是說陛下會批奏折了麼?怎麼這種雞毛蒜皮的事還是你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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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些地方官員離京較遠,一有風吹草動,就上書問候,陳政績表忠心。
這種無病呻吟的奏折,隻要讓陛下回他兩句套話安撫一下足夠。
蕭蘅右肩的傷還沒好全,就變回苦力了?
攝政王拿奏折的手微微一頓,想起前日楚昭遊在城樓設宴接風洗塵,他說沒吃飽,自己便耐著性子陪他。
闲著也是闲著,蕭蘅不知道哪根筋不對,開始幫楚昭遊涮肉,並找到了一點不為人知的樂趣停不下來。
楚昭遊對總是吃肉表達不滿,“攝政王肩上有傷,不宜多動,朕還是自己來吧。”
“小傷無礙。”蕭蘅使筷子相當靈活。
楚昭遊:“你確定?”
“陛下看不起本王?”
“朕不敢。”楚昭遊一彎腰從桌子底下抱出一打奏折,“既然攝政王傷好了,朕昨天的奏折還沒批……”
本來想邊等邊批,但是他等睡著了,有人接手真是太好了。
攝政王剛回來就領了一堆奏折,加上楚昭遊決斷不了的,擠壓著等他回來的政事,蕭蘅從回來起就沒出過書房。
據崔庚說,天氣冷,小東西最近白天能睡一個下午。
當心闲出毛病來。
攝政王面上十分唾棄,心思卻沒往讓楚昭遊批改奏折這方面想,反而決定重啟獵場,讓楚昭遊出去活動筋骨。
面對謝朝雲的揶揄,蕭蘅沒口是心非:“他批過的奏折,本王還要再看一遍,還不如自己來省事。”
其實現在他已經不看了,人哪能不犯錯,適當放手才能獨當一面。
謝朝雲看穿一切:“有些人拗不過陛下想偷懶,大包大攬的,嘴上還說得這麼清新脫俗。”
蕭蘅:“……滾。”
謝朝雲去月斥國的路上,遠離這對幼稚君臣,冷靜了一下,腦子都清醒了。他隱約有些明白蕭蘅的心思了。涉及常理無法解釋的攝政王的詭異行為,用這個解釋一套,一切都順理成章起來。
比如蕭蘅為什麼突然循規蹈矩,重視起大楚的慶祝習俗——再高的封賞已經不合適,他想讓楚昭遊親自給他打獵慶祝。
嘖,估計陛下沒獵到活物,地上撿個鳥蛋攝政王都能高興。
謝朝雲:“我來是正事,今天我路過國子監學堂,看見裡面的公子哥兒鬼鬼祟祟,我就去偷聽了下,他們準備在芈丘圍場搞事。”
國子監學堂上學的都是大臣的兒子,分兩種學制,想搞事是沒出息的那一批,靠自己走仕途不行,大齡了留在學堂裡鍍金。
按大臣的話說,幹啥啥不行,不如讀書令人放心。
蕭蘅:“我知道,狩獵日期定下後,他們找過幾次陛下議事。”
“那你還去?你現在受傷,多一事不如少一事。”
“小傷而已,我倒要看看,他們和陛下準備了什麼好戲。”
蕭蘅一臉無所謂,他早就說過,楚昭遊若是有本事,就從他手裡來拿。必要時,他還可以主動一點走入圈套,就當補上生辰禮。
謝朝雲深深看了眼攝政王,覺得自己兄弟這個狀態挺危險的。
攝政王是他誓死追隨的兄弟,楚昭遊救過他,君臣和和樂樂,他自然願意見到。蕭蘅要是對楚昭遊有了男女之情,也沒問題。
前提是,蕭蘅沒中蠱,蠱不是老皇帝下的,受益人不是楚昭遊。
蕭蘅清醒時間隻剩九個月,九個月能幹什麼?下回發作會變成什麼樣?
謝朝雲頓時有些後悔自己嘴快,蕭蘅榆木腦袋一個,估計自己都沒搞清對小皇帝什麼感情。要是哪天被他刺激多了,明白過來,發現自己愛上仇人的兒子,面對合心蠱的威脅,不甘心發瘋了怎麼辦。
謝朝雲一副怨婦臉,被攝政王趕出了書房。
……
元宵節後,春種還未開始,正是京城裡的戲班子活躍時期,得了闲的百姓從十裡八村趕來,熱熱鬧鬧趕集看戲。
戲班不敢開在主街上,怕衝撞攝政王,都一溜煙聚集在攝政王不常走的城南,漸漸形成了一條戲班街。
蕭蘅也不打擾百姓熱鬧,還出錢修整了街道。
去芈丘有經過這條街,下面的人戰戰兢兢地請示要不要繞道或清場。
蕭蘅:“繞道……罷了,不必麻煩。”
戲曲街,楚昭遊可能挺喜歡。就給他看看熱鬧,免得又跟來路不明的人學什麼麻姑祝壽,京城什麼沒有,小東西自己對京城不熟,就愛往外面跑,愚蠢。
正月十八,天子儀仗經過南街,戲班子早接到消息,不用管,正常營業。
楚昭遊和“肩膀受傷不能騎馬”的攝政王共乘一車。
他瞥了瞥左邊,某個王爺的傷真是時好時壞的,讓朕看不懂。
他掀起車簾,看見戲臺臨街而建,財大氣粗的戲班子將視野修得極為精巧寬闊,半遮半掩,實力攬客,他在外面也能窺見一二。
他看著閉目養神的攝政王,福至心靈。
攝政王不會是怕看見外面的戲班子,找借口躲進他的車裡吧?
越想越對,楚昭遊差點笑出聲。隊伍突然慢了下來,楚昭遊故意撩起車簾,正對戲臺。
趙金說他幾乎確定了自己的脈象和子嗣有關,隻需要再找到一味草藥驗證一二,說話吞吞吐吐,好像他被下了什麼可怕的毒一樣。
楚昭遊自己不關心後繼有沒有人,但是攝政王給他下毒,就算是以牙還牙,他心裡也是不舒服的。
不舒服就一定要報復,不然會抑鬱。
他湊近攝政王,幾乎貼著他的耳朵,大聲道:“外面唱戲這麼精彩,攝政王不看看京城風物民情嗎?”
聽見沒!
快給他睜眼。
蕭蘅耳朵微痒,睜開眼,不善地看著楚昭遊。
楚昭遊趴在窗邊,不忘給攝政王留下足夠的視角。
他一邊觀察攝政王的反應,一邊胡亂點評,“戲唱得不錯,就是比朕差一點。”
“對面這個戲臺建得不錯,很適合朕發揮,朕什麼戲不會唱,要不我給攝政王唱兩句?”
楚昭遊見攝政王臉色越發難看,幸災樂禍道:“不如就唱臺上這出戲,攝政王給聽聽誰唱得好唄?”
他一邊說一邊抬眼去看對面臺上的戲。
“……”
楚昭遊唰一下拉緊窗簾,面色如常端正坐好,當無事發生過。
他怎麼就忘了這是古代,戲子唱得都是人民喜聞樂見的場景,沒有經過社會主義的改造,基本呈現野蠻生長的姿態。
那臺上唱的是……粉戲。戲子常常會有一些露|骨的床上戲份,遮著簾子露出一截小腿,簾後桌子吱呀晃動,地上還扔著雞蛋清的那種。
蕭蘅似笑非笑地盯著楚昭遊,眼神興味,像是欲擒故縱的獵物突然自己絆倒在跟前,不得不提前拎起來送到嘴邊:“君無戲言,陛下請吧。”
楚昭遊臉色紅透:“朕不會。”
朕是個正經人,根本看不懂臺上在幹什麼,更不會因為那張破桌子聯想到某個晚上的破屋。
楚昭遊搓了搓發熱的臉,冷靜,旁邊這傻逼什麼都不記得的。
第35章 第 35 章
蕭蘅手指一動, 挑開狐裘的毛領,捏住楚昭遊的後頸:“陛下不是什麼戲都會唱?”
楚昭遊:“……朕是個正經人。()”
蕭蘅曲著指節敲了敲馬車裡楠木小桌,清脆有聲,“簾子和桌子都有了, 要本王給你準備其他道具才唱?”
楚昭遊臉頰爆紅,他低著頭,任由攝政王像拎貓崽兒一樣捏著他的後頸肉。蕭蘅指腹帶繭,就著不輕不重的力道, 舒服到頭皮發麻。
還差什麼道具, 不就是那地上的……攝政王真的不是在耍流氓嗎?
楚昭遊用唱戲這一招, 讓攝政王吃了多少悶虧, 現在搬起石頭砸自己的腳,跟啞巴似的說不出話來。
楚昭遊平時蹦跶得高,此時臉紅得跟小媳婦似的。
蕭蘅看得有趣,更加不肯放過他, “戲弄本王的時候怎麼不說不會?嗯?”
“不如本王讓他們掉轉車頭,帶陛下回去學習?”
“陛下多勤懇好學, 出宮遇見一老生不還眼巴巴跟著走鬧失蹤?”
攝政王說著說著開始翻舊賬,楚昭遊保持小學生聽課坐姿, 老老實實聽著。
蕭蘅說著居然有點生氣, 楚昭遊不過是出宮三天,跟進了三教九流大染缸似的:“在老廟大聲嚷嚷本王喜歡你?引章回吉入套, 在驛館找的兩個紈绔說書, 那不堪入目的內容誰寫的?現在擱這裡裝正經?”
緊急情況說出來的話也能當真?這都什麼時候的事了, 攝政王他老人家怎麼記得這麼清楚?
“《麻姑祝壽》可以為太後學,本王讓你唱個粉戲推三阻四?”
懂得還挺多,粉戲也知道。楚昭遊心裡吐槽,心想這一關什麼時候才能過去,以後再路過南街掀簾子他就是小狗。
他眼神一動,低聲惱道:“皇叔!”
咱這差著輩分呢,攝政王您年紀大,不要為老不尊好麼?
“皇叔”是原主對蕭蘅的敬稱,楚昭遊三個多月從來沒叫過,都是陰陽怪氣地叫他攝政王。
蕭蘅讓這一聲“皇叔”喊得說不出話。
被楚昭遊氣久了,稱呼這種細枝末節的事,蕭蘅早已無暇關注,他細細回想了下,發現之前那個畏畏縮縮叫他皇叔的小皇帝不知什麼時候已經模糊的隻剩下個影子。
三個月前,他和小皇帝實在交流不多,有時候整個早朝都不一定往龍椅上看一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