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昭遊憤怒地盯著蕭蘅,你好兄弟下次要是出事就是你害的!
“陛下可以回去了。”
楚昭遊氣得悶頭往前走,回去就回去,下次求朕都不出來。
蕭蘅大步上前按住他的後頸,把人揪著轉了個方向,“宮門在這邊。”
楚昭遊腳底卻生了根似的,定在原處不動。
他眼神沉沉地看著不遠處的一伙無賴,好手好腳卻遊手好闲,正是當初欺負小黑的那一伙。
要不是他來得巧,為首人的竹竿已經刺入小黑的身體。
如今,他們又故技重施,欺負另一個佔了好地方曬太陽的生人。
楚昭遊粲然一笑:“天子腳下,竟也有這麼多無家可歸之人。攝政王,你幫朕賞他們幾文錢,朕這就回宮。”
蕭蘅疑惑地看了楚昭遊一眼,順著他的指尖看去,是一伙他不曾見過乞丐,他每日上朝下朝多經過此處,看著卻面生,估計是從別處流竄來的。
不太過分又基於善良的要求,蕭蘅通常能勉為其難地滿足楚昭遊。
隻是臉色依然很臭,仿佛不是去做好事,而是尋仇。
那群無賴看見宮裡出來的人過來,心裡有幾分竊喜,聽說貴人出手都很大方。冷不丁看見氣勢逼人宛若尋仇的攝政王,臉色頓時蒼白。
這、這不是他們前段時間剛打過的那個人!連衣服都一樣!
楚昭遊眼神亮晶晶,打起來,打起來!
第19章 第 19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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蕭蘅一對上乞丐閃躲的眼神,伸入袖子準備取銀兩的動作一頓,揮手向前,身後的暗衛收到消息,從四面八方躍出,穩穩落在那群乞丐的身邊定住。
無賴們慌了,四面被堵住,面前站著羅剎,下餃子似的撲通跪下。
“救命……大人饒命!大人饒命,小的有眼不識泰山!”
“我沒動手!都是周老三動手!還有、還有李老二踢得最狠!”
“下次不敢了!大人饒命!”
面對突然七嘴八舌求饒的乞丐,蕭蘅立刻猜到是那三天發生的事。
他竟然淪落到被乞丐欺負的境地?比街頭痴兒還不濟!
武功也失去了麼?
第一次直面那三天到底過得有多狼狽,蕭蘅表情驟然空白,宛如暗無天日的曠原,唯獨兩簇烈火熊熊燃燒。他死死攥緊了手心,而罪魁禍首的兒子還在幸災樂禍地看熱鬧……
這一刻,蕭蘅幾乎失去理智,他沒辦法去冷靜分析,這些暴漲的怒氣裡,變痴傻、丟臉、在楚昭遊面前丟臉,分別佔了幾成,隻覺得自己勉強維持了七年的自欺欺人在今天被踐踏幹淨。
攝政王周圍都是低氣壓,像是老天爺憋了一個冬天沒下的雪一股腦在開春下了,還一個勁往楚昭遊的方向刮。
楚昭遊被蕭蘅突然的遷怒嚇了一跳,攝政王看著要當街發瘋弑君,他下意識後退了一步,臉上出現短暫的迷茫。
欺負小黑的人不收拾,為什麼隻對他發火?
楚昭遊手腳冰涼,他很確信,他有一瞬間在蕭蘅臉上看到了殺人滅口的決絕。
原來,蕭蘅真的不接受“小黑”這個過去。
“哪有那麼容易忘,若是他真全部忘記,那就是不想記得。”
老頭的話不期然在耳邊響起,楚昭遊想起沉睡前緊緊握著自己手,反復確認他不會走的小黑。
小黑他死了。
不要多管闲事了,高高在上的攝政王不會感激,隻覺得你在揭他愈合的深瘡。
楚昭遊深吸了口氣,默默轉身,一步一步朝宮裡走去。
假如那天,他沒有遇見小黑,城門沒有關閉,該多好。
暗衛隻需翻過幾道圍牆,就把無賴們送進攝政王府的地牢。
攝政王身後一空,剎那間連車馬的聲音也遠了。
蕭蘅看著消失在深紅宮門後的明黃身影,心底驀然塌落了一角。
他好像看見楚昭遊發紅的眼角……被嚇哭了?
戾氣忽地斂去,蕭蘅佇立在原地,孤零零地,彷佛裡面住了一個被拋棄的靈魂。
可攝政王還是那個攝政王,守宮門的侍衛噤若寒蟬。
秋風吹了幾個來回,地上的影子漸漸縮短,日頭已經高照。
“溫柔一點,你這樣娶不到媳婦的。”
……
楚昭遊回了宮,餓得兩眼冒星星,去他媽的攝政王,他忍著風險幫他指出以前欺負他的人,反而還受了一肚子氣。
楚昭遊一餓就脾氣大,大爺似的回到福寧殿,“傳膳。”
史官崔庚仔細觀察了下楚昭遊的表情,唰唰寫下今日份的起居注,“十月十二,陛下下朝久未歸,雙眼發紅,腳步虛浮,顯然被攝政王欺負。”
楚昭遊等了等,覺得這頓飯他等的時間有點長,氣得兩頰鼓起來。
朕才不會像某人一樣無故遷怒,再等等。
最近好像能吃了一點。
飯菜送上來時,楚昭遊眼睛一亮,他雖貴為皇帝,但御膳房不怎麼用心,回回送上來的菜色都差不多,沒有前世大飯店好吃就算了,還被薛公公提醒不要輕易顯示出對某道菜的喜好。
吃個飯像試菜,每道菜雨露均沾。
午膳過於豐盛,並不中規中矩,好多菜色根本不可能出現在皇宮食譜上。
御廚開竅了?
他執起筷子,大快朵頤,不管了,他今天就要一口氣吃三個大肘子!
崔庚動了動鼻子,擁有一雙看透真相的眼睛,他咽下口水,心如止水地接著寫道:“攝政王為安撫陛下,午膳時,特派攝政王府的廚子親自給陛下做福滿宴,注,福滿宴是攝政王府最高規格的席宴,一年隻做一回。”
楚昭遊放下筷子,無語道:“那位史官,您可以不一邊寫一邊語音播報嗎?”
果然是攝政王派來的奸細。
朕隻想吃頓飯,不想認識廚子,更不想知道廚子他主人是誰。
倒胃口。
楚昭遊大口吃肉,嘴角沾著醬肘子的湯汁。
廚子還是可以結交為兄弟的。
楚昭遊用完膳,擦了擦嘴:“午膳先不撤。”
於是一大桌的殘羹冷炙,在寢殿裡待了一下午。晚膳時,楚昭遊成功解鎖同樣豐盛的大餐。
朕真是個機靈鬼。
楚昭遊美滋滋地用膳,要是這善解人意的廚子能一直待在宮裡就好了。
攝政王亂發火,兩頓飯就想收買他?想得美,至少得做三年飯。
他去御花園走了兩圈,洗個澡,出來時在寢殿裡發現一個不速之客。
攝政王似乎是剛來,指揮兩個侍衛把齊人高的奏折和信件放在案幾上,儼然一副把這裡當新的辦公地點。
他看見外殿餐桌上的晚膳還沒撤,眼皮一抽,故意留給他看的?
但不得不說,此法的確奏效,攝政王聽說楚昭遊午膳吃完意猶未盡舍不得撤,晚上立馬給他上了同等豪華的大餐,簡直被小傀儡吃得死死的。
蕭蘅心下微惱,讓人連桌子都搬走。
楚昭遊一皺眉,什麼意思,明天不給吃飯?他目不斜視地越過攝政王身邊,進了內殿,爬上龍床睡覺。
蕭蘅也沒有說話,吩咐掌燈的太監將外殿的燈火調亮一些,隨後坐在案幾後面,順手拿起一本奏折,專注處理國事。
早在得知中蠱之初,他和謝朝雲便四處尋找合心蠱相關的信息。然而醫書上關於合心蠱的記載甚少,他們尋遍大楚,也隻知道陰陽雙蠱不能長期遠離,第一次發作之後,最好每月一次同居一個屋檐下,安撫兩隻蠱蟲,減輕下次發作的痛苦。
距離第一次發作有一個月了麼?
不知道。
蕭蘅冷著臉想,裡面那個人聰明了,本王連這種小事都不記不清了。
攝政王執筆在奏折上快速勾畫,寥寥幾句批語,一針見血指出官員存在的問題。大楚的龐大的官僚隊伍,蕭蘅過目不忘,看見名字便能自動反應出他上次上奏時的內容。
一人高的奏折,無聲地從左手邊堆到右手邊,力道輕得像是怕驚擾什麼人。
楚昭遊下午睡了長長的午覺,現在他躺在床上毫無睡意,翻來覆去,覺得攝政王在外面翻奏折的聲音特別吵。
他剛這麼想著,外面傳來輕輕的響動,沒一會兒內殿忽地一黑,伸手不見五指。
太監按照攝政王的吩咐,在門上加了一層黑布,隔擋外頭的燈光。
楚昭遊一愣,半響忘了眨眼。
當攝政王也不容易,這麼晚了還加班替朕批奏折。
傀儡皇帝也沒什麼不好,可以安安心心地在屋裡睡大覺。
那麼多奏折,得批到天亮吧,攝政王他活該。
楚昭遊這樣一想,心裡的氣消了一些,覺得身上哪裡都舒坦,閉著眼睛困意襲來。
三更天後,蕭蘅放下一本奏折,端起手邊的茶喝了一口醒神。他捏了捏眉心,左手習慣性又拿了一本奏折。
他年初預感今年不會太順利,暗地裡派了第二支隊伍去各州巡邏,防範於未然。
這一次,還真查探出了一些消息。據報,預州糧倉十室九空,如此大批量的朝廷儲糧不知被轉運到何處。
前朝末年,飢荒四起,民不聊生,大楚開國皇帝趁機起義,建國之後,他深感民以食為天,興建糧倉,給各州都指派了存糧指標。
蕭蘅執政之後,覺得這個提議不錯,便沿襲下來。近幾年風調雨順,糧倉卻空了。預州與齊州接壤,齊州正是太後親弟魏史的轄地。
這麼大的事,暗衛首領周奇卻沒有上報。
蕭蘅眼神微冷,看來有些人坐不住了。
此時萬籟俱靜,蕭蘅看了一眼剩下的七八本奏折,以及打盹的太監,起身自己倒了杯水。
茶是涼的。
蕭蘅徑直走向內殿,隻聞楚昭遊輕輕的呼吸聲。
世人皆道皇帝是攝政王手中的傀儡,實際上,他才是楚昭遊的手中的傀儡,勞累一生,生死都由他掌控。
或許是早上發火把楚昭遊嚇哭了,也或許是夜深人靜,此刻蕭蘅再想到這些,心裡竟然沒有預料中的生氣。
蕭蘅夜間視力極好,能看清楚昭遊的面部輪廓。
睡得真死。
憑什麼本王半夜還在批奏折,白白便宜這個小傀儡?
蕭蘅搶了楚昭遊半張被子,疲憊地閉上眼,破罐破摔地想,再過一個時辰,他就把楚昭遊叫醒,剩下的奏折讓他改,批不完不許吃飯。
外面的人天天說他要篡位,龍榻也就這麼回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