唯獨東面齊州,是魏太後親弟,魏史,任齊州刺史。若是魏萬虹掌握了龍威軍,就是在鐵桶似的大楚中原腹地,尋找到一個突破口,再和魏史、月斥國連成一線,便有和攝政王抗衡的實力。
太後與月斥國勾結,裡應外合,妄圖以此牽制鎮西軍,離間攝政王和謝朝雲。
太後引狼入室,皇帝言聽計從,大楚真不如就這樣亡了!
蕭蘅眸色微冷,有時候自己也不知道,早已注定痴傻的結局,直到今日他還守著這天下幹什麼,給他陪葬麼!
魏萬虹一步好棋,就這樣讓楚昭遊一句話攪了,塗著蔻丹的指甲嵌入掌心,尖銳的痛意讓她維持臉色不至於太難看。毫無疑問,如果此刻不是早朝,魏太後攥著的一巴掌早就扇到皇帝臉上去了。
她皮笑肉不笑道:“既然陛下拿了主意,這裡就沒有哀家的事了。”
侍女扶起太後,將要退出宣政殿。
“慢著。”蕭蘅嘴角一牽,“本王還有一事,先前太後賜婚謝家小女和章回吉,此事本王替謝將軍拒了。”
太後冷笑:“月斥國主病重,希望太子盡早成親好繼承大統,兩國聯姻之事,豈非兒戲,無故反悔,攝政王難道想挑起兩國紛爭?哀家不答應。”
魏太後本想龍威軍到手,讓陸淮善負責送親,神擋殺神,就是謝朝雲親自帶軍阻攔也來不及,除非謝家想造反,那正中太後下懷。
現在,龍威軍化成泡影。
幸好聯姻已經定下,她不欲多說,免得朝堂一面倒向攝政王,她反倒沒臉,何況楚昭遊從蕭蘅進殿以來,不知吃了什麼迷魂藥,魏萬虹怕他不長眼又拆臺,一甩袖子怒不可遏地下朝了。
太後退朝,這場精心準備的早朝,便失去意義了。蕭蘅匆匆上朝的目的就是當眾宣布取消聯姻。
哪怕攝政王不在的時候,他的手下早已在將軍府外守著,謝朝月被保護得很好,章回吉想帶名義上的太子妃回國,卻無計可施。
朝堂面臨尷尬的境地,太後和攝政王都撒手而去,這婚,到底還算不算數?
蕭蘅失蹤三天,還有一堆要事處理,匆匆上朝宣布聯姻作廢的決定,他連自己失蹤期間發生的事都還沒理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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繼太後之後,楚昭遊看著小黑毫不留戀地離開,心終於沉到谷底。
“攝政王留步。”楚昭遊忍不住出聲,“聽聞攝政王最近身體不適,不知現在是否安好?”
蕭蘅轉身奇怪地看了楚昭遊一眼,聽見他的後半句話,臉色倏地一沉,大步踏出宣政殿。
“不勞陛下惦記。”
語帶諷刺,而眼神是全然的陌生。
楚昭遊笑了笑,他想他知道小黑的決定了。
老頭說,哪有那麼容易忘,若是他真全部忘記,那就是不想記得。
攝政王既然不想做兩肋插刀的兄弟,他便隻能退回勢不兩立的君臣。
你若無心我便休。
楚昭遊沉住氣坐在龍椅上,下面百官騷動,一副想各回各家,陛下卻沒說下朝的著急樣。
普通朝臣和陛下真的無話可說,攝政王代任尚書令,尚書令本來隻是個虛職,攝政王攬權之後,六部事宜全向攝政王匯報。
朝臣能和陛下說什麼呢?難不成要討論本月春戲樓又出了什麼新的名角嗎?
曾經也有中立派試圖向陛下匯報政事,但總是沒說兩句,陛下就開始打呵欠,問一些生旦淨醜的事兒。
楚昭遊將他們的反應盡收眼底,彎唇一笑:“哪位愛卿和朕說說,聯姻是怎麼回事?”
底下人愣了一瞬,推出一人詳敘。
楚昭遊判斷這是攝政王的人,說的話偏向退婚。他沒有聽一面之詞,看了一眼薛公公。
薛公公客觀地概括了這兩天太後的決定,他不客觀不行,陛下無論站哪一邊,都會得罪另外一邊。
“陛下龍體微恙,不如請個太醫來看看?”薛公公隻能暗示陛下,不要插手,落不著好。
楚昭遊心裡有了計較:“朕離宮三天,竟錯過這麼多事,擬旨,謝將軍平亂有功,封謝朝月為安西郡主,按例行賞。”
他沒什麼權力,封個郡主應該是可以的。
“告知章太子再留兩天,朕出宮時,遇見一隱居神醫,贈與朕一劑良方,等太醫院配好藥劑,一並帶回月斥,替朕交予國主。”
朝臣面色各異,陛下這是打算和攝政王作對了?故意給謝朝月封號,好讓她代表皇室聯姻?可他方才為什麼要阻止陸淮善將龍威軍交還給他?
對上楚昭遊的眼睛,他們突然發現,三日不見,他們看不懂陛下了。
“陸將軍難得出山一趟,還請將軍在宮內小住幾日,再回軍中。”楚昭遊見他沒有意見,笑吟吟道,“退朝。”
勉強的笑容隻維持了三秒不到,等那些大臣退下,楚昭遊從龍椅上站起,一瘸一瘸地走下御階。
明黃色的龍袍包裹著的身軀十分單薄,少年感十足,楚昭遊走出大殿,看見磚紅色宮牆圍起來的藍天,宮牆角有一棵百年銀杏,金色的葉子仿佛一簇燃燒的火焰,微風一吹,就是一陣簌簌金光飄搖。
楚昭遊使勁眨了眨眼睛,負著手,抬頭望著銀杏的頂梢。
“公公請不要說話,朕想靜一靜。”
薛公公停下勸楚昭遊看太醫,看著陛下的背影有些心疼。
楚昭遊默不作聲,他哪敢看太醫,宮內都是其他人的耳目,要是傳出去什麼不好聽的消息,他這個皇帝還當不當了?
“朕好了。”
楚昭遊心大又護短,他原本不喜歡戲劇,但是他愛戴的爺爺希望他學,便全力以赴學了十幾年,一朝穿越這裡,爺爺不在,楚昭遊說改行就改行,毫不留戀。
他來這裡,小黑第一個對他好,他把小黑當自己人,犧牲一些,也心甘情願。可若是小黑不再承認這三天的相處,那他就當沒有遇見過小黑,重新認識攝政王。
一陣風吹過,葉柄泛青的銀杏葉也被吹了下來,落葉金黃如雨,磚縫裡的剛剛萌芽的嫩草,瞬間被吹折傾覆。
楚昭遊在宮內亂走,打算去找陸淮善借人,冷不丁在西門和蕭蘅狹路相逢。
此次正是楚昭遊第一次從皇宮逃出去的那個門,故地重遊,還有攝政王虎視眈眈,楚昭遊腳步一轉就想離開。
“陛下。”
蕭蘅叫住他。
第11章 第 11 章
蕭蘅正在復盤路線,想找出楚昭遊逃出宮的線路和自己掉落的地點,好理一理這三天的事。
他叫住他楚昭遊,“陛下為何出宮、如何離京?”
楚昭遊定定地看著,心想,可不都是因為你。
“朕聽說民間有許多戲班子,攝政王又不讓戲班子進來,朕隻能出去了。”
一說到戲班,蕭蘅臉上出現一點不耐,但立刻掩藏下去。他從前隻是透露了對戲班的厭惡,小皇帝就立刻抓住這個機會跑了,侍衛也因此沒有多加攔查。
可見,愈是上位者,愈不能顯現一絲喜惡。
他梭巡了下楚昭遊的臉色,見他眼神無辜,勉強相信他是一時興起,而不是蓄意為之。
“怎麼出城?”
楚昭遊:“朕一出宮遇見一個江洋大盜,他看中朕的容貌,珠釵非富即貴,起了歹意,將朕擄出了城。出了城之後,他又發現朕竟為男子,身無分文,便打了朕一頓,自個走了。”
主動說真相是不可能的,蕭蘅什麼都不記得,還那麼討厭皇帝,他難道還要舔著臉說我們曾今有過一段——哦,還是他主動的。
無論蕭蘅還是小黑,都討厭戲子,這點倒是貫徹始終。
朕要臉,也要自尊。
要是攤開說,楚昭遊都怕在蕭蘅臉上看見惡心的表情。
“京城戒嚴,普通小賊插翅難飛。那江洋大盜長什麼樣,陛下可發通緝令全國批捕。”蕭蘅不知為什麼,對江洋大盜的存在十分介懷。
不相信?
把他當犯人審呢?
楚昭遊白皙的臉蛋微微憋著一口氣,睜圓了眼角,整個人像個一戳就爆的包子,瞪著蕭蘅始終背在身後的右手,好像那裡有見不得人的暗瘡。
“朕是什麼人,如何記得一個對朕大不敬的小賊的外貌?”
就許你忘幹淨,我還不能忘了。
“陛下願意賭氣就憋著,以後都別說。”
攝政王金口玉言,說的“憋著”就是真的憋著,今後楚昭遊若是越想越不忿,想把賊人抓起來泄憤,那也是不許了。
居然輕易被楚昭遊拱出火來,蕭蘅心裡微訝,他深吸口氣,冷漠道:“千金之子,坐不垂堂。陛下以後自重,切勿擅自出宮。”
朕就憋著。
楚昭遊垂下眼:“朕忘了,反正朕出去的時候還沒有戒嚴。”
他故意說早時間,把自己和蕭蘅出城錯開來。
談話不歡而散,楚昭遊明顯學不會和身為攝政王的小黑交流,兩人句句夾槍帶棒,把周圍人嚇得大氣不敢出喘。
薛公公尤甚,一條老命戰戰兢兢,生怕哪天攝政王一言不合就把楚昭遊軟禁,做那明面上的主人。
以前陛下見了攝政王哪次不是唯唯諾諾,話都說不利索。今天居然敢在偷偷出宮被抓回來的前提下,和攝政王對嗆!
一個太監小跑過來,手裡提著一卷黃娟,轉過彎看見楚昭遊就是一個急剎。
楚昭遊和蕭蘅同時轉頭,目光不善地盯著小太監。
倒霉太監都快哭了,他怎麼就一下子碰上兩人。他手裡的是聖旨,封謝朝月為郡主,以及請章回吉多留京兩天。
宣讀聖旨,當然要從皇宮正門走。
這小太監拿著聖旨過來,顯然是來找攝政王的。
楚昭遊有點尷尬,很明顯,他下的聖旨,得先讓攝政王過目才能出宮。他第一回下聖旨,仿佛被人偷看了日記似的,渾身不自在。
蕭蘅十分坦然,伸手接過聖旨,絲毫不避諱。
看著看著擰起眉,合上聖旨,蕭蘅右手一握,就要當面銷毀。
楚昭遊攔住他:“住手。”
蕭蘅盯著楚昭遊抓著自己的手,嘲諷:“陛下腦子也拎不清?”
“我又不是傻子。”楚昭遊小聲碎碎念,那邊耳力極佳的蕭蘅臉色卻是一變。
“朕失蹤三天,闖出的禍事,自己解決。”楚昭遊搶過聖旨,交給宣旨太監,“你馬上去。”
小太監看了看攝政王,見他始終沉著臉,不敢放肆。
蕭蘅不說話,小太監就不敢走,楚昭遊簡直要被氣死,恨不得按著蕭蘅的脖子點頭。
“去吧。”
良久,小太監聽見一聲,如蒙大赦地跑了。
蕭蘅不知楚昭遊打算怎麼解決,他沒什麼興趣,反正謝朝月不會去聯姻,太後下十道懿旨都無效。
聖旨裡的名頭是親兄的戰功,若拋開聯姻故意給封號這個原因看,對謝家也是不錯的封賞。
那就由著他折騰,總歸楚昭遊一個人也掀不出風浪,蕭蘅猜想他應該會去求助陸淮善。
蕭蘅自己也沒意識到,“讓他折騰”這種念頭在他的執政七年裡,可從來沒有過。
他不動聲色觀察楚昭遊的反應,見他聖旨被攔,也沒有屈辱的神色,問:“今早,陸淮善歸還龍威軍,陛下為何不要?”
楚昭遊嘴角扯了扯,沒有再看蕭蘅,轉身招呼薛公公往空曠的地方走:“因為朕的虎符在母後那裡。”
因為我以為小黑想要。
蕭蘅佇立在原地,眉心緊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