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傅主任沒跟你說啊?”小護士回憶著那一幕,還是直拍胸口的可怕。
她輕搖了頭。
“他肯定是怕你擔心,其實我們回來的路上並不是一帆風順的,傅主任第一時間報了警,沒等警察到,我們的車就被人堵在了半山腰上。”
盛又夏想到了月黑風高和深山老林,那樣的情景之下,殺人放火都變得輕松簡單。
“傅主任一個人下去談判的。”
小護士回憶起來,嗓音還在發顫。
她當時就坐在窗邊的位子上,就怕那些人窮兇極惡地掏出一把刀來。
她說傅時律讓所有的人待著都別動,下車以後,吩咐司機鎖上了車門。
小護士坐在靠前的位置,傅時律從她面前下去,臉若冷冽寒冰,高大的身影折在門上,也不知道他當時心裡怎麼想的。
“我就想著傅主任要是被人捅了怎麼辦,他那麼帥,那麼有錢,那麼年輕,還沒好好享受生活呢。”
小護士突然感嘆的一句,讓盛又夏有些哭笑不得。
但沉悶的心情,消散開不少。
“我也沒聽清傅主任怎麼和他們談的,但肯定沒談攏,起衝突了。”
盛又夏心裡咯噔下,“對方幾個人啊?”
“好幾個呢,不過傅主任挺能打的,但我清清楚楚看到他肩膀上挨了一棍子的,差點……就打頭上了,很危險。”
盛又夏感覺挺不是滋味的,她回到病房時,聽到裡面有說話聲傳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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傅時律安排的醫生過來了。
她沒有進去,在外面候了許久。
半天下來,隻有一個醫生和盛又夏說了句:“不用擔心,身體狀況良好。”
下午,是心理醫生在病房。
盛又夏隔著門板,聽到屋內時不時有尖銳的叫聲出來,她坐立難安,直到傅時律出現在她視線中。
他遞了一瓶果汁給她。
盛又夏沒接,她嘴唇很幹,一整天耗在這,有些精疲力盡。
“這是一個小孩給我的,等你喝完,我們就進病房。”
他似乎挺會拿捏人的,盛又夏擰開瓶蓋,胡蘿卜汁濃醇,也墊下了肚子裡的飢餓感。
傅時律敲了下病房門,然後推開進去。
心理醫生這邊結束了,說了句到外面去等他們。
關名姝躺在病床上,衝著盛又夏虛弱地笑笑。
這好不容易等來的重逢,盛又夏還沒享受到呢,她走過去撲到了女人的懷裡,“媽。”
“我家夏夏長得真好看,和小時候一樣漂亮。”
“那是因為我媽漂亮啊。”
關名姝抬起手,手指輕輕地梳著盛又夏的發絲,她像是突然想到了什麼,頓住了動作。
“高敏呢,還沒回來嗎?”
盛又夏微怔住,腦袋在她身前抬了起來,“媽,高敏是誰啊?”
“你妹妹啊。”
盛又夏完全做不出反應,這個名字對她來說太陌生了。
她不由望向傅時律,他也不知道,當時碰到關名姝的時候,她身邊沒有別人。
“夏夏,你把敏敏帶過來吧,她還不知道怎麼樣了呢。”
盛又夏隻好輕問了句,“她在哪?”
關名姝說了個地址,詳細到哪個鎮哪個村,哪一戶,“我生了個姑娘,沒生出來兒子,他們都不喜歡她,從小就對她又打又罵的。現在我沒回去,敏敏肯定成了出氣筒。”
盛又夏不由輕捏緊手掌,重逢的這些喜悅,都被不安感給衝弱掉了。
“夏夏,你去把她接來吧,今天就去。”
盛又夏答應著,她迫切地想知道關名姝這麼多年,究竟過的是什麼樣的生活。
傅時律帶她出去後,盛又夏從心理醫生的口中,得知了一個驚人的消息。
關名姝當年被人綁走,原本僱主是要她命的,可綁匪一看她容貌好,心想著這麼一個人弄死了豈不是可惜,就把人帶回了老家。
那地方消息閉塞,山路水路不通,插翅難逃。
再加上半條村的媳婦都是這麼來的,大家互相掩護,漸漸地,關名姝就被折磨得不成樣子。
高敏,就是關名姝和那個男人生下的孩子。
“你母親說,那男人年紀比她大不少,去年過世了。”
盛又夏彎下腰去,心髒的地方鈍痛感強烈,她的媽媽是關家的獨女,受盛寵長大,一路走來順風順水,又跟盛家聯姻……
可所有的一切,都因為崔文姍的出現而改變了。
“另外,我還發現你母親因為長期受到迫害,精神方面有些不對……”
盛又夏聽不下去了。
一字一語,仿佛都在她的心上剜割,她直起身就要走。
傅時律吩咐心理醫生看好關名姝,他大步跟上了盛又夏。
“你去哪?”
“先把高敏接過來,要不然我媽不放心,她會沒有安全感。”
傅時律怎能看著她一個人去涉險,他握住了她的手,“我跟你一起去。”
她想掙開,已經很麻煩他了,“你放心,我不會自己去的,我會先保證自己的人身安全。”
“那你想找誰去?”
盛又夏能想到的人,就隻有溫在邑了。
她忙摸出手機,電話還沒撥出去,就被傅時律將手機搶走了。
“你找他還不如找我,你在擔心什麼,怕我會在路上對你不軌呢,還是怕我解決不了那邊的麻煩?”
盛又夏盯著他的肩膀,“你不是剛挨過打嗎?處理過了嗎?”
“原來是在關心我。”傅時律不以為意地摸了摸肩胛處,“好了。”
要去那個地方,也不是說走就能走的。
山高路遠,還得訂機票。
夜晚。
登機後,傅時律將手放到盛又夏的面前,指了指腕上的那塊表,“一個半小時後落地,趁著這個時間,眯會。”
盛又夏問他:“現在能把手機給我了嗎?”
“還想聯系溫在邑?”
第238章 這種滋味,就是在撓他的心
“是啊。”
騙都不肯騙他一下嗎?
“現在還給你也沒用,飛機就要起飛了。”
溫在邑八成是要著急,畢竟盛又夏就說了一句媽媽找到了,然後就再沒下文了。
“我要跟他說一下去哪了,省得他擔心。”
傅時律嘴角的笑意漸漸斂起,盛又夏堅持,他隻好把她的手機拿出來。
趁著沒起飛前,她趕緊把要去的地址發給了溫在邑。
“不用擔心我,找了保鏢一起去的,等我回來,就帶你去見我媽。”
傅時律挺直著背,稍稍一扭頭,就能看到她跟別的男人在報備行程。
這種滋味,就是在撓他的心。
溫在邑陪了會客戶,等他看到消息再給盛又夏回電話時,已經關機了。
飛機降落後,有幾輛車在等著。
傅時律這趟出行帶了不少保鏢,他的車在最前面開著,盛又夏一路上挺忐忑,憑空冒出個妹妹,她連個心理準備都沒有。
找到高敏家裡時,已經是深夜了。
院子裡的狗叫個不停,盛又夏看到一個房間裡亮了盞燈。
說是院子,其實連扇門都沒有,房子很破,是盛又夏從未接觸到過的破落。
她不敢相信,這兒能住人。
有人打了個手電筒走出來,“誰?誰啊?”
光照到幾人的臉上,傅時律抬手幫她擋在面前。
這應該就是高敏了,穿著一身很普通的衣服,腳上是雙塑料拖鞋,她突然看到這麼一幫人,想轉身跑回去。
“高敏!”
盛又夏喊了她的名字。
她停住了腳步,轉身時一臉疑惑,“你怎麼知道我叫高敏?”
“媽讓我來接你。”
“媽!我媽在哪?你認識她嗎?”
盛又夏想帶她趕緊離開這,“你有什麼要緊的東西嗎?穿的用的都不用帶,你把證件那些……”
屋裡,另一盞燈亮了起來。
很快,就走出來了一對老人,高敏的爺爺抄起腳上的拖鞋朝她砸去,“大晚上不睡覺,跟你那短命的娘一樣。”
高敏居然沒躲,被鞋子砸得晃了晃。她眼裡露出恐懼,“爺爺,媽媽讓人來接我了,我媽肯定是回來了。”
“放你娘的狗屁,她早死了,不知道死哪條陰溝去了。”
高敏的奶奶一看就是尖酸刻薄的樣子,罵起人來上蹿下跳,“還不給我滾回屋裡待著。”
盛又夏攥緊了手掌,滔天怒意幾乎壓不住了。
這種地方,她一天都待不下去,可媽媽在這待了要有二十年吧?
不光要受身體的凌辱,還有語言的謾罵,她從來沒有因為身份的差異看不起任何人。可這是第一次,盛又夏恨不得讓這種人活成一條蛆,一輩子爛在陰暗的水溝裡。
高敏有些猶豫,看向盛又夏。
盛又夏也看了看她,“你信我嗎?如果不是媽告訴我你在這,我找不到這裡。”
高敏爺爺抄起地上的一把笤帚,正衝過來。
高敏的這種反應,就跟關名姝在醫院裡的一模一樣。
被打怕了,看到就要躲。
“我跟你走!”
高敏忙躲到盛又夏的身後。
“你先去車上等著。”
高敏嚇得後退了幾步,被保鏢帶著上了車。
高敏爺爺一看不對,脫掉了頭上的帽子,往地上一砸。
“快來人啊,搶人了——”
一名保鏢迅速過去,擒住他的後頸將他按到了院子裡的一把老舊竹椅上。
旁邊的老太婆不敢吱聲了,這些人看著怎麼跟強盜一樣。
盛又夏環顧四周,半個院子裡堆滿了柴禾,“我媽住在哪?”
“什麼你媽,我們哪裡認識啊。”
傅時律不耐煩地走過去兩步,“高敏的媽媽,住在哪一間?”
老太婆是欺軟怕硬的,指了指高敏的屋子。
“她們母女倆住一間。”
盛又夏是提著勇氣過去的,還沒走到門口,就聞到了一股臭味。
傅時律踢開了旁邊屋子的門,裡面的一窩豬崽子受驚,四下亂竄。
人跟豬,就隔著一堵牆住著。
盛又夏捂著鼻息,手扶在門板上,進了關名姝住過的房間。
裡面放了兩張床,一切隻能用簡陋來形容,她走到一張桌子前,看到上面的水杯都是缺口的。
盛又夏想想關名姝過的是什麼樣的生活。
而她呢,她吃的穿的用的都是最好的。
錯不在她,可她的情緒在此刻,繃不住了。
盛又夏拿起那個水杯砸了,傅時律站在門口,這兒的燈光都是不一樣的,十幾瓦的燈泡正在垂死掙扎,風一點點吹進來,長長的電線還在迎風擺動。
盛又夏雙手撐著那張桌子,肩膀在不停地顫抖。
傅時律走了進去,“就砸一個杯子怎麼夠呢。”
擺動的電光,將兩人的身影糾纏在一起,投在了旁邊的灰牆上面。
“這個地方你媽這輩子都不會再回來了,還留著做什麼?砸了。”
盛又夏衝他看了眼。
“怎麼,不敢,還是覺得不合適?”
“我當然敢。”
“那就砸,砸的一樣都別剩。”
盛又夏既想瘋狂,但又被理智壓著,所以才這樣困住自己一般的難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