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像過了一兩分鍾,又好像長達一個小時。那風暴總算隱隱停了下來,失聰的耳朵漸漸擁有聽覺,但卻隱約還能聽見風的呼嘯聲。
和先前的風暴聲不同,那很像是影視劇裡風吹過山谷的聲音。
辛夜睜開眼,她看到塵土幾要沒過她的腳面,看到被風暴肆虐過後居然還□□存在房屋建築。
“保護結束。”
署名為肅清者META的對話框再次出現,辛夜緊繃的身軀驟然松弛下來。
她慢慢回過頭,卻倏忽睜大了眼。
——她看到了地下城的另一半,她看到了整齊的切面,她也看到她和那一半之間、似乎存在著一道深淵,亮盈盈的白色光芒落在切面上,居然給她一種“很是漂亮”的錯覺。
辛夜的大腦還是懵的,但她的身體卻一步步走向那道深淵。
她走了十分鍾,來自空谷的風越來越烈,吹得她衣衫獵獵作響,但她聞到了一股很陌生的氣息,像是植物、像是水汽、像是很多很多她沒有真正見過的東西。
她幾乎要接近深淵的邊緣,她看到了三三兩兩的人,他們正抬頭看著什麼。
辛夜也抬起了頭。
她先是看到了浮於山谷中的“千清”,她的劍身上閃爍著點點亮光,那些星光蹦著跳著落在了夜空上,三三兩兩、星星點點。
然後是千清身後的一輪圓月。
“請你……”
辛夜張口,看著那高懸於空的月亮,喃喃道:“劈天斬地換新日。”
第283章 新世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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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是以S級重汙染區為圓心的一斬,也是多個人格的技能相互配合、很完美的一斬。
研究中心也以“三無”刻下的那道初始痕跡為參考線被斬作兩半。但研究中心本身由三棟樓組成,如此一斬,隻有中間那棟樓遭了殃。
中間那棟樓上下皆為實驗室,臨近12點已經無人在崗,中間包裹的則是未被啟明覆蓋的“神秘區域”,也就是時虞工作與生活的地方。
釋千睜開眼。
整個研究中心都閃爍著警示色,拉長的警報音很是喧鬧。
她的房間在她最後一次進入遊戲的瞬間便被啟明調整為強鎖狀態,在緊急撤離的情況下,研究人員沒有時間錄入密鑰來修改啟明的底層指令。所以她的房間隔離一切混亂與紛擾,甚至啟明還將房間照明調整為柔和的睡眠光。
釋千打開完整的系統頁面。
這一次登陸遊戲,她的本體影響力已經在直播的作用下達到100%,從此往後,在這個時空線內,她可以在任何地方調用啟明當系統,並且信息數據不再鎖定、實時更新。
釋千重新調整了[世界之主]這張卡牌的構造,又打開道具欄。
三無、Anti-和千清三個身份可以造成比較轟動性的影響,而其它身份則起到輔助和長尾擴散的作用。
所以在設定“千清”將地下城以S級重汙染區-β為中心斬為兩半後,釋千便將[主控棋盤]停止運行,又將那些玩家原模原樣地從縫隙出口倒了出去。
隨後她用[死靈術士]將場域內的屍體都收斂殆盡,隻留下江白月和夢忱的屍體。
江白月的屍體自然不可能再活過來,但有了完整意識的支撐,她倒是可以像是盛願一樣以特殊的方式存活下去。可夢忱的意識早就投入死海,沒有回頭路可走。
最後,釋千召喚出[食人者]後就離開了副本、登出遊戲,至於江白月會做出什麼選擇,走向什麼樣的結局就全憑她自己的心了。
釋千的目光落在最新出現的一個道具上。
那個道具叫做[將夢成],形態正是留在場域裡的那隻毛絨小熊,簡要的介紹則是:“當手指撫過她的名字,便會進入一個臨時場域,絕對的安全、變幻的景色,這將成為避無可避時、你心靈的短期避難所。”
“避難所……”
釋千輕輕念出這三個字。
看這樣子,江白月戰勝了[食人者],並且或許因為她已經脫離正常的人類狀態、也或許她本身心存太多遺憾,她獲取了[食人者]場域的所有權,並將一個自相殘殺的“修羅場”轉為“庇護所”。
釋千並沒有把[將夢成]的道具拿出來看,而是打算在下次遇到冀忱時將它送給她。
冀忱是殘留了“冀飛羽”意識本質的“繼承者”,她在不斷更換身體達到永生時還一直用著“忱”這個字當名字。而在上次她同她對話時,發現她似乎對“冀飛羽”曾經認識的人很執著,或許……
她也在懷念、渴求自己被埋沒的那份“意識本質”。
如果冀忱在現在這樣的情況下仍然來“接”她,那她也會把這個道具當作禮物送給她。
釋千關閉系統界面、卸去身上的外骨骼系統,伸手拉開了房門。
她看向那條長長的走廊。
警示的亮光填滿空間,警報在其中空寂地回響,盡頭處的監門已被打開,電梯的數字停留在出口層。
釋千向前走去。
她路過左晴等人的房間,房門大開,但裡面空無一人。
釋千笑了笑。
恐怕這群人早在她說出“你們有一分半的時間撤離”這句話的時候就驚恐地撤離了,她們甚至沒有勇氣等待她回來,然後假模假樣地誇誇她,硬著頭皮把“降明”的謊言圓到底。
如果她們這麼做,她其實很樂意配合的,並且一定會配合。
釋千沒有停留,收回目光、繼續向前走去,但在路過時虞房門時卻頓住了腳步。
時虞在裡面。
透過窗戶,她看到時虞坐在桌子前,手裡拿著筆,正在本子上寫著什麼,看起來很是鎮定,似乎完全沒聽到外側尖銳的警報聲。
釋千站在窗前,時虞也停了筆。
她放下筆,卻像是發呆一樣坐在桌子前,十來秒後,她回過頭,直直看向釋千所在的窗戶。
釋千笑著抬起手揮了揮。
時虞的表情一如尋常,沒有恐懼、也未帶憂慮,隔著窗戶,神色平靜地看著她。
釋千敲了敲窗戶。
時虞垂下眼,然後很快便又抬起眼。伴隨著抬眼的動作,她站起身走到門口,壓下門鎖的瞬間,二人之間的空氣開始流通。
“你怎麼沒有離開?”
釋千沒等時虞先開口,直接發問。
時虞的目光盯著閃爍的警示燈,燈光在她深色的虹膜上明明滅滅。她開口,隻說了三個字。
——“在等你。”
“等我?”
釋千倚靠在窗戶上笑:“可左晴她們都跑了,你要怎麼給我解釋呢?”
“……”
時虞陷入無回應的沉默。
釋千依舊笑著:“你控制不住她們嗎?我還以為你是這所研究中心裡至高無上的那一位呢。還是說我猜錯了?”
“她們想走就走吧……”
時虞的語氣毫無波瀾。
“那你呢?”釋千反問,“你是不想走,還是不能走?”
“……”
時虞再次陷入無回應的沉默中。
但是這次卻和先前的平靜到近乎默哀的沉默不同,釋千看到時虞的面部肌肉在一瞬間緊繃起來,這次的沉默是在克制某種不該被表達的情緒。
時虞盯著不斷閃爍的警示燈,就仿佛那是她唯一能寄託點什麼的東西。
釋千走到時虞和那盞警示燈中間站定,她看向時虞的眼睛:“還是兩者皆是?”
時虞的睫毛微微顫動,然後她終於同釋千對視。
“好可憐。”
她說出口的卻是這三個字。
釋千略一偏頭。
時虞又說:“你當時對我說這句三個字時,是故意的嗎?”
釋千有些疑惑,但隨後反應過來,時虞指的應該是曾經的“編號4000”。如此看來,“好可憐”這三個字應該是深深刻在了時虞的心頭,更有可能是引導時虞脫軌的“罪魁禍首”。
隻需要簡單聯想,她就大概猜出當時的自己說出這三個字時給出的理由。
“如果是我說出口的話,那一定是故意的。”釋千說。
如果上一輪的自己就已經想要離開,那麼在遇到“時虞”時,說出這種話為下一輪的自己鋪路,這種情況也不是沒可能。
這一次的沉默是短暫的。
時虞終於切實地眨了一下眼,面部緊繃的肌肉也隨之松弛下來,一口氣緩緩舒出。她倒是笑了。
“這簡直比殺了我還難受,所以你要留下我?”
時虞笑著說出這句話。
釋千說:“不是我留下的你,是你自己選擇留在這裡的。”
“是你把我留下的。”時虞帶著笑,抬起手,用手指輕輕點向心髒的位置,“你讓我產生了離開這裡的欲望,然後你又把我留在這裡,你讓我怎麼和左晴她們一樣逃走?”
釋千看著時虞。
“我不是不想離開,我是不能離開。我有離開的能力,我是自由的。我拼盡全力想要證明這件事。”時虞接著說,“但現在想想,我甚至連離開後要做什麼都不知道,我甚至沒辦法回答‘為什麼要離開’這個問題。唯一能對別人說出的答案是,我要帶‘編號4000’離開這裡,為了地下城的所有人類,也為了人類的家園——地表。
可是‘我’為什麼要離開呢?”
“1900。”
釋千說出一個數字。
時虞先是有些許困惑,隨後失笑,說道:“我無法離開這艘船,反正對別人來說我也不存在。[1]”
編號4000離開、研究中心崩塌,那麼主管“X”確實自此往後不復存在。
時虞又說:“船下的世界有什麼呢?離開這個地方後,我到底又是誰呢?‘阻止我腳步的,並不是我看得見的東西,而是我無法看見的東西’。[1]”
“我在這裡誕生,也該為此陪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