釋千繼續說,聲音很輕,但足夠讓江白月聽清:“你想讓我獲得那張巴士票,所以你昨晚才會故意去休息,所以我哪怕出門晚了,那個人也能精準無比地……”
“你聽錯了。”
江白月忽然開口打斷,聲音中幾乎不含任何情緒:“我怎麼會說那種話?”
她在和釋千說話,直視的卻是那隻玩偶熊:“……對,你聽錯了。因為你太害怕了,太想離開這裡了,所以聽錯了。我為什麼要那麼做?為了一個人的性命,犧牲六條命?”
“我有這樣做的理由嗎?有嗎?”
說這句話的時候,江白月終於抬眼同釋千對視,神情已然鎮定自若,甚至連先前的疲態都一掃而空:“我說過,我是瀚都市第八警所的局長,保護你們普通人就是我的職責。”
江白月的手從玩偶熊上抬起,又再次落在釋千的肩膀上,很輕、但卻不容閃避。
釋千也沒有閃避的打算。
江白月的反應太過於冷靜,她無法判斷她此時的精神狀態。所以當江白月手下微微用力,帶著她向房間走去的時候,釋千隻是抱著玩具熊一言不發,像是被她驟然冷淡的態度嚇到。
“不用害怕,你隻管相信我就夠了,我不會害你的。”
江白月一邊走,一邊恢復了先前溫和的語氣:“今天死了六個人,一定會很亂,你暫時不要出門。昨晚我已休息過了,今晚必須守夜,你呆在房間裡會很安全。”
江白月語速均勻,語調鎮靜,導致這種有些混亂的話從她口中說出也顯得很是連貫。
房門被拉開,釋千被她輕輕一推,便步入其中。
釋千回頭看向她,直視著那雙眼睛,一時間也沒分清那是即將浮出水面的清醒,還是已沉於更深的謊言中。
“我叫……”她開口,故意停頓。
但江白月既沒有任何過激的反應,也沒有立刻把門扯上的急迫。她等著釋千說出那個假名後,微微一點頭:“好好呆在房間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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話音落下,江白月便拉上了房門。隨後房門一顫,釋千去按壓門把手,卻發現那沒有鎖的門已經無法拉開,門框上附著著一層鮮活跳動的異常能力。
釋千透過木頭間的縫隙看向窗外,隻看到了江白月遠去的背影,除此之外一片空寂。
“我覺得她已經清醒了。”釋千起身說,“死海,你覺得呢?”
“是因為她沒有對你說出名字的舉動做出反應?”死海問。
“是啊。”釋千點燃房間內的燭臺,“她先前隻要我違背她對‘夢忱’的期待,就會生氣甚至失控,但她剛才平靜地接受了那個名字。我其實還以為會有更激烈的反應……甚至做好了打起來的準備呢。”
燭火跳動,木制回廊嘎吱作響,但腳步聲漸行漸遠。
“你和她打不起來。”死海說,“因為……我認為你對她有偏向。”
“偏向?”釋千靠在桌子邊緣,“與其說是偏向,不如說……我對冀飛羽和危霞的印象不錯,所以難免會覺得江白月變成現在這樣,必然事出有因。正好時間也沒有那麼緊迫,給她一個機會也沒什麼。”
“萬一她破壞了你的計劃呢?”死海問。
“沒我的命令,[食人者]就算餓死都不會進來探查情況的。”釋千再次走到門前,透過縫隙她已看不到任何人,“但江白月要是真的屠殺了那些人,卻不選擇從縫隙先行離開,而是等待[食人者]出現決一死戰,等塵埃落定後,我會告知她[食人者]的蹤跡。”
畢竟[食人者]才是罪魁禍首。
假如江白月殺了那些普通人就覺得“報仇雪恨”,那未免會讓她覺得沒什麼意思。殺死那些人不該是結果,而隻是達成結果的途徑與方法,真正的目標應該直指[食人者]才是。
“但是……”
釋千的指節在木板上敲了敲:“她或許走不到那一步。”
“……”
短暫的沉默過後,死海說:“你覺得她會死?”
釋千點頭:“是啊,我覺得她會死。這個世界上有執念的人太多了,不可能每個人都有皆大歡喜的最優解。但死海,我還是想拜託你一件事。”
“談不上拜託。”死海做出猜測,“讓她的意識暫時不回歸死海,是嗎?”
死海猜的完全正確,釋千不禁笑了笑:“是。”
“好。”死海答應下來,“但……我有些好奇為什麼?她對你來說隻是一面之緣,想救你離開也是因為把你當成了另一個人。”
釋千沒有及時做出回答,拉開椅子坐下,思索片刻後說:“我之前說,人的情感算是世界的深度與細節。”
她把小熊放在桌子上,拽著它的胳膊讓它坐得更穩些。
“我們不去看的時候,人就是人,和塵埃、水滴沒什麼區別,那麼多、數不盡,今天你被我殺死,明天我被他殺死,但今天誕生了上千個嬰兒,明天又誕生了上萬個嬰兒。多一個少一個有什麼所謂?”
她以人類的姿態降世,成為這成千上萬中“無所謂”的其一。
“可是一旦看到了‘細節’,好像‘人’這個詞就一下有重量了。”釋千趴在桌子上,找到一個適合睡眠的舒服姿勢,又盯著毛絨熊看,“就像……每個人都說自己是‘我’,但我隻有一個。”
“你看到了她的‘我’。”死海說。
“我看到了很多人的‘我’。”釋千說。
她的指腹滑過毛絨熊口水巾上的“夢忱”二字,感受著它的針腳:“就當借用這個名字的報酬。”
也或許隻是心情很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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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為遊戲裡的軀體被限制了行動,釋千沒有多呆就登出了遊戲。
不出意料之外,左晴同意通過降明的通道將她的附屬軀體引入地底,並且已經聯合地表降明做出了詳細的引入計劃,釋千已經可以調動各個附屬軀體前往地底。
左晴等人明顯滿懷欣喜,但時虞卻反應平平,釋千甚至能隱約察覺到她的不安。
“你的這些附屬軀體在地表都算數一數二的強大,別說助力我們離開這個研究中心了,統治地表都綽綽有餘吧。”祁柯不禁感慨道,“早知道早點讓你登入遊戲了……”
左晴隱秘地用胳膊肘撞了一下祁柯,接過話頭:“量力而行。聽說你同時運行幾個附屬軀體會有點辛苦?要不留幾個在地表接應?”
釋千笑了下。
她們可不是需要“早知道”,而是刻意等到關頭才提出讓她登陸遊戲查看技能,避免遊戲對“編號4000”產生太多幹擾思想。隻是就連她們也沒想到,“編號4000”發展的勢頭會如此兇猛,或許還在慶幸時虞提出的降明計劃,否則以研究中心的能力恐怕無法控制“編號4000”。
“之前不是也聊到過,如果能抵達降明基地所在的那個區域,就算撤退成功了嗎?所以保險起見,還是集中精力在這段路途上吧。”釋千說,“我現在基本已經能做到在軀體間平穩切換意識了,還有兩個多小時,再練一練就好。”
“那就按你說的來。”左晴從善如流,“你不勉強就行。”
“我不勉強。”釋千將手中寫著坐標的紙張夾進本子中,晃了晃,“那我先去地表將附屬軀體一個個調往這個坐標,前往地底。接下來,以12點的倒計時為令?”
“好。”左晴站起身送別,結束了這場二十多分鍾的會談,“以12點的倒計時為令。”
經過走廊,回到房間,釋千躺在床上,修改了各個附屬軀體的行動指令,讓它們在接下來的一個小時內,依次通過降明本部通道進入地底。
最後,她於遊戲中睜開眼,嘈雜的歡呼聲穿過木門塞入耳朵。
胳膊被壓得有些酸麻,小熊似乎被人移動過位置,緊接著釋千便發現那張規則紙被壓在小熊下。
釋千坐起身,揉了揉胳膊,拿起了那張規則紙,直接翻到背面,隻見背面的空白除了江白月留下的那行地址外,又多了兩行字。
“對不起,沒能讓你離開。
“我沒辦法,我做不到。”
“她的確死了。”死海的聲音在腦海中響起,釋千起身輕輕一拉,房門便在一聲“吱呀”聲中被打開了。
那些嘈雜的歡呼聲瞬間清晰起來。
她看到他們在回廊上肆意歡呼,他們奔跑、他們駐留,他們或是哭或是笑,他們既不是在觀景臺上靠發呆打發時間的木偶,也不是面對巴士票貪婪至紅眼的喪屍。
“死了!她真的死了!”
“我們自由了!”
“我們有離開的自由!我們有死亡的自由!”
明明還被囚禁在場域中,他們卻此起彼伏地歡呼著自由。
“她一個人也沒殺。”死海說,“倒是抓住了一個人,但隻是盯了他近半分鍾後就離開了,我猜她當時是想殺死他的,但最終還是沒有下手。”
釋千靠在門板上,眼前的門框仿佛是屏幕邊界,她看著那些人在屏幕中演繹著歡呼與喜極而泣。
“然後她來到了你的房間。她哭了。”死海的敘述很簡單。
釋千伸手關上了門,語氣倒是很平靜:“她要是真的能對人類下手,就不會連困住這些人都要編織出一個偉大的謊言來。”
她再次拿起那張規則紙,折了折,揣進口袋中。
“系統,矯正所有場域入口的位置,確保入口範圍內的最強者都是玩家。”釋千坐回椅子上,伸手捏向那毛絨小熊,肌膚同它手臂末端的刺繡軟墊相接,她上下晃動了一下小熊的手臂,似乎是在握手。
“死海,接下來——麻煩你通知[食人者],開啟全部場域入口。”
舞臺已經清空,好戲即將開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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圖霸天下最近人氣飆升。
圖霸天下的主創人、在遊戲直播界堪稱一哥的主播圖歌覺得是自己的決策起了核心作用:雖然《人格掠奪》最開始表現平平,但他早就覺得它會成為未來的熱門遊戲,所以不但自己的直播重點向這個遊戲偏移,圖霸天下的整體發展也以這個遊戲為主,投入了大量精力。
最開始數據確實不行,隻能靠蹭熱門NPC、整活來提升熱度。後面關注這個遊戲的人越來越多,圖霸天下也水漲船高。
圖歌本以為這一領域已經差不多摸到頭了,誰曾想,一場“汙染入侵”,把這遊戲徹底捧成全民遊戲了。要不是遊戲腦機和遊戲卡帶同時斷貨,估計真得全民網癮。
但並不是因為這遊戲好玩,而是因為這遊戲可以讓普通人覺醒異能。
圖歌看到這個消息的第一反應是:見了鬼了。
以前都說打遊戲的不務正業,結果機會眷顧不務正業的人,但他以此為業,這下兩邊得利。
雖然和這一消息一同到來的是各種陰謀論,但隻要社會正常運行,大部分人還是更願意相信利己的好消息。於是,之前買了遊戲ID卡的人重回遊戲,沒趕上趟的人則大量湧入直播,佔據了大量《人格掠奪》直播市場的圖霸天下乘風而起。
圖歌更是每天都泡在這個遊戲裡,這才發現這遊戲是“設計師是啞巴”系列。
沒有任何指引系統,全靠摸索。大量玩家湧入後,才有人發現這遊戲偽造的身份給人留下深刻印象時,就可以產生“人格身份”,而人格身份完整度足夠高時,會觸發“附屬軀體”,相當於多一條命,使用附屬軀體死亡可以保下人格卡牌。
這種好事不早說?
這遊戲系統做得也並不怎麼智能,問就是“探索是趣味”,再問就上升到“尊重玩家思想自由”。
總之,圖歌近期一直使用附屬軀體活動,雖然偶爾會遇到危險情況,但[暗夜刺客]這張高危人格卡牌基本戰無不勝。
今天也不例外,他剛從一個競技類副本中出來,酣暢淋漓的作戰與絕對的勝利讓他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