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燃燒著的匕首與她擦肩而過,釋千又順勢轉身抬手,手中的半枚峨嵋刺劃破灼熱的空氣,向著身後潛伏而來、蓄意攻擊之人的咽喉劃去。
“還有你。”
輕飄飄說出這三個字,峨嵋刺的尖刃便劃開他喉嚨處的一層薄衣和肌膚,血珠順著峨嵋刺的軌跡濺出,但不多。
還挺幸運,居然能躲開。
眼前的霧霾導致視線有些朦朧,但釋千還是看清了背後之人的相貌。
是“應觀辭”。
這群人原來是想三方混戰,那倒的確把握住了好時機。
此時“應觀辭”閃開她的割喉一擊,沒有任何遲疑的,一枚金屬從他的指尖彈出,以極快的速度向她而來,這是應觀辭的能力之一。
這一次釋千並沒有像上次一樣使用峨嵋刺硬接,而是立刻和那金屬小球拉開距離。金屬小球在她原先站著的地方爆出一聲巨響,隨後爆發出巨大的光與熱,本就沸騰的氣流被攪得更亂,眼前的灰黑霧霾瞬間被覆蓋為刺目的純白。
她立即閉上眼,犧牲視覺後,感知的範圍迅速擴張開來。
那個“應觀辭”並沒有借此機會追擊,而是霾化後繞過她向著假6號的方向而去,顯然是打算救走瀕死的同伴。除此之外,獵異隊在逼近她的方向,真正的應觀辭在她斜左前方約莫十五米的地方,也在作戰狀態,而構成整個霧霾區域的半霾化人類至少有五個。
在心中形成標點地圖,釋千立即朝著假6號的方向而去。
相距不遠,她甚至先需要繞路的假應觀辭一步抵達,那假6號還以為是同伴來了,伸手便捏住了她的褲腳,含糊地而焦急地說:“走、快走,我沒辦法轉變形態!不要被她重傷!”
釋千輕笑出聲。
那拽著她褲腳的手驀得一頓,隨後他近乎喉嚨撕裂地喊了聲:“別過來!”
可是已經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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刺目的白光淡去,那剛剛凝成形的假應觀辭心口已插入了半枚峨嵋刺,充沛的血液在一瞬將翠綠的峨嵋刺染作鮮紅的寶石。
如果沒有人來救他們的話,死亡已是定數。
在峨嵋刺吸滿血的瞬間,釋千用力向外抽出,又撿起地上的那半枚,輕輕甩了甩後拼合在一起。
不到十五秒鍾內,釋千就解決掉了兩隻半霾化的汙染者。所以她倒是挺好奇的,應觀辭怎麼這麼久都解決不掉一個?她記得應觀辭體內的能力挺豐富的,不至於被這種半霾化的人類絆住手腳。
獵異隊順著聲音不斷靠近她,釋千沒打算和他們發生衝突,想著把剩下三個半霾化汙染者解決掉,早點前往霾獸所在的核心區域。
應觀辭附近的那個半霾化者距離是最近的,釋千立刻起身前往。
被她刺中喉嚨的半霾化者徹底死去,周身的霧霾淡了一點,能見度提升至3-4米的樣子。因此釋千沒過兩秒就看到了一個跳躍活動的身影。
那是她自己。
應觀辭的身影還在霧靄之中,釋千隻能大概感受到他的位置,隻不過他周身的異常能力波動並不過激,似乎沒有下死手進攻的意思,這導致那個假雙月身上都沒什麼傷,還能順勢引應觀辭向霧霾中心區域走。
他應該不至於認不出來吧?不是靠[附骨之花]來的嗎?
總之,還剩三個。
釋千手中的
峨嵋刺打了個轉,雙手調整好角度,小腿驟然發力,直接從背後襲向那毫無防備的假雙月。
一擊割喉、一擊入腦。
隨著一聲“咔嚓”,那假雙月的脖頸便被扭斷,旋即與身軀相連的筋脈血肉也如庖丁解牛般被割開。
血液飛濺洋洋灑灑、沾染著空氣中灰黑色的霧靄沉沉落下,眼前的場景都清晰了幾分。
釋千抬頭,假雙月的身軀“咚”得一聲無力落地。
她拎起那連驚恐表情都沒來得及做出的頭顱與自己平齊,在這看起來算得上是陰森可怖的場景中,衝著應觀辭微微一笑,旋即迅速收斂笑容,將那顆頭顱朝著應觀辭隨手一丟。
“做什麼呢?連主人都認不清嗎?”
第243章 愛與恨
釋千說完後,沒等應觀辭回應便向他襲去。
她這一襲並沒有調用任何異種的能力,而是純靠肉體本身的爆發性,因此她給了應觀辭足夠的反應時間。
那半霾化者的頭顱跌落在地時,釋千已經逼近至應觀辭身前,而僅剩的那半支未沾血的峨嵋刺也順勢抵在他的咽喉上,腥紅的血液絲絲縷縷墜入翠綠中,又漸漸暈染開來。
應觀辭沒有任何躲閃的意思。
有些意外,但這份意外卻並未在她心中停留太久:應觀辭應該很難被殺死,就像那幾隻半霾化者一樣,相信自己可以通過霾化閃避,卻沒想到她手中的武器可以直接奪取性命。
但轉瞬間,新的疑惑便浮上心頭。
——她沒有在他的身上與眼中感到任何殺意。
這場霧靄的侵襲本該給他提供最絕佳的時機:視野受限、半霾化擬態者混入其中,誤殺和“迫不得已”的反擊是難得的理由,而這片霧霾又恰好能克制雙月的召喚能力,避免出現一打多的局面。
如果她是應觀辭的話,一定會想辦法抓住這難得的機會。
殺死雙月不一定會重新開始,但是如果不去嘗試,就會永遠被困在過去。
在釋千的視角中,應觀辭唯一能脫離困境的選擇隻有兩個。第一,徹底視雙月為無物,從精神世界脫離“雙月”編織的語境,靈魂不再受到任何影響;第二,徹底殺死雙月,哪怕付出撕心裂肺的代價,哪怕餘生仍然活在“雙月”的語境下,但起碼肉體獲得了永恆的自由。
精神層面的自由,或者肉體層面的自由。
因此,當釋千看到應觀辭出現在她附近時,第一反應就是他選擇了後者,隻不過打算伺機而動。
釋千也因此推斷出了他為何要脫離極星:在最開始,她用來威脅他的就是杜鵑會,而當時的他也確實被這道威脅絆住了。如今,他在做出這個決定之前選擇脫離極星,大概就是為了避免極星被牽連其中。
一切都是符合邏輯的。
但從此時此刻,當她的視線和應觀辭的相接時,釋千卻唯獨沒從那雙眼睛中看到“殺意”或者“怨恨”一類的負面情緒,那是她在一瞬間內無法分析出精確結果的眼神,或者說是無法被某個固有詞匯概括描述出的眼神。
那像是平靜安寧的、又像是波濤洶湧的。
他體內的異種分明在翻滾沸騰,但包裹著那些異種的血肉卻又一如尋常。
她無法讀懂這份紛雜的情緒,就像她不理解為什麼在如此絕佳的機會,應觀辭會沒有一點點嘗試的想法。
峨嵋刺止住攻勢。
此時,她隻需輕輕壓下手腕,那尖刃就能切開他喉嚨處的血管。
釋千心中浮現出一個猜測。
“想死嗎?”她將猜測直接問出口,語氣還帶著些雙月特有的淺淡惡意。
根據《面目全非的愛》來看,應觀辭的潛意識裡應該是覺得她根本無法被戰勝,因此,他或許選擇的是第三條路:死亡,這是靈魂與肉體的雙重湮滅,也算是從痛苦中逃逸的方式。
雖然這是應觀辭個人的選擇,她不想過多評價,但她不想成為這第三條路裡的那個工具。
有種被利用的感覺。
於是釋千立刻收了刀,也沒繼續搭話的意思,腳下微一用力便打算往後撤,目標是下一個半霾化者。
然而下一秒,她便感覺到自己的左手手腕被什麼東西握住了。
釋千一頓,垂眼看去,發現是一隻手。
帶著遮住掌心的黑色半指手套,是屬於應觀辭的手。
視線順著看去,便再次和應觀辭的視線對上了。這一次他的眼神裡,那是一瞬間的慌亂,心跳加速的同時,他的手便立刻松開縮了回去。
手指蜷起,相互之間下意識摩挲,是明顯緊張的動作。
隨後他語速很快地說出四個字:“沒有想死。”
釋千:“……?”
她倒是真沒看出來他求生的態度。
緊接著,應觀辭垂下眼睛,回避了和她的對視,聲音也明顯壓低至輕不可聞:“……也沒有沒認清。”
釋千略微一愣,旋即反應過來他回答的應該是她那句“連主人都認不清嗎?”
見鬼了。
應觀辭不會是在演她吧?
她剛拋出這個問題時,明顯是帶著惡意的,並且目的是為了給應觀辭壓力。進而催化他,讓他想幹什麼趕快幹,過了這村沒這店了,等會她還有別的事要忙呢。
她完全沒料到他會回答這個問題,聽起來還有些認真的意味。
真是怪事了。
不過也存在臥薪嘗膽的可能性,不然他的聲音怎麼能小,畢竟讓一個高自尊的人在精神穩定的狀態下對這種惡意的話做出回應,實在是一種挑戰。
由於連續死了三個半霾化者,周圍的能見度已大幅提升,獵異隊很快就能和她碰面。應觀辭這邊既然不打算和她解決問題,那她就要優先去解決剩下兩個半霾化者了。
“我以為你認不清呢。”她撂下這句話,轉身欲走。
“我隻是……”應觀辭的聲音忽然高了些,微微一頓後又輕輕壓下去,“隻是不知道要怎麼靠近您。”
釋千堅定的腳步不自覺又是一頓,她下意識回頭。
“啊?”
她實在沒控制住,甚至覺得是自己聽錯了。
好像聽到了什麼不得了的話?
之前和應觀辭見面時她是故意懂裝不懂,但這一次她是真沒搞懂:除了“臥薪嘗膽”以外,釋千想不出應觀辭擺出這種姿態的第二種可能性。
她直直看向應觀辭的眼睛,嘗試從其中看到任何她能夠輕松理解的情緒。
分析他的目的,解析他的行為,讓那面對未知的疑惑變得明
朗。
她的世界裡從不存在無法破譯的秘密。
但釋千並沒有找到任何能證實“臥薪嘗膽”的證據,他的眼神裡沒有隱忍或者屈辱,甚至也不像上次見面一樣充滿矛盾與撕扯,隻需要一點點的外力,就能讓他墜入崩潰的深淵。
而是一種平靜、不安的平靜,或者說底下還藏匿著些什麼的平靜。
釋千雖然沒能在瞬間理解,但她恍然間卻想到了她之前看過的一部電影。在電影的終焉,主角平靜地看著眼前不斷上漲的海面,她看著那將要吞沒自己的大海時,就好像是這樣的眼神。
是空寂中回響著絕望的,又好像對將來的一切充滿希望的;是對身後的世界存有留念的,又好像是對面前的深海無比向往的;是靈魂中恐懼而震蕩不安的,又好像是對一切痛苦都釋然的快意輕松。
海面上湧,那本該是屬於赴死之人的眼神,可那部電影的內核卻隱隱體現著“新生”。
死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