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是……“我”到底差了點什麼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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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隻手壓在了“我”的畫作上,炎炎烈日下白得好像在發光。
“我”該用什麼色彩來調和這樣的一份白?
抬頭,那是一個不知何時蹲在“我”面前的女人,她的膝頭疊著一層“我”的畫,我意識到她在幫“我”撿畫。
她笑著將那疊畫遞還給了“我”。
“你畫得真可愛。”她說。
真可愛。
而“我”也這樣想。
漂亮到簡直不像是真實人類,仿佛她天生就該活在畫作裡。
她如果能把“我”也撿走就好了,就像“我”將那些小動物撿回家,就像“我”將那些小動物從殘忍的販賣者手中搶救下來一樣。
世界變得模糊起來,她的整個人身上都仿佛帶上一層神秘的光暈。她是那麼的清晰,又是那樣的難以描繪。
“我”該如何調制這份色彩?
“我”發誓我絕對可以表現出任何能看到的色彩,但卻在這一刻犯了難。
“我”連滾帶爬地逃走了。
這是“我”第一次感覺到何為“狼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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心髒在跳動,大腦在充血,呼吸都變得困難起來。
這是從來沒有體驗過的感受。
恍然明白了“我”一直以來欠缺的到底是什麼。
是“愛”。
一直以來,“我”都是在表達愛,可帶著“愛”去作畫根本不是一件稀奇的事。平常、庸俗、毫無特色。
“我”要創造愛,“我”要讓“我”的真品無可替代。
“我”要將愛牢牢镌刻於畫布之上,賦予靈魂,賦予永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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血液融合在一起。
它們並沒死去,而是於畫中獲得了永恆的生命。
愛被刻入筆觸之中,永不靡退。
可為什麼他們還是不懂?
“我”將那厚厚一疊、成套的畫作遞給她,這是她第一次見到這套作品。和往常一樣,我向她訴說著我的理念,期盼得到她真誠的反饋。
以往那些用於糊口的作品她都會贊不絕口,她是唯一能懂“我”的人。
“我”承認,“我”對她的依戀已經抵達到了一種世間無法理解的境地,她的眼睛、她的嘴唇、她的四肢、她一切的一切,“我”想鑽入她的骨血之中,再由她分娩而出。
她像拿到烙鐵般將那疊畫作丟回到“我”的懷裡。
“你瘋了吧。”她說。
“我
”愣了愣,旋即反應過來。
她剛才分明說的是——“因為它們隻是動物而已,真正愛著你的是我。”
恐懼嫌惡的表情隻是“我”的幻覺。
她微笑著看著“我”,眼睛亮如星星,溫柔得像風中的輕紗,細膩得像掌心的羽毛。
她是無法調和的美好色彩。
永遠美好的色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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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也沒有死去,而是與“我”共生。
“我愛你。”
“傾盡一切來愛你。”
“愛你的一切,愛你的靈魂,愛你對我永不消減的愛。”
世人將以瑰麗的措辭將“我們”傳頌。
這是屬於,愛的創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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眼睛睜開,短短兩秒,釋千便感覺腳下踩到了實地。
黑暗被一束光打破,那來自約莫三米之外的一個寬闊臺面。
腦中的記憶依舊在不斷閃回,但更像剛從夢境中清醒過來的狀態,那種強烈的悸動在身體中刻下回路,而記憶卻開始慢慢變得模糊不清。
怪不得她會覺得這些畫作上的小動物熟悉,原來就是她房間裡的那一群。
詭異的情感在她的四肢中流淌。
記憶中的那個女人正是這個場域內的畫中人,那麼這些記憶片段到底屬於誰便一目了然。在記憶徹底消退前,釋千又迅速回憶了一遍,隱約抓到了一絲線頭。
——這些記憶全部和“畫”相關,雖然可以猜出繪畫者和被畫人有過美好的相處時光,但這些美好時光卻完全沒有被展現出來。
一瞬都沒有。
記憶消退,隻剩下滿腔瘋狂的愛。
不可否認的是,“繪畫者”的確是付諸強烈的愛,但依舊是那個問題:“你愛的到底又是什麼呢?”
釋千走向不遠處的臺面,其上的紋理明顯是畫布。而隨著她靠近,畫布上出現了一行又一行的清晰字跡。
“我愛你。”
“而你也愛著我。”
釋千微一偏頭。
她捂著過速的心跳,很明確知道自己的身體狀態的確由受到影響。但她的思維尚且保持可控的清醒,因此看到這一段又一段更迭的文字,她完全沒有“感同身受”,反而覺得有些好笑。
——很自說自話啊。
幾道篩選與情緒共感,再加上這些像是催眠的魔咒,足以將來人徹底拉入以愛為名的深淵。
釋千也沒出聲,而是垂著眼繼續看。
“你因外貌愛我?”
“你因理性/愛我?”
“你因感性/愛我?”
“你因情欲愛我?”
釋千微微偏頭,字跡再次改變:“表達出你對我的愛吧。”
“這份回應能使愛意形成閉環,而我將這份由我們創生的愛具象化。”
“這是一份會傳頌千百年的愛,就像我的畫作一樣。流傳千古,舉世聞名。我們將活在他們的記憶裡,將活在世界的每一個角落,活到世界於盡頭迎來毀滅。”
“回應我。”
“回應我。”
“回應我。”
……
這三個字逐漸鋪滿了整個臺面,像是海灘上的沙子般數不清,而一道海浪過來,“沙子”被輕輕衝開,露出了一把鋒利的尖刀。
【請做出您的選擇!】
“請做出選擇吧。”
釋千伸手拿起那把刀,眼前的臺面便化作了一個高大的畫架。
而這個畫架的畫布卻是鏡面的形態。
通過鏡面,她的身體終於在黑暗中顯現出來,在其上宛如一副半身像。
釋千看到自己眼中的瞳孔是明顯的豎瞳,內裡隱約泛著藍紫色。她通過這對瞳孔注視著自己,旋即發現她的眼睛、腦部、心髒以及子宮位置都隱約泛著提示的亮光。
鏡面上出現一行文字:“請選擇交付任意!”
釋千驟然意識到之前那顆心髒想表達的意思:或許畫中人是想通過這種方式,讓釋千以欺瞞的方式度過這一需要剖心取眼的關卡。
她從道具欄內拿出了那枚搏動的心髒,果然,鏡面畫布中的提示光瞬間發生了轉移,說明她的確可以通過交付畫中人的心髒達到過關的效果。
但釋千卻遲遲沒有把這顆心髒遞給鏡面畫布。
最終,她十分不理性地將這枚心髒放在口袋裡,感受著它的跳動,又用鋒利的刀刃對準了自己的心髒。
她不會讓自己死,她手中的技能完全能保證她全身而退。在這種情況下,她完全有能力滿足自己的好奇心,而不是選擇回避危險。
那太無趣了。
就像死海說的,她可以改變一切,那她根本沒必要思前想後。
“體驗”。
她成為人降臨於這個世界就是來體驗的,體驗一切她所好奇的,體驗一切她以旁觀者視角無法共鳴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