陸嘉美坐在床頭削蘋果。
顧盛業躺在床上,一直在叫陸嘉淵的名字。
陸嘉美手裡的水果刀一頓,劃開指尖,沁出鮮紅色的血。
她的眼神漸漸變得陰冷。
蘇老太太在醫院聽到消息的時候,氣得差點仰過去,當場就把王慧珍等人罵了個灰頭土臉。
“驅邪?你驅什麼邪?我看最邪的就是你!”
“我,我這也是為了蘇家好……”
王慧珍還要爭辯,被蘇老太太打了幾拐棍,立刻就閉嘴了。
蘇老太太氣的不行,知道大家都無礙後,先回了其它地方暫住。
三小隻的毛都被燒禿了。
最可憐的是從周安安那裡拿過來的兔兔,因為著火的時候還在外面蹦跶,所以直接就變成了烤兔子。
“嗚嗚嗚,兔兔。”
蘇綿綿一邊哭,一邊含淚吃了一大碗。
陸橫跟蘇綿綿在一個病房。
相比起依舊白白嫩嫩的小姑娘,陸橫沒比三小隻好多少。
他頭上的小揪揪不見了,取而代之的是一頭勞改犯一樣的短茬,細細毛毛的,就像田裡剛剛冒出來的新麥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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露出那張俊美又狠戾的臉。
被燒光了毛的三小隻,尤其是那隻燕兒,差點得抑鬱症,還是蘇綿綿手巧的給它織了一件小毛衣。
“陛下,我也給您織了一件。”
蘇綿綿把手裡織好的綠帽子給陸橫拿過來。
男人躺在床上,盯著那個綠帽子,慢騰斯禮的倒吸一口涼氣,然後把那隻綠帽子扣到了萌萌那隻傻狗的腦袋上。
火勢真的很大,陸橫這次也是真的算撿回半條命。
畢竟那麼不要命的衝進去,如果不是運氣好,根本就看不到明天的太陽。
小姑娘吃的滿嘴油膩,陸橫也不嫌棄,壓著她的小腦袋,死死摟在懷裡。
他攥著手裡那個荷包,指尖摸到那個繡紋,就忍不住揚起了一抹笑。
那日裡,他在她的繡床上刻下這行字,心如死灰,形如枯槁。
漫邊無際的黑暗幾乎要將他淹沒。
那天裡,他衝進火裡,即使身邊火光四濺,他也覺得自己身處無際黑暗。直至看到那個蜷縮在地上,弱小可憐又無助的纖細身影。
那一瞬間,微光湧入,將他緊緊包裹。
遇見她後,他方知光月長明是何滋味。
“陛下。”
蘇綿綿埋首,纖細胳膊將他勁瘦的腰肢圈住。
陸橫穿著病號服,能感覺到胸口溫熱的水漬,打湿他的衣服,順著他的肌肉線條往裡蔓延。
蘇綿綿真的很害怕。
她拼命的找事情做,轉移注意力。
可還是忍不住的想哭。
她害怕再也看不到他了。
當她醒過來的時候,看到的是躺在她身邊的男人。
雙眸緊閉,眉間緊皺。
被燒傷的手緊緊攥著她的手,任憑醫護人員怎麼扯都扯不開。
就像是一隻鐵鉗子。
蘇綿綿不想哭的。
因為醫生說陸橫需要靜養。
她憋啊憋,憋到整張小臉都紅了,大眼睛裡聚滿淚珠。
她自以為做的很好,但此刻埋在男人懷裡,還是不可抑制的痛哭出聲。
蘇綿綿想,那個時候的暴君抱著她的屍首,是不是也是這樣的感覺。
天地晦暗,無月無光。
覺得周圍一片死寂,心髒拉扯似得疼。
小小的病床上擠了兩個人,蘇綿綿小心翼翼的握著陸橫的手,盡量避免碰到他的傷口。
病房窗口處的那棵桃樹依舊開的很好,隻是沒有結果。
畢竟隻是觀賞性桃樹。
蘇綿綿又做夢了。
她夢到一個很黑很黑的房間。
有一盞琉璃燈被點亮。
屋子裡的東西漸漸顯出輪廓。
凌亂的書案,華貴的擺設。
此刻都是一團亂糟糟的。
還有一柄沾著血的劍,橫在地上。
白玉磚上滴滴答答的開出一朵又一朵的血花。
男人扶趴在地上,穿著那件玄色長袍。
修長白皙的指尖上滿是鮮血。
那些血,是他的。
冷風呼號的天,窗戶被吹開,砸在牆壁上。
寒風席卷,地面上的紙被吹起來。
蘇綿綿看到那些紙上都畫著一個人。
是她。
男人沒有用墨,他用的是自己的血。
那些血鮮嫩而猩紅,寥寥幾筆,勾勒出她柔美的輪廓。
就像是身著紅色舞服的自己,在潔如白雪的紙上綻開的最後一場舞。
整個房間內,都是濃厚的血腥氣。
昏暗,頹喪,絕望。
蘇綿綿幾乎喘不過氣來。
她努力的想睜眼,渾身冷汗淋漓。
一隻手摸上她冰冷的面頰,輕輕地捏著她的小耳朵。
小姑娘被撫慰,眉間漸漸舒展,甜甜睡去。
“吱呀”一聲,病房的門開了。
進來的人是陸橫他媽。
男人垂眸看一眼因為心驚膽戰好幾天,所以直到現在才堪堪睡去的小東西,替她蓋好被子。
然後站起來,慢吞吞地走到走廊,從口袋裡掏出一根煙。
男人長得俊美帥氣,身上普普通通的病號服都能襯出他的野性氣質。再加上他那一頭勞改犯一樣的造型,整個人更是多了幾分不好惹的狠戾之感。
眉梢眼角,凌厲如狼。
叼著煙,靠在那裡的姿勢,令人側目。
孫麗雅站在那裡,看著陸橫,滿臉關切,欲言又止。
“有事?”男人冷淡道。
“小橫,你怎麼去做這麼危險的事?”孫麗雅嗓音微高。
陸橫不耐煩的皺眉,雙手撐在窗邊,點燃了煙。
孫麗雅突然道:“聽說這次的火,是一個叫唐南笙的人放的。”
蘇家到處都有攝像頭。
唐南笙縱火一事,立刻就被曝光。
不過人已經死了。
也就無從追究了。
“她是陸嘉淵的前未婚妻。這件事,可能是陸嘉淵指使的。”
“人死了。”男人神色淡淡。
似乎不想多費口舌的樣子。
孫麗雅深吐出一口氣,“自從你跟蘇綿綿在一起,發生了這麼多事,你難道就沒想過嗎?”
“想什麼?”陸橫轉頭,看向孫麗雅。
眸色平靜異常。那雙漆黑眼眸猶如無底深淵。
“她不適合你。”
“呵。”
男人冷笑一聲,“是不適合我,還是不適合陸家?”
“她是個私生女。”孫麗雅點明重點,“還是蘇家的私生女。”
“那又如何?”
陸橫已經開始不耐煩。
“你是我們陸家的人……”
“孫麗雅。”陸橫打斷她的話,“你以為老子不知道?”
孫麗雅心裡一驚,面上不顯。
她暗暗攥緊手裡的包。
想起當年那件事,面色煞白。
“我根本就不是陸遠添的親生兒子。”
陸遠添是陸橫他那個早死的爸。
男人冷冷淡淡說出來的這句話,卻是孫麗雅守了近二十年的秘密。
“小橫,你,你早就知道,那為什麼……”
“不為什麼。我不在乎。”男人的臉在煙霧繚繞間若隱若現。
北風呼號,外面的那棵桃樹被吹得東倒西歪。
有小護士看到他,先是紅了臉,然後才咋咋呼呼的喊,“不準抽煙!”
陸橫滅了煙,扔進垃圾桶,轉身就走。
孫麗雅急道:“小橫,難道你就不好奇,你是誰的孩子嗎?”
陸橫冷笑,“與我何幹。”
孫麗雅停頓半刻,聲音壓低,“你是顧盛業的兒子。”
陸橫挑了挑眉,似乎是對這個重磅消息不甚在意。
如果顧盛業知道,他千方百計要除去的人居然是自己的親生兒子,不知道會作何感想。
男人勾唇笑了笑,然後想起來一件事,眸色微冷。
他還沒跟顧盛業算上一次的帳。
他捻了捻指尖。
要不,就把他氧氣管拔了吧?
……
陸橫打發了孫麗雅,順便到顧盛業病房門口溜了個彎。
病房的門沒關嚴實,陸橫站在那裡,看到裡面的陸嘉美。
她靜靜站著,微微俯身,似乎在跟顧盛業說話。
“爸,我是嘉美。”
“你知道嗎?陸橫他其實是你兒子。”
顧盛業眼皮動了動,似乎想掙扎。
陸嘉美笑了,她伸手,面無表情地拔掉了顧盛業的氧氣管。
男人一挑眉,懶洋洋的轉身走了。
陸嘉美看著顧盛業掙扎,面色泛白又青紫,像個破舊的風箱。
突然,她跪下來,使勁的按響了床頭的鈴。
然後捂住臉,濡湿的淚痕從指縫間滲出來。
護士、醫生一擁而進。
奮戰一晚,勉強救回一條命。
……
已經是晚上。
病房裡隻有一盞床頭燈。
陸橫摟著他心愛的珍寶睡著了。
蘇綿綿艱難的睜開眸子。
她紅著一雙眼,盯住窗外。
那棵桃樹身姿妖娆的站在那裡,被風吹得搖曳。
蘇綿綿小心翼翼的推開男人,坐起來。
躺在床底下的三小隻抬起頭。
蘇綿綿伸出手指,抵住小嘴,“噓。”
她穿上外套,打開門,出去了。
懷裡溫香軟玉盡失。
陸橫猛地睜眼,扯到身上的傷口。
病房裡空無一人。
男人拿出手機,開始打電話。
“喂,陸橫。”
小姑娘軟綿綿的聲音從裡面傳過來。
“你他媽在哪裡?瞎跑什麼?”
“我在蘇家。”
“呆著別動。”
男人穿著病號服,出了醫院。
蘇家已經被燒了一半,大晚上的,那些收拾的人也都不在了。
陸橫到的時候,晨曦初顯。
小姑娘不知道來了多久,正用一把小鏟子找東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