齊銘揚手衝他豎中指,開著車,囂張地疾馳而去。
魏封撐著膝蓋,忍著疼站起來,幸而戴著頭盔沒有受太嚴重的傷,隻是膝蓋磨破了皮。
他推著摩託一路走回來,而這起蓄意的車禍,他也不打算告訴路安純。
與她有關的任何事,魏封都可以忍,隻要她平安無事、別節外生枝。
所以魏封一口咬死了隻是自己不小心摔了,沒有出車禍。
路安純半信半疑,帶著他去附近的診所看看傷,醫生剪開了魏封磨破的褲子,他的右腿膝蓋鮮血淋漓。
顯然跳車的那一下…把他膝蓋擦得血肉翻飛。
小姑娘看到這血淋淋的傷口,五髒六腑都擰緊了。
老中醫在清河縣開了二十多年診所,自然認識魏封,他是這兒的常客了。
他一邊給他上藥包扎傷口,一邊念叨著:“你這臭小子,騎摩託車出車禍了?”
“摔跤了。”
“摔跤能摔成這樣?你這是開180碼故意往牆上撞的吧。”
魏封掃了這位老中醫一眼:“李叔,您還挺幽默。”
“算你小子命大,沒傷筋動骨,這要是傷到骨頭了,落下什麼後遺症,你還想考航校,考個錘子航校。”
“您別危言聳聽了。”察覺到路安純難看的臉色,魏封立刻打斷了老中醫的話:“我朋友膽子小,不經嚇…”
老中醫將傷口包扎好,剪掉紗布,拍了拍他的肩膀:“姑娘,莫擔心,隻是皮外傷,這小子皮實,瞧瞧這一身腱子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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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安純手裡攥著已經快被她揉爛的紙巾,擦了擦湿潤的眼角,點了點頭。
老中醫離開之後,魏封想站起來稍稍活動一下,路安純按住了他的的肩膀,雖然力道不重,但魏封還是順從地又坐了回去。
“魏封,我要聽實話。”
“是實話。”
“不許對我撒謊。”
他用指頭點了點她的額頭,沒好氣道:“說謊成性的家伙,還挺雙標。”
“說實話,魏封。”
他看出了小姑娘眼底的堅決,深呼吸,片刻之後,說出兩個字:“齊銘。”
路安純聽後,神色微變,轉身便走,魏封立刻拉住她的手腕,將她兜了回來:“我自己的事情自己解決,不需要女人給我出頭。”
“你要怎麼解決!”路安純呼吸急促,心疼轉成了憤怒,身體氣得發抖。
“那你又要怎麼解決。”魏封沉聲說,“搬出你爸威脅他,就像上次做的那樣。”
“上次的事…你知道?”
“齊銘報復心很強,能忍這麼久,用腳趾頭都能猜到。”魏封看著她,眼神堅決,“路安純,同樣的事,我不許你再做第二遍,除非你希望被你那位父親大人知道,又關小黑屋。”
良久,她憤怒的情緒終於得以平復,死攥著他的衣角:“我聽你的話,那你也要聽我的話,保護好自己,不要讓我擔心。”
魏封挑眉一笑,死皮白賴地望著她:“這麼擔心我?”
路安純伸手拍了拍他頭發上的灰塵,又從書包裡摸出隨身攜帶的薄荷味化瘀藥膏,扣了一點,輕輕揉著他臉上的淤青。
“你是我弟弟的哥哥,四舍五入,也是間接的親人。”
“沒意思。”他推開了她的手。
路安純笑了笑,仍舊用柔滑的指尖輕輕揉著他的淤痕:“那什麼有意思啊?”
魏封感受著女孩溫柔的觸碰,如同輕紗般掠過他粗礪如巖石般的心髒,下一秒,他覆身而來,試圖吻她。
小姑娘嚶地叫了聲,趕緊用手背擋住唇,魏封幹燥起皮的薄唇碰到了她的掌心,他嘴角淺綻,如蝴蝶觸花般,在他掌心虔誠地印下一記輕吻。
路安純羞紅了臉:“你能不能別像個小流氓!”
“你心裡有我,我就不是小流氓。”
看著他如此理直氣壯的樣子,路安純哼笑了一下:“你看看你,身上全是傷,衣服上也是泥巴,不是小流氓,是什麼?”
魏封坐在床邊,看著那天窗裡大片的火燒雲,宛如一張濃墨重彩的明信片。
他忽然想到一個很老的電影梗,偏頭對她道:“是踏著七色雲彩的蓋世英雄。”
路安純的心像被花火燙了一下。
她低頭,很溫柔地笑了:“當我的蓋世英雄,那要好好保護我。”
……
第44章 聖誕
魏封從來不是聽話的主兒。
那天齊銘和朋友們喝了點酒, 從酒吧出來,坐上他新買的那輛蘭博基尼,車子開到沒有人的濱江路邊, 恍然發現後視鏡裡有一道黑色身影,騎著摩託車疾馳而來。
透過後視鏡,他看清了那人的臉。
魏封戴著黑色護目頭盔, 漆黑的眼神宛如潛伏於黑夜裡的獸。
齊銘暗罵了一聲操,踩死了油門, 瘋狂朝前路駛去,父親催促他回家,今晚不想搞事情。
卻不想, 魏封忽然加快了速度,轟隆一聲嘈雜的鳴響, 他追上了齊銘的蘭博基尼。
齊銘咬緊了牙, 看著他。
魏封同樣回敬了他豎中指的手指,同時加速, 超過了他,朝前方的黑暗夜色疾馳而去。
就在齊銘以為他即將離開之際,忽然間, 摩託車在前面路口一個漂移回旋, 停了下來,攔住了蘭博基尼的去路。
他無所畏懼地橫在他面前, 如黑夜的索命的鬼。
眼看著蘭博基尼猛衝而來,就要撞上去了, 齊銘猛地踩下了剎車, 跑車轟然停下,在距離他不過半米的位置。
慣性帶得齊銘身體狠狠朝前栽去, 撞在了方向盤上,他的心髒都快跳出嗓子眼了,看著面前這個不要命的男人,他壓抑不住憤怒的情緒,破口大罵:“你他媽瘋了嗎!找死啊你!你不要命,我還要呢!”
魏封緩慢地點了根煙,嘴角綻開一朵橙花,倏而寂滅,嫋嫋白煙融化在夜色裡。
“老子光著腳,你想跟我玩命,玩得起嗎。”
說罷,他從身後抽出棍子,緩緩朝他走了過來。
齊銘連忙鎖上了車門,驚慌失措地望著他:“你、你想幹什麼!”
“這是跑車,你關門有用?”
魏封用棍子抵著他的脖頸,抬著下颌,從容而輕蔑地望著因為驚慌而變得扭曲的臉——
“你別亂來啊,我…我賠你錢就是了。”
“這件事到此為止!怎、怎麼樣。”
很顯然,齊銘被嚇得有些慌了神。
魏封打量著他無框眼鏡下那張斯文的臉龐,像他這種溫室裡開出來的花朵,沒見過真正的暴風雨,根本經不得嚇唬。
正如他所說,光腳的怕什麼穿鞋的。
如果魏然沒有回來,如果他是一個人,如果他不曾答應她要保護自己。也許就是這一悶棍,魏封直接敲爆了他的頭。
不計後果,不計代價,他本就是睚眦必報的性子…
然而,他終究將棍子移開了他脆弱的腦袋,隻聽“哗啦”一聲,車左邊後視鏡玻璃被敲擊碎裂。
魏封摸出手機,打了報警電話:“濱江路32號,有一輛牌照渝ALx403的蘭博基尼,酒駕。”
……
那晚之後,齊銘生了一場病,駕照還被吊銷了。
柳勵寒得知齊銘做的這件事,隻暗罵他太衝動沒腦子。他有什麼,他有的不就是老爹的權勢作倚仗,不好好加以利用,反而去跟魏封硬碰硬,讓自己陷入被動局面。
魏封是從小在底層摸爬滾打長大的,三天帶傷兩天見血,這種人…最不怕的就是來硬的。
……
入冬以後,小狗球球的身體和精神狀態越漸糟糕了。
路安純去看望過球球幾次。
盡管魏封將它照顧的特別精細,買了最好的進口狗糧,柔軟的絨毛墊窩,各類寵物用藥也一應俱全地配置得當。
但因為小狗年紀很大了,那次肋骨斷裂的重創之後,它的身體就一天不如一天,絕大部分時間都病恹恹的蜷縮在窩裡。
魏封讓路安純做好心理準備,這狗估計撐不過這個冬天。
有時候,路安純喜歡聽他說話,有時候…又覺得他說話真的太直接。
是啊,真話都不好聽,這就是她喜歡用謊言來粉飾太平的原因,她對身邊的每一個人都說著張口即來、自欺欺人的謊言。
但自欺欺人,才是絕大多數人應對這個殘忍世界最好的一道防御牆。
唯獨魏封,不肯要這如泡沫板易碎的美好,他直面真實,直面粗糙、甚至鮮血淋漓的人間。
所以他總對她講真話。
聖誕節那天,魏封告訴路安純,球球走了。
痛苦地嗚咽了一整夜,後半夜他和魏然將狗送到24小時的寵物醫院,掛急診,但醫生說即便救了,也隻是延續它的痛苦,問他是否選擇安樂死。
魏封搖頭,沒有這樣做,它不想死,還在做最後的掙扎,和死神抗爭到最後一刻。
他和魏然陪著小狗在醫院坐了一整夜。
天光刺破黎明的那一剎那,小狗終於斷氣了。
黃昏時分,班幹部們組織了一場聖誕晚會,但路安純很想戴上幸福面具,加入大家歡樂的氛圍當中,可是她發現自己無論如何努力地綻開微笑,直到嘴角都開始抽筋…
她眼角還是泛酸,還是想哭。
球球的死像一道陰雲,暗沉沉的壓在她心上,但這不是她難過的根本原因。
她想到了自己的生命,是不是也和球球一樣,在日復一日的壓抑和偽裝中,漸漸委頓,最終凋零枯萎。
她逃離了歡樂的晚會,獨自來到樓頂天臺邊,坐在階梯上,望著遠處大片火燒雲燎紅的天空,如青春般濃墨重彩,就像最後的盛宴。
沒過多久,魏封上了天臺,坐在她身邊。
盡管入冬了,他仍舊穿著校服的白襯衣,日落將他的衣服堵上了一層柔光濾鏡色,平日裡鋒銳的臉龐輪廓也變得柔和了許多。
“為什麼不選擇安樂死呢?”路安純壓著嗓音問他。
“它不會說話,但我想,它不會願意主動放棄生命,更不會願意由別人來結束生命。”魏封面無表情,嗓音低沉如劃過的磨砂紙,“痛苦是生命的常態,快樂才是奢侈。”
路安純望著少年英俊的側臉,他單手撐著身體,後仰,放空地望著遠處夕陽暮沉,漆黑的眸子沒有任何情緒。
灑脫又不灑脫。
“魏封,能不能讓我靠一靠。”
“隨時。”
他朝她坐得近了些,路安純輕輕將腦袋靠在了他寬闊沉穩的肩膀上,眼淚無聲無息地掉落,順著他的領口淌在胸口皮膚上。
灼燙如烙印,將他的心翻來覆去地炙烤著。
魏封一言不發,低頭點了煙,嫋嫋的白煙縈繞著他們倆,路安純朝他頸項裡面拱了拱,更加親昵地靠著他。
她喜歡嗅著他身上一切的味道,薄荷的煙味,幹淨的洗衣粉清香,交織成獨屬於他的氣息…
這時,天空中飄起了雪花星子。
魏封“歐”地發出一道驚喜音,伸手敏捷地捉住一片雪花,想遞給她看,但雪花一沾手就被他灼燙的體溫融化了。
再一次嘗試,他小心翼翼地捧著一片無規則的晶瑩雪花瓣,遞到路安純面前:“安純,下雪了!”
路安純終於破涕而笑,無奈道:“我是北方女孩,天天看雪好嗎。”
“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