完蛋了。
……
魏然和路安純倆人,一大一小地趴在修理臺上寫作業,魏封拎著一本飛行器原理的專業書,有一搭沒一搭地看著。
時不時抬眸看看這姐弟倆。
倆人的互動自然而然,又是五六分相似的長相,坐在一起就是“血濃於水”四個字最真實的寫照。
自從婆婆離開以後,他們家已經很久沒有如此溫馨熱鬧的氣氛了。
魏封覺得很舒服,繼續低頭看書,就在這時,他手機嘰哩哇啦地響了起來。
路安純提醒道:“以後小學生寫作業,你手機得調震動呀,這多打擾,人家成績怎麼提得上去。”
“他成績提不上去,跟我手機鈴聲沒關系,跟這小子的學習態度有關系。”
“才沒有。”魏然連聲反駁,“我學習態度很認真。”
“你早戀的態度更認真。”
“沒有!你不要在姐姐面前詆毀我。”
路安純用腳尖戳了戳他:“快去接電話啊你!”
魏封拿著手機走出店門,來到巷子裡接電話:“你好,哪位?”
“魏封嗎,我是福利院的王院長。”電話裡傳來一個中年女人和藹慈祥的聲音,“你還記得我嗎?”
“記得,王院長您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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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魏婆婆出事那會兒,你不是拜託我重新給魏然找一個領養家庭嗎,因為他年齡有些大了,又是被收養過的,領養家庭不怎麼好找。這不,耽誤了大半年,最近倒是有比較合適的家庭,對方也願意周末見見他,看你是什麼想法?”
“條件怎麼樣?”
“放心,父母都是做生意的,經濟水平沒問題,隻是對方家裡有一個孩子,比較小。”
魏封薄唇邊咬了一隻煙,低頭點燃了:“家裡有孩子的話,不太好。”
“我說魏封啊,你知不知道魏然這麼大的孩子,找領養家庭多難啊,而且他有過被領養經歷,絕大多數父母都會介意,偏你還要找家庭經濟條件好的,好不容易有一個,你這兒又不樂意了。”
王院長苦口婆心地勸道,“你還年輕,不知道這世界上,哪有兩全其美、面面俱到的好事啊。”
魏封靠著漆黑的牆壁,黑眸低垂,看著凹凸不平的石子路面。
“我和小孩商量商量,盡快給您回復。”
“快些啊,人家約的周末見面。”
“好。”
魏封掛斷電話,將煙頭摁滅在漆黑的磚牆上,指尖被煙頭灼傷也渾然不覺,一轉身看到路安純站在門邊,遙遙望著他,不知道聽了多久。
他頓住腳步,沉聲問:“聽到了?”
女孩沉默地點了點頭。
她之前就聽祝敢果提起過,魏封在給魏然找領養家庭,已經做好了充足的心理準備,但這一天真正到來的時候,還是覺得悲傷不已。
“你怎麼想?”他嗓音低沉,不帶任何情緒。
“你是他哥哥,你決定就好。”
這麼多年,一直是他和魏婆婆照顧著魏然,比起哥哥來說,他更像父親一樣管著小孩方方面面。
而路安純算什麼,說是血脈相連的親姐姐,但實際上,她什麼都不是。
魏封看到小姑娘眼睛已經紅了,心裡一陣絞痛:“你不想讓我送走他。”
“沒有。”她的眼淚很誠實地順著臉頰流淌,“我隻是不知道以後會怎樣,所以很惶恐。”
魏封走過去,想給她擦眼淚,但路安純躲開了。
魏封揪著她的衣領,強硬地將她攥了過來,給她擦了眼淚,細嫩的皮膚都被他粗礪的指腹擦紅了。
他從來不溫柔,粗魯又野蠻。
“魏封,你了解那種無法掌控命運的無力感嗎。”
魏封沒有回應他的話,和她一起靠著冰冷粗糙的牆面,望著天上稀疏的星光。
“進福利院的時候,院長送給每個孩子一盒拼圖,她說隻要能把拼圖完整地拼出來,就會有爸媽領養我們了。我不相信,覺得她的說辭很荒誕,但她信誓旦旦,說大人不會撒謊騙小孩,於是孩子們每天最浩大的工程,就是玩拼圖。”
“後來,孩子們越來越少,他們都找到了合適的領養家庭,除了我。”
“我的拼圖的左上角丟失了一塊,不知道被誰拿走了,我找遍了福利院的每個角落,沒找到,肯定是誰趁我不在,丟進廁所裡了。”
“沒有完整的拼圖,也沒有父母領養我,我漸漸不再相信拼圖能幫我拼出一個完整的家,我決定靠自己。”
“那時候,每來一對領養小孩的父母,我都會極力表現,我穿幹淨的衣服,擦桌子、擦椅子,我給小孩們削蘋果,我做這一切來吸引他們的注意…還是無濟於事。”
“有個清潔工阿姨跟我說,爸爸媽媽要的是天真純潔的小孩,不是為了被收養費盡心機的大孩子。我太大了,沒有父母會領養我。”
路安純呼吸著這秋涼的冷風,心裡一陣鈍痛。
他又抽出一根煙,低頭點燃了,一朵橙花在他鋒利的側臉邊燃起,倏而又寂滅了。
“直到那天,魏婆婆領養了魏然。她不是爸爸媽媽,也許她不會嫌我太大,我很不要臉地追出去,求她收養我。她很善良,了解了我的全部信息之後,覺得我很可憐,於是心軟答應了,我終於有了家。”
路安純漸漸明白了,為什麼他要告訴她這個故事。
福利院的孩子對家的渴望,是她無法想象的,被領養是每個孩子夢寐以求的事情。
魏然不算太大,應該有更安定的生活,更稱職的父親和母親以及…光明嶄新的未來。
而這些,路安純和魏封都給不了。
路安純擦掉了眼淚,輕輕點了點頭:“魏封,我支持你所有的決定,但這件事,你提前跟魏然打過預防針嗎。”
“沒有確切消息前,我不想告訴他。”
“他那麼依賴你,我估計…難過會大於喜悅吧。”路安純擔憂地望著他,“你要怎麼說?”
“還在想。”魏封望向她,“要不姐姐出面。”
“……”
“你自己去說!”
魏封伸手揉了揉她腦袋,笑了:“那小子脾氣大得很,我想著就算他要發脾氣,也不會對著他最喜歡的姐姐。”
路安純拍開他的手,故意道:“我算什麼姐姐,我隻是個外人,哥哥才是最親的。”
“準確來說,我是姐夫。”
“你能不能要點臉。”
魏封輕嗤了一聲,按滅了煙頭,轉身回了手機店。
路安純盯著他看了很久,直到他颀長挺拔的背影,逐漸籠入燈火的暖黃光暈裡。
如父如山。
……
小學生埋頭寫著作業,很敏感地察覺到,魏封和路安純似乎有話要說。
他抬起頭,朝倆人望去。
這倆站在門邊跟兩個門神似的,相互間使眼色——
“快說呀。”
“你說吧,他更喜歡你。”
“不不不,我不配,還是哥哥來。”
魏然皺眉:“你們到底要說什麼?”
路安純把鍋甩到魏封身上:“然然,哥哥有一件很重要的事要告訴你,你聽了以後,心裡有什麼想法一定要說出來,你記住這不是決定,隻是在徵求你的意見。”
魏封拎了椅子坐過來,還沒開口,小孩忽然道:“你們還是決定要離婚了嗎。”
“?”
魏然煞有介事地嘆了口氣,擺出一副身心俱疲的表情:“如果你們要離婚,我誰也不跟。”
“……”
第37章 熱吻
聽完魏封的敘述, 一開始,小家伙還算平靜,隻問了什麼時候見面之類的問題, 沒有太激烈的反應。
然而晚上十一點,路安純都準備上床休息了,忽然接到了祝敢果打來的電話。
電話那端, 祝敢果這胖子喘著粗氣,告訴路安純:“小屁孩趁他哥洗澡的時候, 離家出走了!”
路安純心頭一驚,連忙坐起身:“離家出走?!”
祝敢果正摸黑往清河巷手機修理店趕去:“他哥在電動城門口找到他了,現在兄弟倆在家吵得不可開交, 快掀翻屋頂了,魏封這暴脾氣, 隻差沒拿繩子把小屁孩捆起來。”
“我走的時候還挺平靜的, 怎麼會離家出走呢?”
“這家伙心裡挺能裝事兒,面上看不出來什麼, 小心思多的很。”
路安純知道,福利院的孩子,比其他正常家庭的孩子都更早熟些:“現在情況怎麼樣了?”
“還不就為了領養那事兒, 你要不勸勸魏封吧, 讓他溫柔點,別氣得給人一頓暴打, 越打越叛逆,他也隻聽你的話了。”
“我不能出門, 都這麼晚了, 我爸也在家。”
“我現在過去,你用視頻跟他講話。”
幾分鍾後, 祝敢果來到了修理店,拿著手機和她視頻就跟開直播似的,路安純果然看到小孩被五花大綁地扔在沙發上,眼淚鼻涕淌了一臉,還犯渾大哭著——
“放開我!”
“你不要我,沒關系,我走就是了!”
“我不拖累你!”
魏封懶散地倚在修理臺邊,手裡拿著一根揍小孩的衣架,冷笑:“賭氣離家出走,怎麼走到電玩城門口了?”
“我…我就隨便走走,碰巧而已。”
“那你GPS定位還挺準。”
“我還要走!我不要待在你家了!”
“你現在走出去,第二天暴斃街頭,老子還要給你收屍。”
“我寧可暴斃街頭,也不要新的爸爸媽媽!而且我自己打工可以養活我自己!”
“你自己打工,能做什麼?”魏封面無表情道,“去店裡給人端茶遞水,還是去洗盤子,還是讓人打殘了手腳去街頭乞討?老子這些年打工吃了多少拳頭,挨了多少白眼,你想試試嗎?”
“那我...我去找姐姐!”
“你找她,她能收留你?她連自己都顧不好。”
“我討厭你,討厭討厭!”
“隨便,反正周末老子就把你送走了!”
小孩趴在沙發上,嚎啕大哭:“我要婆婆,哥哥要把我送走了,我要婆婆…”
魏封用指尖揉了揉額頭,偏頭望見祝敢果正在現場直播,暴躁地扯了他的手機就要甩出去,祝敢果趕緊道:“可不敢砸!你女神在裡面呢!你要把你女神摔死嗎。”
魏封這才注意到,手機黑乎乎的屏幕裡有路安純清秀的面龐,他深吸一口氣,拿正了手機屏幕:“你看到了。”
路安純沉聲說:“魏封,你把電話給小孩吧。”
他將小孩拎起來,解開了綁手的布條,將手機拎他眼前:“你姐有話說。”
路安純又道:“豬肝哥出去,可以嗎?”
祝敢果這會兒正抱著手臂吃瓜看戲,聽到路安純叫他出去,不情不願道:“哎,手機還是我的呢。”
“麻煩豬肝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