顧穗兒本是小家碧玉,因緣巧合腹中懷下尊貴血脈,來到了燕京城,走進了睿定侯府,及至踏入了皇宮內院。
守在那個男人身邊,她別無所求,惟記著他親手教她寫下的那八個字:琴瑟在御,歲月靜好。
細水長流甜寵文一枚,男主冷且寵,女主傻且乖。
第1章
顧穗兒被接回村裡是在一個傍晚,據說當時烏黑的頭發都黏在臉上,臉上掛上些眼淚,兩眼通紅。
大家都說,她應該是在客棧裡被客人糟蹋了。
顧穗兒家窮,鎮子上客棧看她勤快又好看,就僱了她去客棧裡後廚幫忙,當時大家都羨慕顧穗兒能去鎮子上掙錢。
如今顧穗兒遇到這種大事,大家又都開始說道,說客棧老板不安好心,讓顧穗兒幹的不是正經事。
其實顧穗兒這姑娘小時候腦袋曾經撞到過石頭上,一直不大靈光,別人都說顧穗兒有點傻,是個傻姑娘。
不過好在這傻姑娘長得水靈,一雙眼兒跟那山裡的清泉一般,肌膚又白嫩,唇兒比山裡紅還嬌豔,十裡八村就沒一個長這麼好看的。再者顧穗兒勤快,見到人都是笑一笑,大家也都喜歡顧穗兒。
甚至還有的說,顧穗兒就是王母娘娘手底下的小童女下凡,有一些魂兒留在天上了,這才傻。
大家是同情顧穗兒的,心裡嘆口氣,覺得姑娘家遇到這種事不該張揚,可是村子裡到底有些長舌婦,闲來沒事便說,逢二七鎮裡大集,遇到認識的也會說說,慢慢地滿鎮子裡的人都知道,顧家莊的顧穗兒被人糟蹋了。
而被大家各種說道的顧穗兒,因為被人糟蹋,也越發的呆傻了,雖然見了人依然是笑,可是那笑卻進不到眼裡,那兩個眸子依然清澈,可是因為清澈,眼底的悲傷就如同山泉裡的石子一般,清晰可見。
其實她自從被接回來便有些精神恍惚。以前她是每日早早起來幫著娘垛菜喂豬,還要做早飯,拾掇家中前後,如今她是日上三竿不曾起來,坐在炕頭對著外面的日頭怔怔發呆。
終於這一天,隔壁村的石頭哥哥跑來了,他見了顧穗兒,就是一愣。
此時的顧穗兒,憔悴不已,兩眸失去了光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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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踉跄後退了一步,問道:“我隻問你,你被人作踐了,可是真的?”
石頭哥哥姓石,單名一個磊字,他是四個小石頭,顧穗兒都叫他石頭哥哥。
石頭哥哥是和顧穗兒訂過親的,原本說好等顧穗兒到了十五歲就過門。
顧穗兒輕飄飄地抬起眼來,那一雙清澈的眸子雖然是看著石頭哥哥,卻又仿佛飄渺得很,就跟夕陽西下時村子裡升起的縷縷嫋煙一般,找不到落點。
石頭哥哥心中已經絕望,幾乎咬碎了一口牙齒:“穗兒,怎麼可以這樣!”
顧穗兒垂下眼來,淡淡地道:“石頭哥哥,你回去吧。咱們的婚事,就算了。”
顧穗兒其實已經好幾天沒開口說話了,如今一說話,聲音都是啞的。
顧穗兒的弟弟一直從耳屋裡往這邊看呢,自從顧穗兒出了這種事,顧穗兒父母就不讓顧寶兒下地幹活,隻讓他在家照顧好姐姐。
這時候顧寶兒忽然衝過來,對著石頭哥哥喊道:“你既然嫌棄我姐姐,就滾開!我姐姐便是嫁不出去又如何,以後我顧寶兒會養她一輩子!你滾啊,以後不要出現在我家門口!”
其實這幾天,但凡有人說起顧穗兒,顧寶兒就跟一頭鬥牛一樣紅了眼睛。
顧寶兒知道姐姐心裡肯定難受,結果別人還說三道四,如今就連以前對姐姐分外疼愛的石頭哥哥都不要姐姐了!
石頭哥哥嘴唇動了動,還想說什麼,可是顧穗兒已經轉過身,進屋去了。
等到了晚上的時候,顧穗兒的爹娘下地幹活回來,知道了石頭來過,嘆了口氣。
其實石頭這孩子是個好孩子,對穗兒也是很好的。石頭家裡也是有體面的人家,祖上出過秀才,石頭還讀過幾年書的。
現在顧穗兒出了這種事,石頭不要穗兒了,他們也能理解。可是理解歸理解,到底是難受。
顧穗兒的爹這晚上就沒吃下飯,顧穗兒的娘不住的嘆氣,到了晚上睡下,還抹了一番眼淚,口裡念叨著:“我可憐的閨女啊!這以後日子怎麼過啊!”
顧寶兒磨蹭到了姐姐身邊,望著姐姐滿臉呆茫的樣子,終於握住姐姐的手,說:“姐姐,你還記得嗎,小時候你總是背著我,現在我大了,以後我背著你。別人都不要姐姐了,寶兒也要姐姐。等寶兒以後娶媳婦,也要找一個對姐姐好的媳婦,不讓人欺負姐姐。”
顧穗兒努力地收回心神,將目光放到顧寶兒身上。
顧寶兒長得黑,但是壯實,虎頭虎腦的,這時候正一臉認真地望著自己。
顧穗兒勉強笑了下,拍了拍顧寶兒的腦袋:“好……”
她的聲音,很輕很弱,幾乎讓人聽不到。
第二日,小灘子村的石家就來退親了,來的是石頭的大伯石富貴,伯母黃翠花,以及石頭的親娘三個人。
石頭娘也一臉過意不去的樣子,看著顧穗兒嘆了口氣:“穗兒倒是個好孩子,隻是出了這樣的事,我們原本也是有體面的人家,這門親事卻是萬萬不能成了。”
石頭的伯母黃翠花卻是開口道:“那自然是不能成了!穗兒都這樣了,難不成還讓我們石頭娶個二手貨?再者說了,我原本就看著那姑娘有些呆傻,不配我們石頭呢。”
這話一出,顧穗兒爹的臉都黑了,顧穗兒弟弟從裡屋往外看著呢,這時候拳頭都握起來了。
顧穗兒娘沒說話眼淚就啪啪地往下落:“事情都這樣了,我們也沒臉攀這個親,也隻能退了。聘禮我們馬上還你們。”
石頭娘聽了,忙說:“聘禮就不用了,留著給穗兒補補身子吧。”
顧穗兒弟弟聽到這個,已經從裡屋裡翻攪一番,拿了以前交換的庚帖和石頭哥哥送來的聘禮,不過是緞子一匹,花布一匹,粗布一匹。
顧穗兒弟弟將這些放到石頭娘面前,大聲道:“這是你們家給我們的聘禮,如今那些豬肉羊肉還有石榴,倒是早已沒了,回頭我們折現成銀子給你們就是了!”
石頭娘其實倒是很喜歡顧穗兒,顧穗兒那模樣在這幾個村找不出一個比她好的呢。如今這親事不成,雖說自己理直氣壯原應該如此,可是到底心裡過意不去,於是便趕緊說:“那些原不該還的,便是這布匹……”
一旁的伯母黃翠花卻趕緊上前,摟住那三匹布,放到了自家丈夫石富貴懷裡:“這個親事既然退了,聘禮原本就該還回來的。”
石頭娘見那三匹布已經到了大伯懷裡,當下也就吶吶地說了句:“豬肉那些就留下吧。”
一時眾人無言,石頭娘訕訕地笑了下,終於幾個人帶著三匹布離開了。
見他們離開,顧穗兒娘再也撐不住,坐在炕頭大哭起來。
顧穗兒沉靜地坐在裡屋炕上,透過陳年紙糊的窗戶望著外面的日頭。
外面,日頭真好。
第2章
又過了些時候,顧穗兒終於恢復了精神,開始下地幹活了。
村裡人都知道她遇到了這種事,知道她心裡難受,便都約定不再提及這件事。長舌婦們也都互相叮嚀著忍住了不再議論。
可是顧穗兒幹活的時候,卻是越來越笨拙,該拔草的時候,她鋤地,該澆水的時候,她一腳就要踩到河裡的樣子。
除了這個之外,她一直吃不下飯,人消瘦得厲害。
顧穗兒爹娘不讓她下地幹活,隻讓她在家養著,她不下地了,便沒事剁野菜喂豬,拾掇家裡前後,再給家裡人縫補衣服。
隻是這一天,正在剁菜的顧穗兒忽然暈倒在那裡了。
等到顧穗兒爹娘回到家的時候,她倒在那菜板子旁邊也不知道多久了。
顧穗兒爹娘嚇傻了,趕緊去了鎮子裡請來了大夫,那大夫來了後,便給顧穗兒把脈,把了半響,卻是一愣,最後終於道:“這是懷上了。”
大夫看著顧穗兒並沒有梳著尋常婦人的羅髻,便皺了下眉,不過到底沒說什麼。
待送走了大夫,顧穗兒爹坐在屋前石頭墩子上,一句話都不說。顧穗兒娘又流下淚來了,這些日子她眼淚都要流盡了:“這下子,可怎麼辦呢!穗兒怎麼命這麼苦啊!”
顧穗兒弟弟愣愣地站在那裡,卻不知道該怎麼辦。他比顧穗兒小五歲,如今隻有十歲。
顧穗兒爹沉默了很久,終於下定決心說:“這個孩子是不能要的。等沒了這孩子,風聲過去,咱們再給穗兒尋一個人家吧。這附近村子裡光棍多得是,總能有合適的人家的。”
顧穗兒娘聽著,心裡明白也隻能這樣了,可是到底想著原本那極好的親事,村子裡多少人羨慕的,如今平白沒了不說,穗兒如今名聲這樣,再傳出去了,以後還能嫁那個?
便是那和離二嫁女,或者是喪了夫的寡婦,那也是正經事兒,說出去也沒什麼丟人。可是顧穗兒這個,卻是不好啟齒。
這時候的顧穗兒,茫茫然醒來,並不知道發生了什麼事。
顧穗兒娘趕緊去取了一碗米湯,給顧穗兒喂下,口裡柔聲說:“好閨女,你生病了,趕緊喝了這飯,娘馬上去灶房裡給你做好吃的。”
顧穗兒確實也餓了,這倒是好久不曾有的,於是就接過來喝下。
待到喝完了米湯,顧穗兒娘卻沒有去灶房做飯,而隻是叮囑顧寶兒去燒些吃食,她自己則是急匆匆去了隔壁王二嬸家。
王二嬸家有四個兒子三個閨女,一年生一個,生得都怕養不活了,後來也不知道得了什麼法子,竟然再也不生了。
顧穗兒娘想著那大夫都已經走了,不如就先問問這王二嬸吧。
王二嬸聽顧穗兒娘說明來意,卻是吃了一大驚:“哎呦喂,這可是作孽啊!一個閨女家,怎麼就攤上這種事呢!”
顧穗兒娘抹著眼淚說:“這事卻是不能告訴別人的,她二嬸子,我也沒有辦法,現在隻好問問你了。”
王二嬸低頭想了下,說:“我這裡倒是有一個方子,是我婆家姑姑從山上庵子裡求來的,為這個還花了許多香油錢呢。如今給你了,你可不能外傳。”
顧穗兒娘聽了,自然是千恩萬謝,當下王二嬸掀起炕上的鋪蓋,隻見下面一個席子,席子下壓著一個發黃的方子。
她珍重地遞給了顧穗兒娘,又叮囑說:“你不能給外人知道,也要記得,用了再還回來啊。”
顧穗兒娘心中感謝,連連點頭。
待回到家,顧穗兒娘就將這個方子給了顧穗兒爹,從旁偷摸地說:“你趕緊再去趟鎮子上,問問那大夫,按照這個抓藥。如今咱們不用他的方子,倒是也省了銀錢。”
顧穗兒爹接過來,低頭看了看,卻是看不懂,他們一家都是不識字的。
顧穗兒爹當下穿好了衣服,將那一張發黃的紙疊好了放在懷裡,當下就出門上路了。
顧穗兒娘過去和顧穗兒說了一會兒話,胡亂安慰了一番,這時候顧穗兒弟弟已經將飯做過好了,不過是把昔日的粗面餅熱了一熱,又在鍋裡下了點米熬了一鍋湯。顧穗兒喝了剛才那碗米湯,也吃不下東西,顧穗兒娘是沒胃口。
當下一家人也沒吃飯,都怔怔地坐在那裡,半響,顧穗兒終於說:“我爹呢?”
顧穗兒娘忙笑道:“你爹去鎮子裡,有點事兒。”
顧穗兒覺得有些奇怪,不過她也沒說什麼。
她身上懶散,渾身沒有力氣,最後隻能閉著眼睛靠在炕頭上養神。
到了晌午過後,顧穗兒爹終於回來了,手裡拿著一個黃紙包,用細麻繩捆著,顧穗兒知道那是藥。
顧穗兒娘接了那黃紙包,對顧穗兒說:“你如今身子弱,我讓你爹去鎮子上給你抓了藥,你吃了就好了。”
顧穗兒望了眼那黃紙包,低聲道:“我過些日子就能下地幹活了,不要花銀子給我買藥。”
顧穗兒娘忙道:“這不是你暈倒了嗎,大夫給開的,以後自然不給你買了。”
說著這個,顧穗兒娘忙出去,熬藥去了。
顧穗兒弟弟咬了咬唇,沒吭聲,像柱子一樣杵了半天,終於出去了。
到了日頭西斜的時候,藥熬好了,顧穗兒娘端過來,遞給顧穗兒:“來,喝藥吧,穗兒。”
顧穗兒弟弟從外面臺階上聽到了,禁不住睜大了眼睛。
顧穗兒此時隻覺得腹中難受,喉頭帶著惡心,不過娘辛苦熬的藥,又用銀子買的,她便接過來,忍下惡心喝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