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嗯。”顧無憂點點頭,可顯然沒放在心上,仍舊握著一角車簾看著外頭,嘴裡嘟囔道:“怎麼還沒來啊?”
白露看她這樣,無奈搖了搖頭,沒再勸了。
這樣又過了一會,眾人突然感受到一陣地動,顧無憂心下一動,連忙抬頭看去,便瞧見不遠處正有幾千個將士往這邊趕來,李欽遠去的時候隻是一個沒有官職的無名小卒,縱使有人識得他也大多都是看在傅將軍和魏國公的份上。
而如今。
他和魏國公、傅將軍等人並列在第一排,身上穿著得依舊是離時的銀色盔甲,離得越近,藏於銀冠之下的俊美五官便越發清晰。
經了幾個月的廝殺,他的身上籠罩著獨屬於邊關才有的肅殺之氣,可顧無憂看著這張熟悉的面孔卻突然潸然淚下,然後——
“主子?”
“蠻蠻?!”
幾聲驚呼之後,眾人隻看到一個紅色的身影從馬車上一躍而下,她的三千青絲在風中飛舞,腳上那雙並蒂花開的繡鞋踩過黃土,越過眾人,漫天黃沙之下,隻有她身上的那抹紅成了唯一的亮色。
“這……”
傅北看著來人,還未說完,就發覺身邊的人有了動靜。
剛才高踞在駿馬之上,沒有一絲波動的男人在看到那抹紅色身影的時候,突然變了臉,在一瞬地怔楞之後擎僵策馬奔了過去。
遠處的文武百官還站在城門口,身後從邊關而來的將士們也還在緩緩往城門口駛去。
而李欽遠看著義無反顧向他跑來的顧無憂,心髒就像是被人狠狠掐住了似的,等離得近了,他拉住韁繩,不等馬兒停穩就翻身下馬,大步上前,伸出雙手抱住了來人。
傅北看著這番情形,和李岑參說道:“我還是第一次看到七郎這樣。”
身後袁拓等人也一臉驚愕,這幾個月,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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營裡誰看到李欽遠不喊一聲“小李將軍”,雖然李欽遠還沒正式受封,可他們這些人是打心眼裡敬服他。
誰能想到在軍營裡比他爹還嚴肅冷漠的小李將軍,居然還有這樣的時候?
李岑參看著遠處的少年少女,卻隻是抿唇笑了笑,什麼都沒說。
顧無憂的臉埋在李欽遠的胸膛處,即使隔著這樣一層軟甲,她也能聽到那如雷的心跳聲,比沙場的戰鼓還要來得洪亮,其實是有些難受的,他的胳膊那樣用力,抱得她都有些喘不過來氣。
可她舍不得松開,更舍不得掙扎。
這樣的時候,隻有輕微的疼痛才能讓她確信,他是真的回來了。
李欽遠似乎知道她在想什麼,啞著聲音說道:“我回來了。”
“……嗯。”
顧無憂聽到這話,更想哭了。
李欽遠又道:“我把我自己,平平安安地送到你面前了。”
這幾個月行軍打仗,他幾乎沒怎麼好好休息,這樣緊迫也是因為他答應了顧無憂,要在婚期前趕回去……他說好要風風光光娶她回家,怎麼能讓她成為全城的笑柄?
顧無憂一聽這話,眼淚頓時再也藏不住,抽了抽鼻子,哽咽道:“你就知道招我哭。”
李欽遠還要再說,身後的馬蹄聲已經趕到了,傅北坐在馬上,好笑道:“有什麼話,回去不能說?”
身後其餘同李欽遠要好的將士們也紛紛調侃出聲。
顧無憂臉皮薄,連忙從李欽遠的懷裡掙扎出來,看著李岑參等人,輕聲打著招呼,“李伯父,傅將軍……”
李岑參溫聲道:“先回去吧。”
李欽遠點點頭,也沒騎馬,一手牽著韁繩,一手牽著顧無憂的手,直接帶著她往城門口走去……等到了那邊,他先朝太子、晉王行了一禮,而後看著臉色不大好看的顧無忌,恭恭敬敬的行了個晚輩禮,“伯父。”
本來還對李欽遠有些好感的顧無忌,這會又繃了臉,他二話不說直接拉過自己的女兒,然後沉聲吩咐白露,“扶郡主上馬車。”
這種時候。
顧無憂也不會讓自己爹爹下不來臺,朝眾人斂衽一禮,又看了一眼李欽遠,便乖乖往馬車走去。
要登上馬車的時候,她察覺到一道視線,抬眸看去,卻隻看到一堆官員。
“主子,怎麼了?”
“沒事。”顧無憂搖搖頭,沒放在心上,“走吧。”
見她上了馬,隱藏在人群中的趙承佑才又抬起臉,他看著那輛已經落下車簾的馬車,神色復雜極了,剛才在看到她跳下的馬車的一剎那,他有一瞬間想直接走過去,牽住她的手。
可是……
還沒到那個時候。
如果這個時候出去,他所有的準備和安排就全部毀於一旦了。
又看了一眼不遠處站著的男人,一身玄衣軟甲,儀表堂堂……趙承佑
沒想到這一世李欽遠居然還是走上了前世的老路,袖下的手緊攥著,眉宇之間更是多了幾分陰鸷。
今日李欽遠等人是主角。
蕭景行代表的是慶禧帝,慰問完他們,便溫聲說,“父皇已在宮中布置宴席,請各位將軍隨本宮進宮吧。”很快,一群人便往皇城的方向過去。
晉王蕭恪雖然也是皇子龍孫。
可顯然對大周,對這些將士們而言,太子蕭景行才是他們來日要擁戴的人。
他這個一樣受了皇命的人卻被落在最後,隻能眼睜睜看著眾人簇擁著蕭景行離去……他心中是不忿的,但他也早就習慣這樣的處境了,剛要翻身上馬離開,就聽到一道熟悉的聲音,“殿下。”
“承佑?”
蕭恪看著穿著文官服飾的趙承佑,驚訝出聲,“你怎麼還在這?”
趙承佑溫聲說道:“我見殿下一個人,想著那邊也沒微臣什麼事,便留下來陪您走走。”
蕭恪聽到這話,臉上的神色也好了許多,他也不急著上馬,拍了拍他的肩膀,“承佑,多謝你了。”
趙承佑笑笑,沒有多言。
兩人緩步往皇城的方向走去,路上蕭恪還是忍不住說道:“這個李七郎如今是真威風啊,我聽父皇的意思打算封他為懷遠將軍,他今年不過十八,就能位居三品,以後……還不知道會怎麼樣。”
他本來隻是憤慨一言,突然想到趙承佑和李欽遠的關系,又連忙說道:“承佑,你別誤會。”
“無妨,殿下所言也非虛,這位李七公子的確是很厲害的人。”趙承佑一臉溫和,半點也沒有因為他的話感到生氣,隻是看著蕭景行等人離開的身影,似是而非的說了一句,“太子有這位李七公子的幫襯,想必日後也能如虎添翼,更加順遂啊。”
言畢。
餘光瞥見蕭恪皺眉不語,也就沒再多說。
*
邊關大捷,大皇子拔也和大周籤訂了百年條約,百年間,突厥歸降大周,成為大周的附屬國,而李欽遠也受封三品懷遠將軍,一時在朝中風頭無二。
這一下子,連帶著顧無憂的名聲也跟著水漲船高。
從前他們覺得兩人得陛下賜婚是天大的好福氣,又知道李欽遠待她好,更是心生豔羨,而如今見到李欽遠居然得陛下如此青眼,才十八就成了朝中重臣,這要再過幾年,隻怕名聲比魏國公還要響。
豔羨之餘,又紛紛後悔起來。
誰能想到從前浪蕩不羈的李七郎會變成如今這幅樣子?要早知道,隻怕魏國公府的大門都要被人踩破了。
顧無憂卻沒搭理外頭這些話,偶爾聽幾個丫鬟說起也隻是笑而不語。
這日是難得的晴朗日子,顧無憂站在門房,正揚著脖子眺望著,待看到一排馬車,臉上頓時露出喜色。
第142章
“主子,您慢些。”
白露、紅霜兩人眼見顧無憂直往馬車的方向跑去,連忙跟了過去。
馬車那邊的人大抵也聽到了這邊的動靜,一個穿著褐色春衫的婆子打了簾子,而後又朝裡頭的人說了一聲,馬車停下,沒一會功夫便有一個穿著紫檀色繡如意花紋薄衫的老婦人露了面。
她滿頭銀絲用一塊嵌著翡翠綠寶石的抹額綁著,面色雖有些疲憊,但一雙眼睛仍舊透著一股子精氣神。
威嚴、端肅。
身上有著當家人才有的氣勢。
隻那股子氣勢在看到那個熟悉的身影時又化成了柔軟的春水,由身邊婆子扶著她下了馬車,眼瞧著穿著春衫的小姑娘跑到跟前,生怕她摔倒,連忙伸手扶了她一把,等把人扶穩,嘴裡跟著嗔道:“都是要成婚的人了,還這麼莽莽撞撞,也不怕人瞧著笑話。”
顧無憂才不怕。
她快一年多沒見到外祖母了,心裡想念的緊,也不顧周遭這麼多丫鬟、婆子瞧著,笑著痴纏上去,把自己的頭靠在老婦人的肩上,嘴裡嘟囔道:“我來接我外祖母,有什麼好笑話的。”
王老夫人被她逗笑了,伸手點點她的額頭,眉眼溫柔,語氣又軟了一些,“你這孩子。”
“舅舅、舅母他們沒來嗎?”顧無憂說話間往後頭幾輛馬車看了一眼,便瞧見王昭由人扶著走了過來。
王老夫人也瞧見了,臉上的笑淡了一些,沒去搭理人,仍舊握著顧無憂的手說道:“你舅舅這陣子公務繁忙,抽不開身,你幾個表哥也有事,都讓我託了禮送過來……”沒提王秦氏,也就是顧無憂的舅母,王昭的母親。
“祖母,表姐。”王昭朝兩人斂衽一禮。
顧無憂這輩子跟她沒什麼仇怨,心中雖然不喜歡她,但礙著外祖母,該做的面子還是得做的,便也客客氣氣喊了一聲,“表妹。”
王老夫人神色淡淡地點了點頭,又和顧無憂說,“先去看看你祖母,我也有些年沒見她了。”
顧無憂連忙笑著應“好”。
跟顧家的人見完面,又吃了頓飯,顧無憂便帶著王老夫人去了自己的院子,一路挽著人的胳膊不肯松開,嘴裡說著,“我把您安排在我旁邊的院子了,就幾步路,平時說話也方便。”
王老夫人笑著點點頭。
等到摘星樓又四下打量一眼,瞧著院子收拾的很是幹淨、丫鬟婆子也很是周正有禮,心裡便又滿意了一些,待路過一個婆子身邊時,停下腳步,打量一會才低頭問道:“你是仙芝?”
孟嬤嬤一聽這話,眼淚再也收不住,給人磕了個頭,這才紅著眼眶抬起臉,“老夫人。”
看到女兒身邊的舊人,王老夫人的臉上又多了一些悵然,輕輕嘆了口氣,“這些年,也多虧你替蠻蠻管著院子裡的事務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