顧容身邊的管事過來,躬身道:“七少爺,我們要走了。”
傅顯幾人自是不好再留,又抱了抱李欽遠,然後說了幾句叮囑的話,幾人就下了船,卻沒有立刻離開,而李欽遠握著包袱,站在甲板上看著他們,朝他們揮了揮手,心裡卻也想著。
傅顯他們都來了,那顧無憂呢?
她真的聽了他的話,沒來嗎?明明是自己要求的,可真的如此,他卻又有些遺憾。
一年……
他得有一年看不到她了。
這才第一天,他就舍不得了,這一年的時間,他真能撐過去嗎?
徐雍又在旁邊勸道:“七少爺,您進船艙吧,外頭風大,別凍著您。”
李欽遠點了點頭,他又掃了一眼前方,而後朝傅顯幾人揮了揮手,這才轉身進了裡頭,顧容已經在那邊坐著了,握著本書,看到他進來也隻是看了他一眼,推了一盞茶給他,繼續翻著書頁,闲話家常道:“舍不得?”
“嗯。”
“我第一次離開的時候也是這樣,那會我母親和我妹妹還哭了很久。”顧容笑著搖搖頭,又看著他說道:“不過你比我厲害,十七歲就敢出去闖蕩了。”
李欽遠想扯唇笑下,卻笑不出來。
他算什麼厲害,這才第一天就這樣了,說不出,便隻好低頭握著那盞茶慢慢喝著,有人在外頭敲門,等顧容應了是,卻是顧容身邊的那個管事走了進來,朝兩人行完禮,拿著個包袱遞給他,“七少爺,有人給你的。”
“嗯?”
李欽遠看了一眼,見是一個包袱便放下茶盞接了過來,打開一看,卻是一雙鞋子並著幾雙襪子,還有一張字條,上寫“盼君歸”。
心突然跳得很快,就仿佛下一刻就會跳出喉嚨,他握著這隻包袱,忍不住問道:“人呢?”
Advertisement
管事楞道:“人,人走了。”
李欽遠想轉
身往外走,可船已經開了,他甚至能感受到底下輕晃的水波,腳步頓下,他又像是想到什麼,趴到窗邊往外看去,傅顯幾人還站在碼頭,除此之外,還有一輛馬車。
有個紅色身影就站在一株柳樹旁。
眼睛突然就紅了,他手扒著窗邊,一瞬不瞬地盯著外頭看,直到船隻離得越來越遠,直到那邊隻剩下一個虛影,他也舍不得離開,不知道過去多久,隻知道水上的霧氣遮蓋住了一切,他才關上窗回到了座位。
顧容還在看書,見他回來,頭也沒抬地問道:“瞧見了?”
“嗯。”李欽遠的聲音悶悶的,他的手緊緊握著那隻包袱,亦或是那張紙,舍不得握得太重,生怕留下什麼痕跡。
“我家小五吧……”
顧容突然放下書,看著他說道:“又任性又刁蠻。”
言畢。
就瞧見對面的少年抿著唇,一臉不滿地看著他。
顧容突然就忍不住笑了起來,手撐著額頭,看著李欽遠說道:“可她有一個優點,就是護短,但凡被她放在心裡的人,她都會用盡全部去維護。”
“所以——”
他忽然又變得嚴肅起來,“李欽遠,你要是日後辜負了她……”話還沒說完就聽人果斷道:“不會。”
李欽遠看著顧容,語氣堅定,“我永遠不會辜負她。”
明明是空口白話。
可顧容看了他良久,還是信了。
他笑笑也沒再說什麼,隻是看著李欽遠小心翼翼地捧著那袋東西,突然覺得有些扎眼,嘟囔道:“真是有了喜歡的人就忘記哥哥。”明知道一輛船呢,也不知道給他也準備一些。
女大不中留啊。
李欽遠聽他話中酸味頗濃,手上的力道便越發輕柔了,他把那張紙小心翼翼放進荷包裡,然後就看著那袋東西,心裡說不出的柔軟,明知道不該笑的,尤其是在顧容面前,可他還是忍不住,就跟傻了似的,剛才的那股子煩擾和不高興也消失得一幹二淨。
第113章
那豎著“顧”字旗幟的船隻早就越行越遠,可顧無憂卻還是立在原地,不曾離開。
碼頭這邊的風實在是太大了,她身上的鬥篷被風拍得呼呼作響,就連兜帽上的那圈狐狸毛也被吹得迷了她的眼。
顧無憂不得不伸手拂開才能看清東西,可早間霧氣蒙蒙,船隻駛到江中心便被白霧縈繞,連個邊角都瞧不見了。
“郡主,我們回去吧。”身邊白露輕聲勸道。
“嗯。”顧無憂點點頭,似是應了,可那雙眼睛卻還是不曾有片刻地錯開,她仍舊望著那個波瀾起伏的江面,即使那裡早就沒有她的少年郎。
最後還是傅顯他們走了過來,同她說道:“回去吧。”
“這裡風大,你要是得了風寒,他該著急了。”京逾白也跟著勸說。
顧無憂從來到這,再到遠遠送走李欽遠一直表現的很平靜,仿佛昨夜埋在李欽遠懷裡說舍不得的那個人不是她似的,可此時京逾白的這句話卻讓她忍不住紅了眼眶。
她輕輕抿了抿唇,不願把這份軟弱露於人前,硬是把眼中的熱淚逼了回去。
而後回首望向他們,聲音微啞,“走吧。”
回去的這一路,一行人倒是誰也沒有說話,直到把顧無憂送到國公府前,要告辭的時候,京逾白才看著顧無憂說了一句,“我好像一直忘記和你道一聲謝。”
“什麼?”
顧無憂愣了一下。
京逾白坐在馬上,拉著韁繩,笑道:“如果不是你,也不會有現在的七郎。”
“隻是——”
他停了一瞬,“我一直有一個疑問。”
顧無憂沒說話,握著車簾看著他,等著他的後話。
京逾白也沒立刻說話,而是騎著馬又朝人的馬車湊近了一些,那雙清明的眼睛更是一瞬不瞬地盯著握著車簾的顧無憂,頭一次的逾矩,似乎是要看透這層皮,直直望進那個靈魂。
半響。
他才低聲說道:“你和從前的樂平郡主當真是不一樣了。”
這句話,自打顧無憂醒來後便聽過無數回,但京逾白的這句話和旁人不同,旁人是感嘆,京逾白卻是窺探,似乎是要窺進她的內心,看看她這層面皮下藏著什麼樣的靈魂……可她內心坦蕩,卻是一點都不怕,任他這樣看著,緩緩道:“不管我變成什麼樣,你隻要知道,我待他的心和你是一樣的。”
似是沒想到會聽到這樣一個回答,京逾白少有的一怔,轉瞬卻又笑了起來。
他重新退了回去,仍是從前那個守規矩知分寸的京逾白,看著她笑道:“你說得對。”
不遠處傅顯察覺到京逾白還沒回來,轉頭喊他,“大白,你幹嘛呢,走了。”
“來了。”
京逾白笑著應了一聲,朝顧無憂拱了拱手便騎馬離開了,他心中其實一直有所疑慮,顧無憂的出現,對待七郎的不同,以及性格的變
化,都讓他覺得奇怪。
隻是最初,他察覺到七郎待她的不同,便想看看顧無憂是否真的能讓七郎變得不一樣。
後來——
眼見七郎待她越來越好,他自然也不好多言。
至於現在,京逾白扯唇輕笑,風揚起他的發,露出一張風流面,就算真的不同又如何,就如她所說,隻要他們待七郎的心是一樣的,那就夠了。
“駕!”
他揚聲,跟上傅顯等人。
白露看著他離開的背影,擰眉道:“這位京公子今日是怎麼了?說話怪怪的。”
顧無憂笑笑,卻沒理會她的話,也沒去看京逾白離開的身影,她隻是垂眸看了一眼腰間的荷包,纖細的指腹輕輕劃過上頭的松花紋路,這才柔著嗓音說道:“走吧。”
*
草長鶯飛。
過了元月,這天氣也逐漸變得溫暖起來,褪下厚實的冬衣,換上好看的春衣,再把那些帷帳、簾子全部換上一通。
便是迎春了。
今日是顧無憂上學的日子,雖說她最初去書院是為了李欽遠,可如今她也真的是有些懷念書院裡的氛圍了,而且這還有一年呢,她要是日日待在家裡,豈不悶死?
不如給自己找些事情做,也好過日日想他念他,偏又看不到他。
“好了沒?”
顧瑜現在是越發不客氣了,來這摘星樓就跟到自己屋子似的,也沒讓人通傳,直接打了簾子就進來了,看到正彎腰笑著逗弄十五的顧無憂,剛想笑嗤人幾句,可看到她回望過來的那張笑臉,眼神卻是一晃。
張大的嘴巴竟吐不出一個字。
好似過了這個年,顧無憂整個人就跟長開了似的,以前也是極好看的人,如今卻好看到找不出字詞去形容她。
仿佛那些詞匯詩句都太過淺薄,不足以形容她的美。
顧無憂摸了摸十五的頭,接過紅霜遞來的帕子擦了一回手,瞧見顧瑜傻愣愣地看著她,不由抿唇笑道:“怎麼了?”
“沒,沒什麼。”
顧瑜自然不會和她去說,免得顧無憂的尾巴翹起來,一想到自己日日看著,竟還看呆了,又忍不住紅了半張臉,卻是臊得。
顧無憂見她如此便也沒有多問,隻是笑了笑,轉頭吩咐白露等人幾句,而後便披著一件豆青色的鬥篷朝顧瑜走來,她臉長開了,身子也長開了不少,以前和顧瑜差不多的身量,如今也不知是瘦了的緣故還是別的,遠遠瞧著竟要比人高出一
些。
豆青色繡著柳葉的披風下,是一件丁香色的豎領長裙,腰間用一條絲帶系著,裝飾都是極簡單的。
隻有那隻松花香囊,日日佩戴,從未更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