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早先他們還沒騎馬的時候。
傅顯就已經吩咐家奴過來布置中午要吃的東西。
等他們一行人爬到山上的時候,東西都已經布置好了,一溜的肉串和蔬菜,還有一些從外頭酒樓打包來的東西,並著果釀,酒釀。
家奴衝他們問了安,便問傅顯,“少爺,我們留在這服侍,還是……”
“我們自己烤,你們在旁邊烤,還有什麼意思?”說話的是顧瑜,她很久沒有這樣運動過了,這會大概是累著了,正倚著欄杆勻著氣。
跟顧無憂相處久了,她如今也是越來越不顧忌這些了,山上日頭好,她還脫了鬥篷放在一旁,直接席地坐了下來。
傅顯看她一眼,和家奴說道:“你們下去吧,我們自己來。”
“是。”
等家奴都退下了,這裡也就隻剩下顧無憂一行人了。
雖說都是金湯匙養出來的公子、小姐,可他們倒是誰也不嬌氣,直接打算自己上手,東西都已經準備好了,一邊堆著柴火,一邊堆著吃的,甚至就連烤東西的架子也都準備好了。
可到底是富家家奴,估計以前也沒幹過這樣的事,李欽遠掃了一眼,就知道這些柴火不夠,他起身說道:“我再去找點柴火,你們先烤起來。”
顧無憂本來已經準備坐下了,一聽這話也跟著站了起來,毫不避諱的說道:“我跟你一起去。”
李欽遠自然不會拒絕她,拿起她放在一旁的鬥篷要給她穿上。
“熱。”顧無憂往旁邊一躲,不大想穿,她爬了這麼久,後背都開始冒汗了,實在不想穿這厚實的鬥篷。
可李欽遠的態度卻很堅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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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平時都很順著顧無憂的話,有時候還會衝人撒嬌,但隻要涉及到小姑娘的身體,他又會變得嚴肅起來,這會便沉聲道:“山裡冷,穿上,免得待會被風一吹,回去又得感冒了。”
顧無憂說不過他,隻好撅著嘴巴讓他給披上了,等到李欽遠仔細給她打了結,又替她戴上兜帽,這才仰起頭,還是有些不高興的抿唇道:“這下好了吧?”
小姑娘巴掌大的小臉全藏在帽子裡,臉因為走了一路的緣故還有些紅,鼻尖上也還冒著些晶瑩的汗水。
他看得心裡一動,忍不住抬手擦了下她的鼻尖,甚至……還想親她一口。
在她驚詫的目光下,李欽遠收起自己的小心思,隻是抬手笑著揉了揉她的頭,然後朝她伸出手,“走吧。”
顧無憂看了看那隻手,也沒覺得身上的鬥篷有那麼難受了,笑著把手放在李欽遠寬厚的掌心上,嗓音甜甜的應道:“好~”
對於傅顯等人――
大概經歷的次數多了,也就習慣了。
以前或許還要嘖上幾句,現在連嘖都不想嘖了,尤其傅顯今天自己的心思都不大對,哪還有這個闲功夫去理他們的事?他一邊扒拉著柴火,一邊看著兩人離去的背影,餘光瞥見顧瑜,手上的動作便是一頓。
顧瑜正在找吃的,瞥見傅顯看她,皺了皺眉,直截了當的問道:“你看我做什麼?”
“誰,誰看你了!”
傅顯結結巴巴說完,就低下頭,繼續挑揀柴火了。
顧瑜皺著眉,又看了他一會,才輕聲嘟囔道:“奇奇怪怪。”
*
山裡柴火還是挺好找的。
兩個人手牽著手,慢悠悠的走在小道上,倒也不急著找柴火……小情侶就是這樣,見不到的時候總是惦念著彼此,好像有數不盡的話要同對方說,時時刻刻都想在一起。
但真的見到了,便發現,其實就算什麼都不說,隻是這樣安安靜靜的待在一起,就已經很好了。
兩人誰也沒說話,手牽著手,繞著小道走了一圈後顧無憂的步子便漸漸慢了下來。
雖然穿得是爬山專用的靴子,底下的墊子也很厚實,可她到底嬌養慣了,剛才從山下一路走上來,就已經耗費她不少力氣了,現在……她皺著眉,低頭看了一眼鞋子,總覺得腳後跟可能是被磨破了。
疼得厲害。
“怎麼了?”
李欽遠見她停下,也跟著停了步子,見她低頭看著自己的腳,便問道:“腳不舒服?”
“嗯。”顧無憂點點頭,“估計今天走得時間太長了。”
話剛說完,她整個人突然被騰空抱了起來,顧無憂嚇了一跳,腦子還沒反應過來,手就已經掛在李欽遠的脖子上,確定自己被人牢牢實實的抱著,不會摔下去,她這才睜著還有些受驚的眼睛,呆呆地看著李欽遠,結結巴巴的說道:“幹,幹什麼?”
李欽遠本來隻是緊張她的腳,想找個地方給她看一看,沒想到低頭卻看見小姑娘一臉驚慌失措的樣子。
他突然……就有些想逗逗她。
餘光掃了一眼小道,發現不遠處就有一座亭子,他腳下步子不動聲色地往那邊走,聲音卻壓得十分低沉,仿佛透著無邊的情欲似的,“你說,我要做什麼?”
他一邊說,一邊低頭湊近人,聲音又曖昧又喑啞,“這兒就我們兩個人,我就算欺負了你……也沒人知道。”
顧無憂睜著圓滾滾的眼睛,像隻受了驚嚇的小貓,她兩隻白嫩的小手還呈交叉的方式掛在李欽遠的脖子上,眼睛也睜得大大的,似乎在分辨他說話的真實性。
但她看了很久,也分辨不出來,最終隻能眨了眨濃密的睫毛。
她還是有些緊張和害怕的,卻沒有去掙扎抵抗,而是乖乖的把眼睛閉了起來,用細若如蚊的聲音說道:“那……那你欺負吧。”
“什麼?”這次,反而是李欽遠先呆住了。
顧無憂羞得不行,她也不肯睜開眼睛,把臉往李欽遠的懷裡又埋過去一些,瓮聲瓮氣地說道:“你欺負吧。”
李欽遠隻覺得心中那塊平靜的湖面突然翻起了驚濤駭浪,他垂眸看著懷中那個緊閉著雙目,怕得睫毛都在打顫的小姑娘,心中有著無法言喻的滿足。
得多喜歡他,才能說出這樣的話?
他忍不住,停下步子低下頭,大概是突然的湊近讓小姑娘更加害怕了,她濃密的睫毛一扇一扇的,抖得更加厲害了,就連小臉也緊張的都發白了,卻還是沒有露出一絲掙扎的跡象。
李欽遠的心突然軟得厲害。
倘若此時有第三人在場,一定能看到他那張冰雪消融般的臉,所有的寒冰都被暖日消融,就連心中的陰霾也一絲不剩,他沒有說話,隻是在她殷紅的嘴角輕輕留下一個溫柔的吻。
然後。
他就站直了身子,繼續抱著她朝亭子走去。
顧無憂似乎終於察覺到一絲不對勁了,她偷偷眯開一條眼縫,看著暖日下,少年俊美無儔的年輕臉龐,“你……”
李欽遠把人放到石凳上才分出手輕輕敲了下她的腦袋,少年笑容燦爛,唇角輕翹,笑道:“小丫頭,你這小腦袋一天到晚都在想什麼呢?”
知道自己是誤會他了。
顧無憂的臉一下子就紅了起來,又羞又臊,別開臉,小聲道,“那你剛才幹嘛……幹嘛那樣說?”明明是他害她誤會的,偏還要說她。
李欽遠笑看她一眼,也不說話。
他當然是想欺負她的,狠狠地欺負,最好把夢裡的那些方式都演練一遍才好。
可是――
怎麼舍得呢?
他啊,舍不得這樣欺負她,起碼得三媒六聘把人娶回家才能欺負啊。
李欽遠笑笑,半蹲在地上,先幫她把鞋襪褪了下來,然後把她的腳架在自己的腿上,仔細看了一回,腳後跟那邊果然磨皮了,其他地方倒是還好,可就這麼一小塊地方也夠讓他心疼的了。
他試探著伸手碰了碰,小丫頭疼得直接把腳往後縮。
李欽遠的動作一頓,抬頭看她一眼,“疼?”
顧無憂向來是最怕疼的,她兩隻小手緊攥著鬥篷,眼圈都紅了起來,可看著李欽遠擔憂的雙目,卻還是咬著牙,搖了搖頭,很小聲的說道:“……不疼。”
不疼才怪。
李欽遠又不是瞎子,怎麼可能看不出來?他從懷裡掏出一個藥膏,他平時出門都有帶這些的習慣,這會便小心翼翼的從裡面勻了一指,然後抬頭和顧無憂說道:“我給你擦點藥膏,有些疼,你忍著些。”
顧無憂咬著唇,點點頭,她不敢說話,生怕一開口就會忍不住喊疼。
藥膏不是她慣常用的那些,而是帶著一股子草木香,剛剛抹到傷口處的時候,先是有些火辣辣的疼,讓她不由自主地就皺起了眉,但很快那股子疼就被一股子清涼所替代。
她原本僵直的脊背也松緩下來,就連緊咬的嘴唇也分開了。
“疼嗎?”
李欽遠問她。
“不疼。”這回,顧無憂倒是回答的很幹脆,她聞著那股子青草香,有些好奇,“這是什麼藥膏,挺好聞的。”
“是師父給我的。”
師父?
顧無憂有些怔楞,大概看出她的疑惑了,李欽遠便和她解釋道:“金臺寺的了無住持是我的師父,我幼時在寺廟待過一段時間。”
這是顧無憂不知道的事。
雖然前世她跟大將軍是在金臺寺相遇的,成婚後也經常去那兒,但那個時候了無法師已經圓寂了,她自然不知道他們還有這一層關系。
“等過段日子――”
李欽遠這話說得有些小心翼翼,似乎是怕她會拒絕,又輕輕添了一句,“我帶你去見他,好不好?在這個世上,最疼我的……”
他頓了頓,替她穿完鞋襪後,才輕聲說道:“便是師父和祖母了。”
他說完便低下了頭,少年清俊的面龐還帶著些稚氣,他似乎並不大願意坦露這樣的事,對這個年紀的李欽遠而言――
有些東西、有些事是他不願輕易啟齒的。
他小心翼翼,把自己的過去藏得很好很好,好到讓所有人都以為,即便真的隻有他一個人,即便這世上真的沒有人疼他、愛他,他也無所謂。
他是李欽遠。
是瀟灑孤傲的李七郎,是人見人怕的……李七郎。
他才不想要那些人的憐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