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去了也好。
反正定國公寵著她,有什麼委屈,回頭跟人一說,都能替她解決了。
不過以後應該是不會再來書院了。
她這個年紀就算退了婚,估摸著沒多久也該嫁人了,又鬧出這樣的事,估計就算她想來,她家裡人也是不會再讓她出來的。
這樣也挺好的。
他本來就挺煩每天見到這個小丫頭,趕也趕不走,說她也不聽,現在好了,他都不用想法子趕她了,她自己就不會再出現了。
李欽遠以為這樣的結果,他應該是挺開心的,但不知道為什麼,心裡竟然有些悶悶的,他還從來沒有過這樣的經歷,自然也不知道這是因為什麼緣故。
隻是突然間沒了心思。
把手裡握著的瓦片隨意放在一旁,李欽遠坐在屋頂上,手託著下巴,目光望著前面,眼睛裡空蕩蕩的,也不知道在想什麼。
大概坐了有一刻鍾的功夫。
李欽遠眼中的光芒才重新聚攏起來,望著那虛無空蕩的前方,他挑起嘴角,嗤笑一聲,剛想翻身下去,可還沒有動作呢,就聽到一陣說話聲。
“你真的不跟大伯父說?”
這個聲音――
李欽遠停下動作,往不遠處的長廊看,有兩個身影正從不遠處往這邊緩緩走來,披著青色鬥篷的便是顧瑜,她正擰著眉,一臉不高興的和身邊的顧無憂說,“你告訴大伯父,他肯定有法子徹查此事。”
“你難道就不想知道是哪個混蛋在背後傳這樣的話?”
被顧瑜吵了一路,顧無憂的小腦袋都有些暈乎乎的發脹了,她一邊揉著靠近顧瑜那邊的腦袋,一邊輕輕“唔”了一聲,“反正也解決了,就不用麻煩爹爹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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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再說,他要是知道,肯定不準我來書院了。”她可不想因為這樣的事,錯失和大將軍見面的機會呢!
雖然在書院也不是那麼有機會見到大將軍。
但好歹也是在一個書院啊……
“你現在怎麼變得這麼好說話啊?!”顧瑜氣呼呼的,臉都紅了,“你以前那種鬧天鬧地的折騰勁呢?現在有人都傳出這樣的話了,你竟然打算就這樣放過他!”
她越說越氣,紅著一張小臉,“你真是氣死我了!”
眼見顧無憂還是之前那副死樣子,顧瑜氣得跺了跺腳,“我以後都不管你了!”說完就轉身朝平朔齋那邊跑,動作快的,一點都沒有要等顧無憂的意思。
“哎,阿瑜――”
顧無憂站在身後喊了她一聲,見顧瑜沒有停下腳步,便嘆了口氣想去追,可她的腳步還沒邁出去就聽到身後傳來女侍的聲音,“樂平郡主,您弟弟來了,正在外頭候著呢。”
“啊?”
九非來了?
顧無憂有些懵,這個時間,九非不應該在餘家上課嗎?怎麼會跑到這邊來啊?不過奇怪歸奇怪,她還是打算先去見見他。
轉頭看了眼身後,顧瑜已經跑得沒影了,她嘆了口氣,打算過會再去哄她吧。
“走吧。”她跟女侍說。
“是。”
女侍引著她往外頭走,還坐在屋檐上的李欽遠也沒離開,就這樣看著她的身影一步步往前,然後慢慢地消失在他的視線裡。
很快。
李欽遠的眼前又隻剩下蒼白和荒蕪的一片,可他的心情和之前相比竟然變得輕松了許多,就像是原本空空蕩蕩的一處地方現在正被人一點點往裡填著東西。
脹脹的。
還……挺舒服?
風打在他的臉上,李欽遠漸漸回過神。
有教授下節課的先生已經朝這邊來了,他這才後知後覺地想起某位嘮叨的徐先生還在等著他去報道,本來覺得挺煩的一件事,可他這會卻像是心情很好似的,把瓦片重新放好,他翻身挑了個無人的地方,慢悠悠地朝徐復的屋子走去。
*
顧九非站在平朔齋外面的一個亭子裡。
鹿鳴書院是不僅在京城,便是在整個大周,那也是數一數二的書院,百年傳承,又加上是那兩位一手所建,整座書院不僅看起來學識濃鬱,就連書院裡的布置也是雕梁畫壁,十分好看。
他現在面向的便是一汪湖泊以及一座梅林。
此時梅影橫斜,有不少樹上的梅花被風吹落,有些便順勢落入湖泊,順著那流水緩緩往前。
這一幕看著便十分有意境,倒有些像江南那邊的感覺……顧九非雖然從來沒有去過江南,但也讀過幾本地域經談,從他的腦補中,江南應該就是這樣的。
小橋流水,疏影橫斜。
身後傳來腳步聲,顧九非沒有立刻回頭,而是等到那腳步聲近了才轉身,目光所及是兩個人的身影,但隻要看到顧無憂後,眼中便容不下別人的身影了。
就算他再不想承認,他這個姐姐的確是有這樣的魅力,縱使身處百人之中,一眼望去,也肯定是先瞧見她的。
他仔細觀察著顧無憂的臉,沒哭過,也沒生氣的痕跡,甚至還掛著笑,瞧見他看過去就興衝衝的跑過來和他說話,“你怎麼來了?”
顧無憂彎著月牙似的眼睛,望著他,有些高興也有些好奇,“這個時間,你不是應該在餘家上課嗎?”
顧九非沒立刻說話。
而是看了顧無憂身後的女侍一眼,女侍聰慧,躬身一禮便先告退了。
等她走後,顧九非才開口,也沒在家裡時對顧無憂的那種恭敬,語氣淡淡的解釋自己在這裡的原因,“開春就要考試了,先生讓我先來書院看看,正好今日得空,我就跟他一起過來了。”
本來隻是四處看看,再見見幾位先生,沒想到之後會聽到那起子流言。
顧九非想起自己剛聽到那些小廝、女侍說起這話時,自己的心情,就像今早在胡同裡,聽李欽遠漫不經心說起顧無憂時一樣,一下子就被點著了。
想跟人打一架的那種感覺。
隻是念頭過後,他又覺得自己這樣的心情實在荒誕。
顧無憂的名聲越壞,他越有利,他就該由著他們去傳才是,最好傳到整個京城都知道,最好顧無憂再不管不顧的鬧一場,讓所有人都知道她的驕縱脾氣……
他是這樣想的。
卻在先生準備帶著他離開時,硬是找了託辭留了下來。
然後就有了現在的一幕。
顧九非今年不過十歲,身量還不算很高,雖然比同齡要高出不少,但跟顧無憂相比,也隻是高出那麼一點點,現在他披著一身藍色大氅,額頭上戴著一塊藍色抹額,明明還是個少年模樣,卻硬是扮得一副老成樣子,背著手,看著顧無憂說道:“我聽說,有人在書院傳你退婚的事?”
“啊?”
顧無憂有些無奈,她低著頭嘆了口氣,“怎麼連你也知道了啊?”說完,不等顧九非開口,又連忙抬頭道:“你回家不許說起今日在書院裡的事,我已經和二姐、七妹說好了,她們也不會說的。”
顧九非皺了皺眉,又一次搞不懂顧無憂要做什麼了,“為什麼?”
“沒為什麼啊。”顧無憂說道:“反正我本來就退婚了,這是事實,再說,現在事情也解決了,他們也不敢亂傳了。”
道理是這個道理。
但顧九非總覺得這不符合顧無憂的性子。
按照顧無憂的脾氣,被人傳出這樣的話,不鬧個天翻地覆怎麼可能?這次竟然就這樣算了?不過想到這次顧無憂回來,做得那些事,說得那些話,也的確是和以前不大一樣了。
他不動聲色地觀察著她,試圖從這張臉上看出什麼。
但看了半天,也看不出個究竟。
難不成這人真的改了性子不成?可這可能嗎?不是都說江山易改本性難移嗎?又或者……這人是被什麼山精妖怪附身了?
顧九非心裡不著邊際的亂想著,直到顧無憂又期期盼盼的問了一句,“可以嗎?”他才回過神,低頭,目光淡淡的望了她一眼,半響,語氣生硬的回道:“隨便。”
“反正不關我的事。”
他說得冷淡又疏遠,顧無憂一聽這話卻重新揚起笑,她笑起來的時候很好看,眼睛彎成月牙的形狀,裡面盛著的光比頭頂的太陽還要來得璀璨。
顧九非很少能看到她這樣的笑。
至少面對他的時候,顧無憂從未這樣笑過……所以在這樣一個時候,顧九非看著這樣的顧無憂,一時竟然有些晃神,等回過神,他連忙側過眸子避開她的視線,小臉還板著,薄唇也輕輕抿著,負在身後的手緊握著。
風吹打著帷幔。
不遠處的湖泊裡落下的梅花越來越多了。
顧九非盯了半天才轉過頭,看著顧無憂問了一句,“你真的,不喜歡趙承佑了?”這是他知曉顧無憂退婚後,便一直存著的疑惑。
他明明記得。
顧無憂很喜歡很喜歡趙承佑,每次回來都要買一大堆東西,然後等回琅琊的時候給人帶過去。
怎麼突然說退婚就退婚了?
“啊?”
顧無憂似乎沒想到會從顧九非的口中聽到這個名字,又或許是她自己也太久沒聽到這個名字了,一時倒是愣了半天才回過神。
她搖搖頭,“不喜歡了。”
她對趙承佑早就沒什麼感覺了,愛和恨,全部葬送在前世,如今的趙承佑於她而言,就是一個熟悉的陌生人罷了。
說完。
顧無憂自己先笑了,她彎著眼,語帶輕松的和他說道:“以前傻乎乎的,覺得隻要自己付出的多點,他總會喜歡我的,後來才發現……”
頓了頓。
她沒繼續往下說,隻是看著顧九非,認真道:“我現在是真的一點都不喜歡他了。”
“那你――”
顧九非想起今早在胡同裡,顧無憂望向李欽遠時,那雙帶著全盤信任和歡喜的目光,覆在身後的手一緊,聲音也有些哽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