奶奶大壽這種事,可不在我的工作範圍以內。
紀向琛說:「到時候會有不少大亨到場,讓你去是讓你把眼睛擦亮。」
「是!」
我懂了。
他是重生歸來伺機潛伏的復仇公子,表面是乖巧和善的富圈少爺,實際上在名利場上安插自己的心腹,將ţų₆家族資源暗中帶走。
我就是那個心腹。
責任重大,任重道遠。
19
紀家老宅一般人進不去,是紀向琛開車來接我的。
我穿了一條黑色露肩魚尾裙,上車的時候凍得有些發抖。
他一臉黑線地看著我:「你是去表演的嗎?」
我:……
他是資本家,是人民幣。
我在心裡對自己再三強調,擠出一抹好看的笑。
「這種壽宴不應該穿得正式點?」還有好多商業大亨。
紀向琛看著我,眸色深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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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用,正常穿就好。」
我了然,既然資本家都這麼說,我又矯情什麼呢。
我上樓火速換了衣服。
針織長裙外搭紅色大衣。
一路上紀向琛沒說話。
到了地方,我就知道這個正常穿的我是全場最不正常的人。
一個看著三十多歲的女人穿著一款抹胸高定,舉著酒杯朝紀向琛走過來。
「小琛,來了。」
紀向琛:「嗯,大嫂。」
我心神一凜,這人就是紀向琛的大嫂,真正的名媛千金。
高叔華。
她眼神自然又溫和地看向我,沒有一點被打量審視的不舒適。
紀老太太在三樓,紀向琛帶著我穿過人群上樓。
紀向琛很受寵,我一直知道他有錢,剛開始還覺得他是家中爭家產失敗被放逐的小兒子。
但直到此刻我才發現,像紀家這種頂級豪門,越是人上人,就越是謙遜溫和。
並不是所有資本家都像是沈家那樣的……
紀老太太將我留下,趕紀向琛走。
「你去書房,你大哥有話問你。」
我一怔,有些緊張,和紀向琛對視一眼,紀向琛也是一臉意外的模樣。
我不自覺地攥了攥手心,是我意想不到的冷汗。
紀向琛說:「奶奶,不用吧。」
高叔華罵他:「讓你去就去,有我在呢。」
紀向琛看了她一眼,給了我一個我看不懂的眼神,轉身走了。
「那我早點回來陪奶奶。」
我聽見紀老太太嗤笑的聲音。
20
八年前,沈太太牽著我的手,帶著我坐在真皮沙發上。
她一臉雍容,笑著對沈彥說:「你去給念清拿杯牛奶去。」
我那時還沉溺在男朋友居然是沈家繼承人的震驚裡,腦子轉得比平時慢了不少,沈彥又是個乖寶寶,聞言便笑著欸了聲去幫我拿熱牛奶。
等人走了,沈太太才意味深長地打量著我。
「我們家沈彥的情況,想必你是早就了解了的,但關於你,」她輕笑了聲,裡面夾雜著被我忽略了的嘲諷,「他談朋友的事我也是剛剛知道的,能跟阿姨說說,你家裡是什麼情況嗎?沈彥不願意告訴我。」
沈太太的手柔嫩細滑,哪怕她比我老了二十多歲,但是這雙手絕對看不出這一點。
被她拉著的手,泛著冷意,讓我渾身不自在。
我告訴她,我父親早亡,我媽一個人帶我。
沈太太沉吟:「單親媽媽要是想帶大一個孩子,要付出不少呢。」
我點頭:「所以我從大一開始就在學校食堂兼職。」
我媽為了供我上學,把我拉扯大,確實付出了不少。
沈太太突然捂唇笑了。
在我滿臉詫異裡,她解釋道:「念清你知道嗎?剛剛和你的談話就跟和我們家扶貧的貧困學生的說的話一樣呢,一時恍惚了。」
她幽幽道:「不過真沒想到,我兒子居然會著了這種人的道。」
我如墜冰窟。
那一瞬,就像是被人從頭到腳潑了一桶冰水。
就好像,我是人們眼中的小醜。袒露在人前,供人嬉笑。
我所遭受的苦難,是她眼中的茶後笑料。
我們的努力,不過是她們指縫流出去的一點施舍。
沈彥笑鬧著朝我抱怨:「家裡阿姨居然熱的是混在優質奶裡的過期奶,害得我等了這麼久。」
他在向我解釋。
我看著他:「阿彥。」
「嗯?」
你覺得,沈家,你家,可能會有放過期的牛奶嗎?
又為什麼偏偏是我來的時候熱的這杯?
我問:「為什麼不告訴阿姨我家裡的情況呢?」
他一愣。
我還在繼續問:「我和我媽媽憑本事賺錢,最艱難的時候都沒有乞求過別人的憐憫,我的家庭有什麼拿不出手的呢?」
為什麼要笑呢?
他上前想拉我的手,有些慌張:「念念,怎麼了嗎?」
我後退一步避開。
「我要出國了。」
沈彥瞳孔睜大,我看著少年一臉呆愣的模樣,有些不忍。
「我會回來的,我會努力,努力夠到你,讓你能把我堂堂正正地介紹給你媽媽。」
21
我沒有拿沈太太的錢。
沈彥一直以為是他媽媽資助我,一直以為我是他們家扶貧的貧困學生裡的一員。
我去哈佛的第一年,媽媽查出乳腺癌,花光了家裡所有的積蓄。
原本為了資助我的學業,我們賣掉了家裡的房子,後來我把這筆錢拿了出來給媽媽治病。
自己在國外勤工儉學。
我不需要任何人的施舍。
所以,不管是 8 年前還是現在,我面對沈家人,面對沈彥,都沒有半點愧疚。
哪怕現在網上因為沈彥的一條微博鬧得沸沸揚揚,我也問心無愧。
此刻,沈太太看著我,當年遊刃有餘的微笑不見,眼神不可置信又滿腔憤怒。
我卻已經無感了。
她怎麼想的,我已經完全不在意了。
好也好不好也罷,我都不在意了。
紀老太太的壽宴,全城的有頭有臉的人都來了。
區區沈家,又怎麼敢缺席。
我像是個小輩,扶著紀老太太的胳膊,她帶我見了很多她的老朋友,很多財經雜志、軍事雜志上常見的人。
有人問我是誰。
紀老太太說:「小琛從國外請回來的明珠,小姑娘不容易也很努力,以後你會在新聞上常看到她的。」
我說不清是什麼感受。
扶著紀老太太入座,一桌全是長輩,我就站在紀老太太身後。
他們聊得很歡快,都是些輕松的話題。
紀老太太還聊到紀向琛上個月抱著她大哭的囧事。
我覺得好笑。
雖然插不上話,但是沒有任何尷尬不適。
紀向琛從樓梯上下來,我臉上帶著笑意,似有所感,我抬眸,和他對視,紀向琛收回視線。
他今天好好收拾過,再加上常年健身,渾身上下有一股資本家的狼性。
高叔華揶揄道:「還怕我們欺負小念?這麼著急。」
我和紀向琛對視一眼,隻一眼,他收回視線。
紀向琛沒說話,問我:「聊什麼呢,笑得這麼開心?」
真能耐,挑了個捏得動的軟柿子。
我一本正經地回答他:「在說您抱著紀奶奶哭的事。」
紀向琛看著我,漆黑的眸底翻湧著未知,我避開了。
「奶奶,不帶這樣的,您讓我在下屬面前臉都丟沒了。」他撒嬌似的抱怨。
在場又笑作一片。
我卻沒了笑意。
我剛剛逾越了,輕松的氛圍滋長了我的膽子。
我竟然打趣了老板!
好在紀向琛沒有計較,也算是圓過來了。
晚宴結束,紀向琛招呼我:「走了。」
高叔華親自把我們送出去。
路上她問了我們一些工作的事。
都不敏感,我一一答了。
有人把紀向琛的車開出來,我上了車,透過車窗看見高叔華在和紀向琛說話。
不知道高叔華說了什麼。
紀向琛眉梢微挑,眼眸又亮又黑,墜著野心。
高叔華走了,紀向琛上車。
路上,資本家說:「會上見過的人今晚全部摸清,尤其不要放過競爭對手。」
我悄悄翻了下手機,手機亮出微弱ţṻ⁷的光。
20:01。
不是不報,時候未到啊。
22
第二天我接到公司前臺的電話。
沈彥來公司找我。
我知道瞞不住的,昨天見到沈太太的那一刻,我就已經料到了。
我下樓,將沈彥帶出公司,帶到公司樓下的咖啡館。
我看見沈彥眼下的黑眼圈,渾身的疲態。
「念念,對不起。」
「電影的事你沒必要道歉的,你是老板,你說了算的。」
沈彥搖頭,模樣有些痛苦:「不是,是何皎,念念……對不起。」
我攤手,表現得很大度:「沒關系,我原諒你了。」
沈彥一愣,隨即苦笑:「別開玩笑了好嗎?」
我認真地看著沈彥,我怎麼也想不到,那個少年有一天會變成現在這副模樣。
「沈彥,那你今天找我,是已經決定好了嗎?你想和何皎解約嗎?」
沈彥的神情有一瞬間的呆滯。
他沒有想過。
他隻是徘徊在我和何皎之間,哪邊都想擁有,哪邊都不想失去。
我的存在讓何皎顯得像個替身,他為何皎委屈,覺得對不起何皎。
我的決絕又讓沈彥如夢初醒,他已經不愛我了,隻是在強迫自己愛我。
沈彥眼眶微紅,看著我有些可憐:「念念,給我點時間讓我考慮下好嗎,我現在腦子有些亂。」
我這次回國,很多時候都在想。
眼前這個人,到底是不是我拼了 8 年都要見的那個男人。
即使我自欺欺人地告訴自己不是。
但是護著兩個不同的女人時,滿臉心疼的表情是一樣的。
就像他現在悲痛難受的模樣,跟 8 年前我說我要出國時抱著我哭是一樣的。
我哼笑,站起來。
「沈彥,你不用考慮。」
我看著他,在他呆滯的目光裡,表露著我心裡的憐憫。
「是我不想和你在一起了。」
我說出了內心最真誠的想法。
「現在的你讓我覺得惡心。」
沈彥不可置信,攔住我。
「你什麼意思?念念,你……你不愛我了嗎?」
我覺得也應該正式給過去做個告別了。
「沈彥,我曾經很愛你。這 8 年很苦,我遇到了很多事,很多次我都想回國,你是支撐我這麼多年的唯一動力。
「我可以為了你堅持 8 年,因為我愛你。
「你問我不愛你了嗎。」
我輕柔又堅定地告訴他。
「是的,我不愛你了。
「愛你的這些年我問心無愧,不愛了我也絕不回頭。
「沈彥,我絕不做你的二選一。」
23
我平靜地從咖啡館出來,走進電梯。
一路上大腦空白,最後順著樓梯走上天臺。
沒想到居然在頂層看見了紀向琛。
他開口:「怎麼了?」
我沒說話,就是突然覺得眼眶溫熱,眼前一片模糊,蒙著水霧。
我原本以為已經不難受了,但是眼淚控制不住,難言的委屈噴湧上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