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因此,我似乎落了個毛病,見到吃的就拔不動腳,符羨安顯然很會捏我的七寸。
吃到一半,符羨安回來了。
別問我為什麼知道。
因為他那煩人的聲音比他的人走得快多了!
「椿月,椿月,朕下朝了!朕來了!朕已經又有兩個時辰沒看到椿月了!」
「朕生氣了,那些無用的食物竟然比朕還有魅力。可惡啊,朕想要她留下,竟然隻能靠美食!可惡啊,朕這張俊臉,朕這八尺有餘的健碩身軀,朕臉往哪裡放?!」
我舉著筷子,上下掃了一眼他八尺健碩身軀,回想了一下他那龍袍之下的美好肉體。
咳咳咳,我被嗆到了……
「急什麼?沒人跟你搶。」符羨安長腿一跨,穩穩落座,神色平靜地看了我一眼。
我眯著眼,在他那張臉上來回巡視著。
這狗皇帝是哪家店鋪出品的痰盂,這麼能裝?
「怎麼?朕臉上有花?」他嘴上這樣說著。
心裡的聲音卻是:「椿月!你終於發現了朕的美貌,沉迷於朕的美貌無法自拔了嗎?!椿月,你的眼睛終於不瞎了啊,感謝符家老祖宗顯靈——」
「皇上,您還是安靜吃飯吧!」
我嘴角抽搐,捂著臉,已經無法直視他那張拉著嘴角,硬是裝作冷淡無情的面容了。
符羨安輕哼了一聲,卷了袖子,慢條斯理地開始吃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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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戳著筷子,心裡頭開始正視我能聽到符羨安心聲這個問題。
我原以為,他是要報復我的,可是我這一天聽下來,發現他似乎,似乎好像不討厭我?
還、還有點點喜歡我?
這是可能的嗎?
可是他為什麼喜歡我?
他喜歡我什麼啊?我改成不成?
對哦,我現在可以聽到他的心聲,那我是不是就可以跟他的心聲反著來?!
我就不信,他這樣還能喜歡我!
打定主意,我就想試試,我還沒行動,符羨安開口了。
「麗妃,你既已知罪,下次可還敢再犯?」
「椿月啊,八十八次了,從毒酒、到焚香、到推河裡再到用劍戳,朕躲得真心不容易。你要是還這麼堅持,萬一哪次朕沒躲過,一命嗚呼了可怎麼辦!」
「朕死了,可怎麼辦!朕死了,就不能愛椿月了,朕還想愛椿月一輩子,所以椿月啊,別總想著嘎了朕啊!」
我聽著腦海裡哽咽慘兮兮的聲音,一時之間有些不忍,但我也不是真的要置他於死地,隻要他放我出宮就好了。
我問他:「那皇上,您能放我出宮嗎?」
放我出宮,我就不會嘎你了。
他臉色一黑:「不能!」
那你問個屁!
談判再次失敗,我開始執行符羨安討厭椿月計劃。
我向來吃飯小口,但速度快,因為這樣能吃更多東西。
符羨安的聲音適時響起:「雖然椿月有時候很讓朕難過,但你看她吃飯的樣子,朕很難不喜歡!」
我下一秒就將整個嘴巴塞滿東西,而後誇張地朝他展示。
他看了我一眼,轉過頭,沒說話。
「怎麼會有人,吃飯這麼可愛,像隻小倉鼠。」
我:???
……
我走路健步如飛。
他的心聲:「椿月這四肢有勁的樣子,看著就很健康!」
於是,我扭著走。
他來一句:「嗐!不必為了朕學這些無用的禮儀,椿月心裡果然有朕。」
我摳摳搜搜地存例銀,為了逃跑做準備。
他:「椿月果然勤儉持家,老符家顯靈了!」
於是,我揮霍無度,美酒浴隨便泡!翡翠玉看不順眼砸了!萬金一錢的紫檀香隨手倒在池塘裡……
他:「朕有錢!朕的私庫就是為椿月準備的,她這般用心地花朕的錢,她心裡果然有朕!」
算了,毀滅吧!
4.
月華如練,大地鋪上了一層素白。
我趴在冷宮的窗臺上,有些惆悵地望著茂盛的海棠樹。
還是想逃,想去看高山巍峨,想去看沙漠廣闊,想去看雲海翻騰。
我學了一身的武功,我的劍應該肆意揮揚,行俠仗義,而不是在這四四方方的宮殿裡,一望無際地孤獨。
想逃的思想路上,我想到了符羨安,我對他似乎,並非一點情都沒有,隻是我不願意為了他,放棄我自己。
哪怕,我似乎知道他愛有我很多,我也不願,我不願過這樣的人生。
這夜,我細細等了半晌,發現符羨安竟然沒在我腦子裡鬧了,剛想放心睡下。
大殿的門被一腳踹開,一身酒氣,兩頰微紅的符羨安跌跌撞撞地走了過來,一屁股往我床上坐下。
他端著一張冷紅的臉,還認得我是誰。
「麗妃!朕,朕喝醉了!」
「看出來了……」
「你,還不幫朕寬衣?」
「你讓他們來……」
「不行,他們毛手毛腳的!」
呃,或許您忘了,我好像也不是嫩手嫩腳的人?
我還記得,我第一次給他系腰帶,力氣太大,直接將腰帶扯斷……
我認命地爬起來,準備讓人送水。
爬到一半,腰身被人一掌抱住,符羨安一手將我攬在腿上,臉頰貼著我的背。
「不許動。」他說著,沒了聲音。
可他心中那許多想法,又闖了進來。
「嗚嗚嗚,椿月啊,你,你為什麼不愛朕呢?」
「朕恨李尚書,朕要降他的職,誰讓他當著朕的面秀恩愛!」
「別人家的夫人,日日都要尋夫君,椿月你怎麼除了吃就是睡,朕呢?朕,朕沒有在你心裡嗎?!」
「椿月啊,椿月……朕好難受,朕就想,就想你能愛我……一點點也成。」
我背對著他聽了半天,轉身過去,捧起他的臉,躊躇了一下。
「皇上,你真醉了嗎?」
「皇上?」
看來是真醉了,我這才鼓起勇氣,輕輕地將唇印上他的臉頰。
有的,我在心裡想,椿月也喜歡皇上,不止一點點。
我入了宮後,才知道,符羨安不是個壞皇帝。
他勤政愛民,心懷天下,足智多謀,無論朝堂抑或黎民市井,他都殚心竭力地為著。
他懲治貪官汙吏,翻了陳年舊案,如今天下河清海晏。
而那所謂的刺殺,也不過是舊官的報復。
我設計了那麼多次的刺殺,其實沒有一次是真的,我隻是想他厭惡我,殺了我也罷,放了我出宮最好。
唇上突然傳來痛意,我眉頭緊皺,睜開眼睛,就看到符羨安那雙清亮的瞳孔。
我心下大喊不妙,卻為時已晚。
他眼眸含笑,大掌揮下錦帳,咬著我的耳尖,熱熱的氣息打在臉頰邊上。
「這是……麗妃你主動引的朕,那朕就勉為其難了……」
……
我不該,我真不該,現在就是一個悔!
我不該心軟,不該佔便宜,我就親了那麼一下,第二日,身子都險些散了架。
5.
過了幾日,有使臣來訪,符羨安讓人將我放出冷宮。
我戀戀不舍地同冷宮嬤嬤告別,嬤嬤拉著我的手,眼睛都笑沒了:「娘娘走好,歡迎娘娘下次再來!」
使臣設宴在華乾殿,我一身宮裝出席,符羨安拉著我的手坐在上座。
這樣重要的場合,他的心思依然蹦跶個不停,我僵硬著笑容,腦子簡直快被他吵死了。
「嘖,王將軍今日穿的這是什麼玩意?會見使臣,正是彰顯我國力的大好時機,怎得穿得如此酸不拉幾?」
「戶部尚書又在打瞌睡,這老頭能不能行?」
「劉御史家中夫人管得那麼嚴,眼珠子還敢一直盯著舞姬看……」
「那左相的千金,為何看著朕,眼睛一直抽抽?眼睛有毛病怎得不去看大夫?」
我捏著酒杯,實在忍不了了,我微笑地看著符羨安,脫口道:「皇上,別吵了!」
話一出口,我愣在原地,完蛋,露餡了……
符羨安嘴角僵硬地看著我,歪頭示意:「朕沒說話……」
我僵著臉笑了笑:「臣妾聽錯了,皇上繼續……」
符羨安狐疑地看著我,我表示無辜地眨著大眼睛。
這時,底下的異國使臣跪地,右手用力地拍了下胸口,大聲道:「天朝皇帝!我王特命臣下帶來一份天大的寶物,請允許臣下將寶物獻給您!」
我看著使臣金白色的頭巾和胸前叮當作響的飾物,又想到這個外邦據說是出了名的有錢,心下開始期待究竟是什麼樣的寶物這麼隆重。
符羨安瞥了我一眼,見我一臉興奮,勾著唇道:「那便煩請使臣呈上來吧。」
使臣莫名其妙地對著我笑了一下,而後抬手拍了兩下。
一陣香風襲來,伴隨著一陣清脆的銀鈴聲,一位身姿曼妙、婀娜窈窕的女子從殿外走了進來。
女子一身異族裝扮,緋紅的衣裙像彩霞飄在身後,纖細白皙的手臂上掛滿銀釧,額上的吊墜點在豔麗的兩眼之間,薄薄的面紗之下,一張豔麗容顏隱約可見。
殿上靜默了一會兒,就連我也愣住了,我進宮前也見過不少異族女子,但像眼前這位一步一移都讓人魂傾的,著實少見。
所以,這就是使臣說的大寶貝嗎?
我下意識看了眼符羨安,他此刻目光也一動不動地盯著那個大寶貝,像是被勾了魂一樣。
果然,我心下微酸,他果然是容易見色起意之人,狗皇帝!
可是,看了眼異族大寶貝,我又覺得,嗐,也不能怪男人,我也愛看……
使臣見殿上的場景,顯然十分得意,笑道:「這是我王最疼愛的女兒,涴雅公主,公主是我月衹國的無上珍寶,今日,將此珍寶獻於皇帝,以示邦交友好。」
涴雅公主抬起一雙明眸麗眼,盈盈一拜:「涴雅拜見陛下,拜見娘娘。」
我四隻手指在桌底下,已經將裙擺揪得不成樣子了,我為什麼要不開心,好奇怪,如果符羨安能夠喜歡別人,說不定就能放我出宮了?
這樣一想,我又看開了。
符羨安轉頭問我:「麗妃,覺得如何?」
我剛想開,於是非常大度地笑道:「皇上喜歡的話,就將涴雅公主放入後宮好了。」
我話一落,符羨安的臉色黑得像鍋底一般,看著我的眼神像是想要將我凌遲。
這會兒,我在腦中仔細聽他的心聲,卻什麼也沒聽到。
後來,符羨安還是沒有納了涴雅公主,他不知因何故發了一通脾氣,誰也不敢惹他,納妃一事就這麼擱置。
自那日宴會後,符羨安好幾日不曾來找我,我也沒再聽見他任何心聲,反倒睡了幾次好覺。
幾日後,我路過裕華殿,這長久無人居住的宮殿煥然一新,宮人進進出出地忙著。
稍一打聽,我才知道,原來符羨安不知怎麼跟涴雅公主又見上了面,宮裡傳聞當今聖上徹底為公主傾倒,不僅親自為她挑選宮殿,還挑了離乾清宮最近的宮殿,甚至允許公主未封妃就住了進來。
回了宮,我揪著袖子,心裡有些難過,可我又覺得不應該難過,我很快就能出宮了,不是嗎?
符羨安一步都未曾踏進我宮裡了,但是他與公主的每日樂事一個不落地飛到我耳邊。
譬如,他今日又命人八百裡加急,給公主送上了家鄉的水葡萄。
譬如,他退掉了一堆奏折,陪著公主遊湖,看公主跳舞。
譬如,公主喜歡的小貓,他都賜了品級……
他越來越喜歡公主,我的待遇就越差,宮裡人見風使舵,連上的菜都是往日我不愛吃的。
沒意思,真沒意思,我想著,此時不逃,更待何時?
反正符羨安現在沉浸在溫柔鄉裡,大約不會想起我了,正是我出宮的好時機。
於是,連著幾日,我都在宮裡的各個角落挖銀子,那都是我藏著要逃跑的盤纏。
到了逃跑那一日,月黑風高,星月稀朗,我挎著一個包袱,換上了我來時的衣服,一腳踏在窗臺上,最後看了一眼這個地方。
下一秒,我就要起飛了。
突然,一個震天的聲音響了起來:「椿月!」
我腳下一滑,差點摔了個狗吃屎。
大殿門被踹開,一身玉袍的符羨安緊張地看著我:「椿月,你、你又要逃?你先下來,下來再說!」
我緊緊地挨著窗沿,一臉戒備地看著他:「你、我、我沒拿你很多東西,我拿的都是我自己的,我隻是想走,我沒犯罪!」
符羨安一手不停地示意安撫我,一邊朝我走近:「麗妃,朕錯了,是朕不對,朕不該為了什麼公主冷落你,朕發誓,以後再也不會有這種事了。」
他輕聲細語地道歉,我鼻間一酸,眼淚險些掉下來。
我不相信他,以前街上看破紅塵的王婆婆教我,男人的話不能信,男人說沒有下次,那絕對還有無數次。
可是,我下一秒又聽見他心中的咆哮。
「該死的,該死的沈狀元,給朕出的什麼爛主意!」
「椿月啊,不是朕要這麼做的,是那個沈狀元說,要讓你注意到朕,為朕吃醋,可以用旁的女子試一試的,朕真的信了。」
「但朕跟那個什麼公主可什麼都沒有發生!朕跟她一處的時候,還是很想椿月!」
「可是,這個方法竟然沒用,椿月不僅不吃醋,甚至連看都不來看朕!」
「後來朕又向沈狀元請教,這狗東西原來當初話沒說完,他向朕哭訴,他拿這法子試自己夫人,結果夫人跑了,現在還沒找回來!」
「幸好,朕醒悟得及時!」
我聽著聽著,愣神了,竟然不由自主地同情這個該死的沈狀元,活該他夫人跑了!
符羨安腳下一動,速度極快地將我攔腰一抱,而後將我緊緊地摟在懷裡。
仿若失而復得,像擁著世間最寶貴的東西一般,將頭埋在我脖間,低聲道:「椿月,你別走,朕走不出這皇城。倘若你走了,這江湖無盡遠大,朕不知如何還能再找到你,朕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