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仍舊是笑,和以前一樣。裴昭特別討厭的那種,因為看上去好像我是掌控全局的操盤人,而其他人隻是棋盤中被操控的一子。
這種被人安排好的無力感讓他特別厭惡。
但是現在,裴昭順著我的笑也露出了牙。
和戚承明不同,他總是一臉愁容。
希望我趕緊死又舍不得我就這麼沒了。
糾結的心情讓戚承明每次來看我都有種便秘的掙扎表情。
裴昭笑得很陽光,那種以謊言為定心丸,蒙蔽雙眼笑得無知,所以特別純真。
盡管他的手在抖。
「你這樣我都舍不得死了。」
裴昭的手抖得更厲害了,但他還是笑呵呵的。
「瞎說什麼呢,你怎麼會死呢?」
「死之前能讓你對我這麼盡心盡力也值得了。」
裴昭收斂了笑容變得嚴肅起來,手抓著我的被子指節都泛了白。
「我讓你別說了!」他咬牙切齒,「你不會死的。」
過了會,裴昭似乎整理好心情,放軟了語氣。
「我去給你倒杯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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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看著他的背影,問出了自己精心策劃下本應有的答案。
「你愛上我了嗎?」
裴昭頓了頓,聲音有些哽咽。
「是啊,勝利果實來之不易。所以你千萬不要放棄,不然我就要去喜歡別人啦。」
我打開電腦,斷斷續續給戚承澤發消息。在我的有意教導下,公司董事很多人都站隊在他手下。一時間,戚承明孤立無援,連我也頻頻對戚承澤報以欣賞的目光。
大家都是聰明人,我死後股份歸誰誰就是戚氏繼承人。
同為私生子,勝利的隻會對失敗者趕盡殺絕。
戚承明學的是藝術,戚承澤是工商管理。
高下立分,明眼人都知道誰更適合管理企業。
戚承明和我配型成功卻遲遲不動,他猶豫了。一方面是我對他確實有恩,可另一方面隻要我死了他可以得到整個戚家。他一定沒想到,我爸的私生子裡還給他留了個強敵。
我和裴昭聊天,他對我的做法很不理解。
「為什麼要這樣,明明可以直接要求戚承明捐骨髓給你。」
「你知道戚承明的母親是怎麼死的嗎?她生下戚承明,在月子裡被我媽扔進結冰的河裡凍了小半個上午。雖然留了半條命,但是活不了幾年就去世了。你說他怎麼會不恨我呢,就算我拉了他一把,我們的情誼也沒那麼深。」
我揚揚眉,裴昭心領神會換了一個淺色的眉筆。
「我不想直接說,這樣我就欠他一條命,我要他心甘情願來救我。至於戚承澤,他媽就聰明得多,知道聯系我而不是上趕著去我媽面前送死。所Ŧŭ̀₃以暗地裡我資助戚承澤不少錢,才讓他們母子錦衣玉食。手裡的財產太多,光靠一個人是守不住的。他願意和我合作我就分他一份,同樣地,如果戚承明懂事我也願意分給他。」
裴昭化到腮紅了。
「可如果,他就是鐵了心不救你呢?」
我看著面前的男人,他實在是太好看了。眉眼深邃,鼻梁高挺,認真專注的神情使得他現在如同一尊精雕細琢的石膏像。
可我愛他不止面容。
我愛他倔強,冷漠,以及隻容得下一個人的心。
他不愛裴月,自始至終都不愛,不然我不可能輕易地得到他。
我隻期望在他反應過來我是費盡心思讓他以為自己愛我之前能多記住我幾年。
「如果戚承明不想戚承澤繼承戚氏那他就會捐骨髓救我,到時候我仍然是戚氏的決策人。可他們也會各自得到好處。但假如戚承明真的一點情分不顧由我死去,那麼他們會發現我的遺囑上隻有一個名字,就是你Ţû⁵裴昭。」
他驚了一下,口紅歪了,在嘴角拉出長長的一條。
我握住他的手。
「真是這樣的話,好想看看他們兩個忙活到最後結果一場空的表情啊,一定很精彩吧。誰能想到我會把財產留給一個外人呢?」
裴昭定定地看著我,好像跨越四季,跨越無數時空,眼裡隻有我。
「你現在知道,我有多愛你了吧。」
那人的拇指擦去了我唇邊的紅色。
「我不要,我有手有腳,我餓不死。那是你的東西,你自己留著!」
他說著說著竟然哭起來。
「為什麼要這麼算計,就讓他把骨髓給你不可以嗎!你是他姐姐,你給了他命啊!沒有你,你媽怎麼可能讓他進了戚家大門!」
「戚瑤光。」裴昭趴在我的腿上,「你已經那麼自私了,再自私一點又能怎麼樣呢?」
「我哪裡自私了?」
「你讓我給你當情人。」
「那是你自願的,你妹妹的手術加上出國這麼多年的費用還有你的公司得上千萬呢。我可虧本了!」
「你不虧,你才不會做虧本的生意。」裴昭的眼淚很快湿了一片被褥,我聽見他的聲音很是模糊。
「你把財產給我除了覺得他們不配之外是不是還想讓我這輩子都忘不了你。我所有身家,我的一切都是你的。」
「被你看出來了。」
我有些心虛,因為偏執到我這個分上已經不是一般的神經病了。
裴昭拉著我的手親了一下。
「你贏了。」
醫生跟我說戚承明這幾天去找了他幾次,看樣子是打算進行配對了。
戚承澤也發來消息。
「給他施加的壓力不小,姐,這幾天你應該能看到好消息了。」
也不枉我謀劃這麼久,總算要守得雲開見月明了。
「想要什麼?」
戚承澤很久才回我消息。
「給我一筆啟動資金,我要自己創業。」
他果然是個聰明人,知道我從始至終都不可能把自己的東西讓出去。
塵埃落定之前我又見了裴月一面,這一面差點沒讓我挺過來。
「為什麼非纏著我哥不放?」
「不是我纏著他,你自己問問去,現在的他還願意走嗎?」
裴月不屑地扯了下嘴角,把一堆纏著線的攝像頭扔給我。
「他一定不知道你有多變態吧!你心理學學得真好啊,你以為你機關算盡我哥就會著了你的套了?我告訴你,如果他知道這一切的真相你覺得他還會同情你嗎?你把習慣、憐憫偷換概念成愛那就是愛了嗎?那不過是你可笑的謊言罷了!」
我腦子突突地跳,餘光瞥見門把手轉動了一下,然後裴昭推門而入。
他都聽見了。
他奔向我,可我已經聽不見他的聲音了。
我的意識反應全都變得遲鈍,我的身體不再受大腦控制。我的思想和我的身體分裂為兩個個體,或許不久之後心髒再也無法提供動能,而屆時迎接我的隻有死亡。
白血病並發症,顱內出血。
我最後看了眼裴昭,他的口型在說什麼?
求求你。
求求我?
「求求你不要死,戚瑤光,我是愛你的,求求你不要死!」
7
走馬燈來臨的時候我看到很多東西,那些曾經被忽略了的細節。
比如我買給裴昭的禮物,那個人雖然從來沒有用過,卻無一例外都在不久後買了同款的女式。隻是沒送出來,他把它們放在了辦公室裡。
我曾經看見過,隻是覺得眼熟,所以沒有過問。
現在想起來大概是裴昭過分別扭了,他不好意思送給我。
我有些難過地想,如果他不愛我就好了。如果他愛我,而我就這麼死了,未免太可惜。
我離幸福那麼近,隻差一點點就能抓住了。
還有昏迷前,我聽見他說的話了,是我曾幾何時夢寐以求的言語。
無數片段在我腦海裡回放,然後歸於黑暗。再醒過來,戚承明和我一個病房躺著。
「姐,我差點以為你要死了。」
我對著他笑了一下。
「你要失望了,我實在命硬,老天不收。」
戚承明用手捂住臉。
「其實那天下午已經要決定手術了,誰知出了那種事。你知道嗎,裴昭給他妹妹下跪了。」他頓了Ṭŭ̀₎頓,「我真是第一次見一個人能著急到那種程度。不斷用他妹妹的手打自己,說什麼看在他的面子上不要為難你,你真的經不起一點刺激了。」
我喉嚨幹得緊,卻仍快意地笑出聲來。
「然後呢?」
「這下子裴昭和他那個妹妹是徹底離心了,姐你算是解決了最大的隱患。然後他把我打了一頓,逼著我捐骨髓。」
戚承明說完這些,突然哽咽起來。
「姐,我是一時鬼迷心竅,你還能原諒我嗎?」
病床隔得不遠,我伸手就能抓住他的手。
「有什麼好怪你的,無論如何你都是我的弟弟。」
戚承明回握住我。
「你要好好的,姐。現在戚氏由裴昭打理,他知道你不放心。等你好了,你還是戚氏的決策人。」
我有些動容。
「他去哪了?」
「這個時候應該在求神拜佛吧,每個周末雷打不動。」
手術之前的很長一段時間裴昭和我都沒有話說,他總是把嘴唇抿成一條線。固執地坐在病床前,用水果刀削蘋果。
不知道從哪裡聽來的說法,蘋果皮不削斷,病人就能好起來。
所以裴昭一直和蘋果較勁。
他把一連串的皮提溜起來,滿意地左看右看。然後削一小塊蘋果塞我嘴裡,剩下的隻能自己吃掉。半個月的時間吃了快有幾十斤。
明明是無神論者,現在不僅誠心誠意地去求神拜佛。連蘋果代表平平安安,一定要吃光這種話也深信不疑。
我笑話他傻了,裴昭就反駁。
「你才是傻子,能在一個人身上折騰八年!」他說著,在床邊坐下,眼神湿潤。
「謝謝你沒有放棄我。」
手術前一天裴昭去買了戒指,我的手指已經細到戴不住戒指了,活像幹枯的樹枝。
裴昭就往戒指上纏線,繼而絮絮叨叨。
「其實你走的那天我就覺得不對勁,你在的時候不覺得,等你把東西都收拾走了我才發現我的生活裡布滿了你的影子。我喝杯水會想起你,吃個飯也會想起你,就連洗澡都能看見那隻死蠢的鴨子。」
裴昭盯著我笑了笑。
「我當時就在想你一定是故意的,你等著我受不了去找你。你知道嗎,其實我都習慣了,你每次說要走,最多十天就會出現。所以我等啊等,想等到你氣消了就好了。我不信你這麼聰明會不知道我和裴月早就沒關系了。可是一個月過去,兩個月過去你都沒回來。你知道我當時想的是什麼嗎?我想這個女人是不是在外面被哪個野男人絆住了,還是她真的不要我了。我當時還自嘲誰離了誰不能過,直到戚承明送了月餅過來。」
說到這,裴昭幾度無法開口。
「我那一刻真的覺得天都要塌了,你說我們兩個要是坦誠一點多好啊。但凡坦誠一點都不會變成現在這樣。裴月把攝像頭扔到我面前的時候,我一點都不生氣,我甚至松了口氣。原來真的會有人愛我如此,我又怎麼能拋下她。」
「瑤光。」他碰了碰我的臉,戒指大小終於合適,「我們結婚吧,誰也不離開誰,這麼過一輩子。」
我捏了捏他的手。
「好。」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