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哥衝著我眨眨眼睛,露出一個狡黠的笑容:
「陸太太,要不你也和我偷偷情唄?」
7
門開了。
我腦子被剛才那句話打得正混亂呢,反應遲緩地轉頭看去。
兩張熟悉的面孔。
桑柔,還有陸執亦。
他站在後面,臉上橫了道門框的陰影,半明半暗的樣子讓人看不清神色。
六哥直起身子,手沒有離開我的肩膀。
先開口的是桑柔。
她慣來笑臉對人,明豔異常:
「佳期,你還沒走呀?」
我「嗯」了一聲。
她招呼陸執亦進門:「我和陸哥臨時加了場戲,外頭在布置,我倆闲不住,就來拿東西。」
語氣熟稔自如,我聽得不太舒服,但還是應付道:
「桑柔姐和陸影帝都是好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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很是敷衍了。
我看向陸執亦,見他沒有什麼回應,想來也是。
經過昨晚的事,我也沒什麼力氣再去問他,就想先走。
六哥見狀跟在我身後,擦肩而過的瞬間,手臂被人握住了。
陸執亦捏著我的小臂,指尖壓下去淺淺的弧度。
他語調平緩:
「你沒換戲服。」
「劇組的東西不要帶出去,這是常識。」
陸執亦打量了下我,皺眉示意道。
「還不快去換掉?」
話說完,但他沒有松手。
我就著這個姿勢抬頭,他也正低頭看我,隻是手上力道加重。
「佳期,要不我幫你吧。」
桑柔上前想拉我,被六哥不動聲色地攔了下來。
陸執亦也因此松開了我。
小隔間裡,我快速地替換衣物,聽見桑柔在外闲聊。
她念了幾句粉絲留言,被逗樂了般:
「大家都在說陸哥的經典寵粉語錄,你可真是有不少老婆粉呀。」
她對著換好衣服的我笑:「佳期,你說是不是?」
我表達意見:「老婆粉可以千千萬,老婆隻能有一個吧。」
桑柔笑容不變:「都是單方面宣布,不然陸哥豈不是重婚了?」
「你看,陸哥可都沒答應呢。」
正如她所說,陸執亦擦拭著道具毛筆,面容冷硬,惜字如金。
我問他:「是這樣嗎?陸執亦。」
他還是沉默。
六哥微不可察地哼了下。
我扯開嘴角,笑得眉眼彎彎:
「桑柔姐說得對,單方面結婚是不能答應,為了不給陸哥壓力,我現在宣布——」
聲音卡住,我不自然地清了清嗓子,依舊難掩幹澀。
卻沒有含糊字詞。
我望進他的眼睛裡:「陸執亦。」
「我要和你離婚。」
這下你總願意答應了吧。
隻聽見「咔嚓」一聲。
他手裡的毛筆,斷了。
8
「陸哥!」桑柔驚呼,迅速捧起陸執亦的手查看,「怎麼樣?有沒有哪裡受傷?疼嗎?」
語氣中的擔心和心疼任誰聽了都會感慨。
我收回想要上前的腳步,轉而蹲下,撿起那半截掉落的毛筆。
斷口處崎嶇又扎手,像掙扎的樹根。
陸執亦冷淡的聲音響起來,說:「沒事,皮外傷而已。」
他推開桑柔,向我走過來。
攤開的掌心裡躺著另外半截毛筆。
我看見他手指上的紅痕,深色的一小塊。
陸執亦指節發白,對我道:
「以後不要說這些話,會讓人誤會。」
我笑了,抬頭對上陸執亦的眼睛:
「嗯,抱歉,我不會再說了。」
分開這種事情,說一次就足夠了。
陸執亦怔了怔,我不知道他是不是想到了什麼,但這個神色波動很快也就消失了。
他恢復了面對我時慣有的模樣。
冷淡,平靜,從不多言。
然後從我手裡拿走那半截筆,一起丟進垃圾桶。
轉身離開的動作也同樣利落。
旁邊的桑柔跟上,走之前還不忘提醒我:
「佳期,早點回去休息,最近拍不到你,就當是放假了。」
她話裡有話,我又不是傻。
我是沒有名氣的新人演員,曝光率全靠劇組和黏著陸執亦。
一旦這兩方不給我眼神,我的確是無人問津。
但我偏不走,我偏要留下來看他們演戲。
就當是最後的確認和戒斷吧。
「六哥,你先走吧。」
他是經紀人,我可以沒有工作,但不能耽誤他。
「不。」
六哥抓起我的手,替我拂去根本不存在的木屑。
甚至還不放心地抖了抖。
做完這些,他看著我嘆氣:
「我陪你。」
「我會一直陪著你。」
每個字都穩穩地落下來,承諾一樣。
我咬住舌尖才控制住眼睛的酸澀,悶悶地回答:
「謝謝,你很貼心。」
9
《歸途》是經典 IP 改編的電影。
講的是俠士因心病歸隱,而紛爭卻不斷找上門來。
經歷威脅和死別,帶著疑惑和使命再次踏入江湖。
重回王座,找回初心。
作者文風老練,筆觸精妙。
劇情方面,在老套路上推陳出新。
感情方面,紅白玫瑰之爭引得讀者多年意難平。
國民度之高,導致劇方選角時謹慎又小心。
寧願用新人打磨,也不盲目起用流量。
而陸執亦和桑柔,則是網友高票選出來的男女主,主打一個還原人物。
所以,他們的每一次對戲,甚至一舉一動都備受關注。
這場戲是男女主角間感情的轉折點。
男主在經歷欺騙和折磨後,誤以為女主要離開,從而認清自己心意,挽回並告白。
需要演員極致飽滿的情緒,和默契的配合。
我站在人群裡,看著鏡頭下的陸執亦。
他穿著戲服,腳步踉跄,急迫又膽怯地奔向女主角。
雙手顫抖著去觸摸她濃烈的情感在碰撞,視死如歸一般。
抱住眼前的人,心上的人:
「不要走……求你……」
我站在場邊,恰好與他對視
陸執亦眼中有不舍和痛苦,他看著我的方向,說
「別離開我。」
。
現場人員被感染到,甚至有些人落了淚
導演喊咔,他還在原地沉浸其中所有人圍上去,隻有我後退
看過這些後,我已經明白了
這些熱烈濃厚的情緒,他從來都沒有給到過我。
最好是一潭死水,古井無波。
就這樣吧。?
我看著陰沉的天空,撥通了律師的電話:
「你好,我是聞佳期。」
「麻煩你,幫我起草一份離婚協議書,要快。」
說出這句話的時候,我感到全身無比的輕松。
感情的枷鎖在崩裂,每說一個字,就斷開一寸。
我和陸執亦的婚姻存在三年,清算下來,不過幾分鍾的時間。
他是靠自己的實力走到今天,每一步都有跡可循。
而我,算是個不世出的富家千金。
他有他的尊嚴,我有我的妥協。
婚前婚後,能算作兩人財產的東西,少之又少。
如同兩條本不應該相交的線,硬是纏在一起。
到最後,隻剩下勉強。
得非所願,願非所得。
兩兩相望,唯餘失望。
10
我決心去喝一杯洗洗腦子。
六哥不放心我,跟著一起去了酒吧。
但他這個人掃興至極,一杯純淨水,連冰塊也不加。
如此燈光曖昧,音樂撩撥的環境裡。
六哥從兜裡摸出一個藥瓶,倒在玻璃桌上,一片一片地數。
我問他這是什麼:
「從第一次見面時,你好像就在吃藥了。」
「六哥,你生病了嗎?」
「別上來就咒我,最近牙疼,消炎藥。」
是這樣嗎?我靜靜地看著他。
清俊的面容,臉側沒有紅腫,眉頭也舒展。
好溫柔的牙痛。
我想他可能是怕兩個人醉了不好照應,所以才騙我。
在他無奈且縱容的默許下,我點了一桌子的酒,搬運工一樣自己端回來。
不負眾望地撞到了人。
對方醉醺醺揪著我的手臂,湊近打量:
「原來是個漂亮妹妹,那跟哥哥喝一杯,我就放過你。」
他隨手抄起酒杯就要灌給我。
玻璃杯抵住唇齒,硌得我生疼。
辛辣的酒液不管不顧地流下來,直接湿透我整個領口。
對方的神色變得讓人惡心,手已經探了上來:
「放開、放開我!陸執——」
「陸什麼?」
我止住話頭,驚夢初醒一般
我是要喊陸執亦嗎?我是在期待他來救我嗎?
不對,不可以,不能這樣,不應該這樣。
我告訴自己,聞佳期,你不能再去乞求別人的愛和幫助了。
人是可以獨立生活的。
我抓住那隻在肩膀上作亂的鹹豬手,用盡全身力氣一扭:
「嘶……哎喲。」
對方疼得叫起來,我看準時機衝他潑了杯酒:
「賠你一杯,還有。」
又在他要發作時,用另一杯酒敬上。
好歹算個公眾人物,在酒吧裡起衝突,萬一鬧大了,有很多人要跟著我遭殃。
想起劇組人員,我不能讓他們的工作進度因為我而節外生枝。
之前有一次酒會,我被某個資方糾纏。
在我耐心告急之時,是陸執亦替我擋了酒。
他把事情處理得很好,和資方賓主盡歡。
最後面對我,卻是疲憊和嫌惡:
「聞佳期,你能不能懂事一點?不要給我添亂。」
當時的我滿心委屈。
那個資方並非不可替代,提出的要求也無禮至極。
這個委屈沒有必要忍受。
我本來就是去和他競爭的。
但是陸執亦隻會覺得我任性。
現如今,我也學會這種虛與委蛇了。
對方暈乎乎地被我忽悠著,我正打算再來幾杯徹底灌倒他時。
一雙手接過了我手裡的杯子。
是六哥。
「喝不了就不要喝啦。」
他脫下外套,蓋在我頭頂。
露出個狡黠的笑容,衝我眨眼。
他一飲而盡,隨後響起的,是「砰」的一聲。
酒杯砸在桌子上,混亂炸開。
六哥抱起我就往外跑。
我聽見他痛快大聲地呼喊:
「忍不了的,就幹他!」
11
李白在詩裡寫醉後不知天在水,滿船清夢壓星河。
隻是我這個,不知道算不算好夢
我夢見和陸執亦的初見。
那個時候,陸執亦剛剛嶄露頭角。
他主演的第一部電影成了票房黑馬。
好巧不巧地,制作方和我家有些交情。
我們在慶功會上相遇,燈影幢幢,杯盞清光。
影院裡驚豔過我的人鮮活地站在我旁邊。
他還是生澀的,整個人帶著一股執著堅定的勁頭。
我走到他身邊,腦子不知道搭錯了哪條筋。
幾句寒暄搭訕後,我問他:
「why is a raven like a writing-desk ?」
陸執亦愣了愣後,笑開了。
我不記得他的答案了,我隻記得那個笑容讓我暈暈忽忽。
就像是睡在一條窄窄的小船上。
好似很快樂,可是稍不留神,就會墜入深海。
睜開眼的瞬間,我看見暗色的車頂。
六哥伸手過來摸了摸我的額頭:
「還好,沒發燒。」
「唔?」
「醒醒神,起來幹活了。」
啊?
六哥欣賞夠了我懵逼的傻樣,笑著解釋:
「導演喊你回去開工。」
原來是這樣,我換了個姿勢,才發現自己是睡在車裡。
六哥解釋說:「咱倆一開都酒駕,開個房也不好說,就隻能這麼委屈了。」
我倒不是想問這個,另一件事更讓我在意:
「你不是吃藥嗎?怎麼喝酒了?」
「騙你的。」
紅綠燈的間隙,六哥轉頭和我對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