隻是,我還沒有出門,就見於氏帶著一群壯漢氣勢洶洶地闖了進來,一巴掌將我打在地上,嘴裡咬牙切齒:「你個青樓出身的賤人,竟敢背著周長蘇偷人。」說完上來扯了一把我的領子,脖子上的紅印昭然若揭。
看熱鬧的人群裡發出一陣唏噓,於氏擊掌大笑:「我說她就是個蕩婦!蕩婦!哈哈!」完全沒了世家夫人的儀態,瘋笑著道:「活該!哈哈!他日日寶貝的女人轉身就背著他偷人!活該!」
我跪在雨後湿漉漉的地上,看著於氏瘋瘋傻傻又哭又笑的樣子,忽然如釋重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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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十三)
「沉塘!」於氏瘋癲了一陣後,對著他帶來的幾個大漢冷冷道。
一旁的青兒和張媽聽了,直接跪在地上大哭起來:「不要,不要!這裡一定有誤會,周夫人,我們姑娘絕對不是這樣的人。」
「不是這樣的人?」於氏扯著尖嗓子叫道:「那她頸上的紅印哪來的?要不要我們進去脫了衣服看看啊,看看這個女人到底有多淫蕩!「
於氏氣得哆嗦,話也愈發難聽。青兒還想為我求情,趴在地上不停地磕頭。這個傻丫頭跟了我近四年,沒享過什麼福,罪倒是跟著受了不少。
「沉塘可以!」我慢慢從地上站起來,去扶青兒:「不過,總得等長蘇回來,姐姐恐怕決定不了吧?」
於氏見我一點都不害怕,更是氣得渾身發抖,捂著胸口指著我道:「你……你有什麼資格跟我討價還價!」
「俗話說抓奸在床,姐姐可抓到我的奸夫了嗎?」我本理虧,但於氏的態度,分明是將這幾年我對她的尊重當成了軟弱,隨便她怎麼欺負。
想到她都要置我於死地了,我便也強硬起來,走過去在於氏耳邊悄悄說道:「既然不知道奸夫是誰,姐姐敢自作主張將我沉溏嗎?看來姐姐記性不太好,前幾日的病來得那樣蹊蹺,姐姐不曾懷疑過嗎?」
聽了我的話,於氏又氣又怕,臉色鐵青,握著手絹指著我道:「你……你……」
我見於氏半天說不出一個字,便福了福身道:「沉不沉塘,須得長蘇回來定奪,姐姐現在便可修書於他。」說完轉身往屋裡走去,邊走邊說道:「請張媽幫我送客!」
說完,我便帶著青兒進了屋子。於氏一行人並不甘心,在院子裡又鬧了一陣,最後竟罵罵咧咧地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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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姑娘……她們走了,」張媽急匆匆地進來報信,一臉擔憂:「不知道還會不會回來。」
「沒事了,你跟著受驚了,快下去歇著吧。」我突然覺得胃裡一陣翻江倒海,忍著惡心寬慰張媽。
「可是姑娘……」張媽想再詢問兩句,見我臉色不好,便止了話,關門出去了。
張媽一走,我便哇的一口吐在了地上,嚇壞了一旁的青兒,這丫頭一邊哭一邊扶我:「姑娘,您受罪了,我這去請大夫!」
我連忙擺擺手,示意青兒扶我去床上:「不礙事,剛剛隻是吸了涼氣,又受了驚,休息一會便好了。」
青兒抹著眼淚點頭,一邊扶我一邊抽抽搭搭:「姑娘命如何這樣苦呢,那位趙小爺就該千刀萬剐、天打五雷轟!」意識到自己說錯了話,青兒趕忙捂上了嘴,嚇得連哭都忘了。
我一直以為青兒什麼都不知道,原來我的苦她全看在眼裡,我不問她便不說,活得通透明了。
我不知道自己該悲該喜,便打發了青兒出去,一個人安靜地躺在屋子裡。
今天的事看似由於氏挑起,但罪魁禍首還是趙宴,可於氏為何會突然跑來抓奸?我正想著,恍惚間聽到外面有吹吹打打的聲響,隱約還能聽到些歡呼聲,這婚禮定是場面盛大、熱鬧非凡吧。
我忽然覺得累了,身體也有些困乏,迷迷糊糊地睡了過去。
我睡得並不安慰,聽到床邊有窸窸窣窣的聲響,感覺自己好像被人抱了起來,我試圖讓自己醒來,卻怎麼都睜不開眼,直到整個人被浸入了水中,窒息感瞬間讓我清醒過來。
怎麼會在水裡?我使勁撲騰了幾下,發現手腳發軟,根本使不上力氣,水面的的光線離我越來越遠……我能感覺到身子正在慢慢沉向水底,意識也越來越模糊,最後一片黑暗……
我蜷縮著躲在黑暗裡,柴房的門吱噶一聲被推開,我看到趙宴瘦瘦的影子同月光一起照了進來。
「你在嗎?」趙宴稚嫩的聲音響起。
「我在,趙宴,我一直都在……」我慌亂地伸出手去,緊緊地抓住趙宴的手,再也不想放開。
「不怕,我在這。」趙宴輕輕道,聲音那樣溫柔,像小溪涓涓地細流,在我的心間緩緩流淌……
當我睜開眼睛時,周圍漆黑一片,借著窗子裡透進來的月光,我能分辨出這是一家農舍,一旁的青兒正用兩手杵著腮幫打著瞌睡。
身體僵硬酸痛,我想坐起身,可剛一動才發現頭痛欲裂,又跌回了枕頭上。青兒被我的動靜吵醒,一臉驚喜道:「姑娘,您終於醒了?」
「這是哪?」我扶著頭痛苦地問道。
「這是……是趙小爺帶我們來的地方,我也不知道是哪裡。」青兒說著,便上前扶我:「姑娘,您哪裡不舒服?我去讓慶兒叫大夫。」
青兒說著便往屋外跑,我一把拉住他的衣袖:「青兒,先告訴我發生了什麼,我為何會被人扔進了水中,又為何到了這裡?」
太多疑問在我腦海中盤旋:「還有,我記得我沉到了水底,應該死去了才對。」
青兒趕緊用小手捂住我的嘴:「呸呸呸,姑娘可再不能提這個『死』字,姑娘大難不死必有後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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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十四)
我斜依在床上,聽著青兒跟我娓娓道來。
原來那日我睡下後,青兒怕我著涼,想進來悄悄關了窗戶,沒想到竟在角落裡發現一個被戳破的洞,洞裡有根管狀的東西還在冒著煙。
「迷煙,」青兒看了一眼床上熟睡的我,一時間便明白了什麼。這個丫頭機靈得很,裝作什麼都沒發現一樣又關了房門往外走,一邊走一邊嘟囔:「姑娘好生睡著,我去買些吃得來。」
青兒說著出了門一路跑,想去喊人,結果跑到巷子頭上才發現舉目無親。正急得團團轉時,就看到趙宴的迎親隊伍浩浩蕩蕩而過,他的小廝慶兒垂著手跟在隊伍的最後邊。
「慶兒!」青兒像抓住救命稻草一般,一邊叫著,一邊衝進迎親隊伍中去:「快去救救我家姑娘。」
「姑娘怎麼了?」看清來人是誰後,慶兒連忙問道。
聽完事情經過以後,慶兒低頭思量了一下,還是差人去稟告了趙宴,自己則帶著幾個人趕往我的住處,可惜還是晚了一步,趕到時我已經被人擄走。
青兒描述得繪聲繪色,我卻越聽越無力:「你們怎麼找到湖邊的?」我虛弱著問她,隻說了幾個字便咳嗽起來。
青兒心疼地上來給我捶背,又點上燈去給我倒了杯水,服侍我喝下後,才回來接著說道:「我們跟著蛛絲馬跡尋到湖邊,正巧看到您被人扔了下去。」青兒咽了口唾沫,仿佛依舊心有餘悸:「我嚇得剛要大喊,就看到一個紅色的身影跟著跳了下去,一會就把您給救上來了。」
「紅色的身影?」我突然有些緊張。
「是趙小爺!」青兒皺著眉,若有所思:「他不知道什麼時候趕上來的,身上還穿著吉服就直接跳了下去。」
聽了青兒的話,我沉默了半晌,竟又是趙宴救了我。
「奴婢竟糊塗了……」青兒糾結著,一臉不可思議的表情:「趙小爺平日欺負姑娘欺負得狠,可救起姑娘來自己連命都不要了,那樣冷的水想都沒想就往下跳,而且……」
青兒想了想,撲閃著大眼睛看著我道:「而且,連自己的婚禮都不顧了,親自把您送來了這裡,還在床邊守了一夜。」
聽了青兒的話,我心裡五味雜陳,便強撐著身體問道:「那,趙小爺人呢?」
「今早就走了!」青兒忽然想起了什麼:「姑娘還不知道吧,您昏迷了一天一夜,現在已經是第二日的戌時了。」
青兒一邊說一邊轉身往外走去:「趙小爺留了兩個人在外面候著,說等姑娘醒了第一時間通知他,我去交代一聲,再給姑娘備點吃的,您一天一夜沒吃東西,可別熬壞了身子。」
青兒說完便推了門出去,我躺在床上,眼前的小屋雖不甚豪華,卻一應俱全,琴、棋、筆砚樣樣都有,唯獨少了書籍。
我因身子太虛,吃了點東西便又睡下了。
一覺睡到天亮,醒來時就看到趙宴坐在床邊,正目不轉睛地盯著我看。想到又經歷的這些事,我不知道該如何面對他,是痛斥他的罪行,還是感謝他又救了我一命。
「對不起,」沒想到趙宴先開了口:「我去得晚了,讓你受了苦。」說這話的時候,他臉上沒有任何情緒,隻依舊深深地看著我。
沒想到趙宴會因為這個跟我道歉,埋怨和感謝的話一時都說不出口,沉默了許久,還是問道:「想要我命的人,是誰?」
趙宴眼神閃了一下,沒有立即回答,而是抓起我的手放進了被子裡,慢慢道:「好好休息,其他的事情我來處理。」
青兒說他們趕到湖邊時看到我被人扔下了水,所以害我的人肯定沒來得及全部逃走。而那日早上,於氏既被我嚇退了,縱有不甘,也不敢又折回頭來暗算我,畢竟這件事情不管是誰做的,都會算到她的頭上。
我想不明白,還有誰會跟我有如此深仇大恨,想要取我的性命。
「凝香,以後就乖乖待在這裡,不要離開我了,好嗎?」趙宴喃喃說著,語氣近似哀求。
他今天沒有束發,一頭青絲順從地披在肩上,讓他看上去沒了往日的冰冷,反而像極了四年前那個溫柔又剛毅的少年,看我的眸子裡,星光點點。
我的心,有那麼一瞬動容了。
可是趙宴,四年前的陰差陽錯,導致了這一年痛楚的糾纏,我們的感情早已遍體鱗傷,窮盡一生都無法修復了。
「我乏了。」我閉上眼,不敢再去看他的臉,我怕忍不住會流淚,怕我想起更多甜蜜的從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