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姑母今日前來究竟為何,我倒是有些看不懂……”她開了口,說著又露出了了然的神色:“阮府近日發生的事情,我也稍有耳聞,怎麼?可是姑母替阮大人四處打點,在銀錢方面捉襟見肘了?若是如此,紅玉……?”
還未等她說完,陶氏便出言打斷了她的話:“到了現在你還裝成什麼都不知的樣子作甚?萬萬沒有想到當初我們都看錯了你,你哪裡是聽話乖順,是吃人不吐骨頭才對!你莫說對於我們阮府的事情一無所知,那間鋪子可是從你這裡轉到我手下的,如今鋪子出了意外竟連累我家老爺至此,你到底是何居心?!”
“這話我是真的聽不明白了。”陶桃皺眉。
“桐州的那間四季坊!”陶氏有些歇斯底裡:“你是不是明知道那間鋪子有問題,當初才會如此大方的交予我手上?我就說你怎麼能那麼好心,感情都在這等著我呢?”說到這裡她竟開始扯著嗓子嚎了起來:“天殺的,再怎麼說我都是你的親姑母啊!你自小我就待你如親生女兒,可曾有過半點對不起你的地方?我一定要讓滿京城的人都知道你是個什麼貨色,還想嫁入國公府,我呸!祁肅之是瞎了才會要你這個爛貨!”原本也是言行妥當的京中貴婦,如今卻比那街角的粗俗婆子差不了多少。
“阮夫人!”紅玉一聲怒喝,聲音瞬間將對方的嚎叫聲壓制了過去,隻見她清秀的眉目隱含煞氣:“我家小姐的婚事可是當今皇上親自下的聖旨,我家小姐的品性也是皇上親自贊的賢良淑德,你這般說,是覺得皇上此言差矣?!”
“……我……”陶氏還沒傻到家,心知紅玉這是給她挖坑跳呢,她嘴巴開開合合,到底是沒能說出個四五六來。
陶桃用眼神示意了紅玉退下,接著她說道:“如果我沒記錯,當初交予姑母的那份店鋪清單,上面一共有二十餘家鋪子,我可沒用筆將那四季坊圈出來強逼著姑母收下罷,您這番指責簡直是毫無道理。”
陶氏詞窮,絞著帕子半晌說不出來反駁的話,讓她就這麼沒放棄卻又不甘心,腦子一熱就想繼續胡攪蠻纏。未曾想肩膀被人從後面捏了住,她回頭一看,吶吶:“炀兒……”
來人正是阮炀。
阮炀將自己母親推到身後,他心中清楚,這個時候就算母親再鬧那也是鬧不出來什麼結果,反而有被對方反咬一口的風險。他隻是盯著坐在椅子上的少女看,對方那副波瀾不驚的模樣明顯就是一切盡在掌握中。
從她當初拿出那份商鋪名單,一步一步至今時今日,就靜靜的坐在那裡,等待著他們阮府徹底掉進那個無底深淵。她是算好了陶氏會要包括四季坊在內的那三家店鋪,算好了陶氏愚蠢又不懂經營最終隻能讓阮宏昌插手鋪子裡的事兒,算好了那四季坊遠在桐州,他們就算再注意,也有百密一疏的時候,算好了阮宏昌個性狡猾而又貪婪,竟會做出那般铤而走險的決定。
“這是你的棋。”阮炀開口,語氣是篤定。
“四季坊在我手中經營了也有兩年餘,可是從未碰過玄鐵的生意。”陶桃聞言嗤笑出聲:“那可是玄鐵啊,我隻是個商人,有幾個腦袋夠砍的?”
玄鐵乃是大梁國特有的,將其溶入普通兵器中,可使兵器堅硬百倍、鋒利異常。玄鐵礦一直為大梁國所壟斷,所以大梁國的軍隊一向戰無不勝。別的國家眼饞,卻也無可奈何,大梁國一直死死控制著玄鐵資源,他們是連點肉湯都喝不上的。玄鐵走私這門生意一直都有,不過數量都極少,成不了什麼氣候。
不像這回,爆出了自打這位皇帝登基之後最大的玄鐵走私案,據初步調查,足足有十艘商船。這是個什麼概念,足矣讓鄰國鍛造出幾萬件的冷兵器,罪同叛國!
貪婪是原罪,若是阮家不行差踏錯,陶桃又能奈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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阮炀深深的看了她幾眼,最終轉過身,拉著陶氏往外走,不過在即將踏出正堂的那一剎那,他再次回了頭:“你都知道。”阮家因為玄鐵出事兒這種消息滿京城知道的不超過五個人,對方區區一個商賈卻知之甚詳,完全可以表明一件事了。
“呵……”陶桃輕笑出聲,隻是揚了揚下巴是以門口的小廝送客:“慢走……表哥。”
作者有話要說:
陶桃:磨刀霍霍向龐瑤
第181章 表妹小白蓮(20)
看著小廝將陶氏和阮炀送走了之後,紅玉回到屋子裡欲言又止,這時廚房的婆子送來的雞湯,她還是走到桌邊將雞湯分裝到小碗裡,遞給了陶桃。
她見自家小姐眯著眼喝著,似乎心情很好,終於斟酌再三開了口:“若是奴婢沒記錯,那桐州四季坊的掌櫃的可是錢掌櫃?”因著一直跟在陶桃身邊走南闖北,所以對於那些管事掌櫃的,她或多或少都是有些印象的。卻唯獨對這位錢掌櫃可以稱得上是印象深刻,不為別的,當初四季坊剛剛在桐州站穩了腳跟,這位錢掌櫃就巴巴的跑來京城,神秘兮兮的勸說陶桃考慮玄鐵走私生意。當然了,人家說話還是很有分寸的,也沒正面提及,不過就是每每從側面說上幾句。
陶桃自然是領會了這位錢掌櫃的意思,不過出乎紅玉意料的是,她家小姐竟然對對此並沒有什麼太大的反應,每當對方提起,陶桃也隻是推脫她隻是在京中營商,並無玄鐵的門路。待到那錢掌櫃回去之後,呼蘭柯和紅玉一起勸過陶桃,這人狼子野心萬不可再用,陶桃聞言隻是但笑不語,最終此事不了了之。
方才陶氏母子二人在這的時候,提到了玄鐵,這過往的種種便一下子從紅玉的記憶深處蹦了出來。
陶桃喝了兩口湯之後就撕了一小條雞肉放進嘴裡,嘗了嘗味道,燉過湯的雞肉並不多麼好吃,她隻吃了這一口便放到了一邊,用帕子擦了擦嘴:“是他。”
紅玉得到了肯定的答復,登時就抿了抿嘴,著手替其添了一碗湯:“小姐英明。”想她當初在陶桃做主分撥給了陶氏三家店鋪的時候還心裡老大不樂意來著,萬沒有想到啊,今日得到的果自家小姐竟然從那麼久之前就開始種下了。
那錢掌櫃之所以當初極力勸說陶桃插手玄鐵生意,就表示他的身上一定有些貓膩,這也是呼蘭柯不願讓對方繼續掌管四季坊的原因。前幾個月,突然間四季坊的老板換了一位,還是京中的高官,估摸著對他來說,那就是幸福來得太突然,不把握住不是人。
沒過幾日,刑部似乎就將這次阮宏昌的案子給調查了個清清楚楚。皇帝再次震怒,在朝上甚至無人敢替阮宏昌說上半句話,誰也不是個傻的,此事牽扯國之根本,沒見太子宗元都因為這件事受到了皇帝的猜忌和斥責?這個時候誰開口誰就是個死。
最終這件震驚整個大梁國的玄鐵走私案,終於有了結果,按理來說就算是不被抄了家、連坐九族,那阮府的主子們應該也是逃不脫被砍頭的下場。可是最終隻是阮宏昌定了斬首,阮家的二爺和阮炀被削去官職,阮府上下一百多口人全部充作奴籍,流放到位於邊境良山的玄鐵礦。
這倒是讓許多人都摸不準皇帝到底是個什麼意思了,明明之前看起來像是恨不得把阮宏昌及阮府上下都千刀萬剐了,怎麼最終還雷聲大雨點小了?
阮宏昌在皇帝的旨意下來的第三天,就在菜市口前丟了腦袋,緊接著當天下午,阮府那一百多口人被押解著出了城門,一路往西邊良山的方向去了。
陶桃回頭的時候聽紅玉念叨了兩句,說就連老秦氏不能走路了,那也是要被人抬著走的,陶氏哭天搶地的叫的整條街都能聽得到。
說道這裡紅玉有些擔憂:“小姐,那四季坊本是您的鋪子,夫人又是您的親姑母,您……會不會受到些牽連?”就怕皇帝回頭翻舊賬,好好兒的再把裕盛堂給牽扯進去。
“怎麼會?”陶桃倒不是多擔心,那些玄鐵走私的貿易往來細節又不是什麼機密,刑部要是連這點事情都差不清楚,倒閉算了。再者說這兩年大梁國看似國力強盛,但實際上隻是表面風光,皇帝為了發展民生大幅度的縮減各地稅收,導致國庫收入逐年減少。可偏偏大梁國地理位置特殊,可以說除卻東面桐州一帶算是沿海,其餘幾面都是被幾個國家緊緊包圍了住,這就代表著每年養軍隊的錢不可能吝嗇,甚至這部分預算有越來越多的趨勢,漸漸的便有些入不敷出的意思。
裕盛堂表忠心很是及時,對於皇帝來說就是不咬人又會生錢的寵物,他舍不得的。
在阮府的事情塵埃落定之後沒多久,陶家二老便從桐州回到了京城,原因無他,乃是為了陶桃的婚事而來。陶老爺子和老夫人一回到府中,都沒來及緩緩神,就忙不迭的追問到底是怎麼回事兒。天知道他們倆在桐州接到陶桃的家書的時候,驚得差點斷了氣,那可是國公府!他們甚至以為自己孫女兒是不是在變著法的逗弄他們。
直到過兩日,國公府將納徵禮送到陶府之後,陶老太爺看著儀表堂堂的祁肅之,還是沒能回過神。
兩家的納徵自然又是引得京中好一番贊嘆,光是那從街頭看向街尾都看不到盡頭的納徵禮就足以讓人眼熱了。至此,二人的婚事也算是過了明路,叫一個人盡皆知。
祁肅之在納徵過後的第二天就起身返回嘉堂關,皇帝對此倒是不著急,也沒過多的催促於他。隻是他自己個心裡長草,隻想著將嘉堂關的事情盡快處理妥當,最好能於年關之前回來,對於把屬於他的姑娘娶回家這件事,簡直是有些迫不及待。
陶桃在京城中仍舊和以前一樣過日子,不過就是陶家二老這回沒再嚷嚷著回桐州,怎麼都要等孫女兒大婚之後,再說回去不回去的事兒。對於陶氏的遭遇,二老顯然是痛心的,精氣神明顯比之前要萎靡了許多,陶桃對此也無可奈何,到底是親女兒,就算對方不孝,小時候的感情終歸是在的。
轉眼京城就入了秋,這日陶桃正在裕盛堂查看最近一段時間的賬本,屋子裡暖和的猶如盛夏,原來是靠近窗戶的牆角處已經燃起了炭火爐。
呼蘭柯在外面抬起手敲了敲門,在得到裡面的允許之後,推開門走了進去。那一股熱浪撲面而來,他登時就熱得鼻頭冒汗,並且適時的對面不改色的紅玉投去了敬佩的目光,光是憑著這點就能看出,小姐身邊可不是什麼人都隨隨便便能呆著伺候的。
“呼蘭?何事?”陶桃將目光從賬本移到了呼蘭柯的身上。
“小姐,剛剛從良山那面傳回來的消息。”呼蘭柯說著,從懷中掏出一封書信,恭敬的上前遞到了她的手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