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辦完水生的滿月酒,薄春山和家人提出要搬家的事。
他和顧玉汝以為家裡人會很意外,卻沒想到他們根本不意外。其實早在之前他們去應天那次,顧家人和邱氏顏鐵匠就已做好可能要天各一方的準備,孩子們大了總有一天要離開自己。
他們把心理建設都做好了,沒想到兩人又回來了,還待了這快一年的時間,如今的再離開,有著之前那次的經驗,他們詫異卻不吃驚,自然沒什麼可意外的。
而且就在纂風鎮,離得也不遠,若想去瞧瞧,半日也就去了。
對早就做好以後可能天各一方打算的眾人,這算是意外驚喜了。
所以搬家的事進行的很順利,而且薄家也沒什麼東西要搬,這裡的房子他們還打算留著,隻用帶上一家人都四季衣物和用物就好了。
到了纂風鎮後,自然要先安頓。
雖然宅子裡由於苗雙城提前收到消息,早就讓他吩咐下人清掃了一遍,又託葉啟月準備了許多婦人孩童的用物。可初來乍到,尤其這地方以後是要常住的,顧玉汝自然要做很多安排和歸置。
不過這事要一步一步來,一時半會也急不了。
住下來的第二天,顧玉汝就見了宅子裡所有人下人。
其實目前這宅子裡的下人並不多,孟家嫡系死後,這宅子被清過一次,早先孟家所用的下人都是孟家的族人,這人自然不能給薄春山再用,所以就被苗雙城換了,換了一些不是孟嚴二姓,或是跟四大姓沒什麼關系的人。
人數也不多,不過十幾個人,負責宅子的日常清掃打理。
後來薄春山帶著人在這裡常住,這些下人自然不夠用了。孟家實在太大了,而且裡面花草樹木特別多,這些東西當年都是孟景山花了大價錢移植栽種來的,任它荒蕪了太可惜,所以這十幾個人說是打理宅子,其實日常就是打理這些花草和宅子裡日常灑掃,別的卻是再也幹不了。
沒辦法,隻能又添了十來個人。
如今就是這二十多個人負責打理整個宅子,為首的是個叫旺叔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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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旺叔姓苗,算是苗家旁枝的人,是個很老實話也不多的人,他本來就是在這裡管著這些下人,後來這宅子熱鬧起來,他莫名其妙就成管家了。
就他的說法,他現在壓力極大,生怕做錯了事,如今有太太接過來再好不過。
顧玉汝問了下他們各自差事,也沒進行更改,就讓他們各自下去忙了。扭頭,她跟薄春山說了聲,讓他找個人幫她買些下人回來。
下午,成子過來了。
這趟成子也跟過來了,民兵團那交給了呂田,其實顧玉汝現在也看出來了,薄春山特意留了個人給她幫手,而他選的人就是成子。
沒成親之前就是這樣,她有什麼事都能通過人遞給成子,讓他幫忙去辦。之前還在纂風鎮住時,成子在民兵團,薄春山在不在家裡,她有什麼事要做都能找到人。
這麼想來,顧玉汝總有種耽誤了成子的感覺。
因為據她所知,虎娃現在在巡檢司獨當一面,刀六在六橫島,一直跟著薄春山的三人裡面,也就成子最默默無聞。
“雖然我感覺耽誤了你,但你相信我,你一定會有你的位置。”都是熟人,自然也沒什麼不好說的,所以顧玉汝選擇了坦誠直言。
成子有些詫異。
總體來說他是那種很溫和細致的性格,這也是為何很多時候他總是居幕後的原因,可溫和不代表沒有想法。
看著跟尋常時候格外不一樣的大嫂,成子莫名就知道她在說什麼。
他重重地點了兩下頭,沒再多說什麼。
“那行,我們就從買下人開始,你找個放心且辦事周全的人去明州城買些下人回來,人數不要太多,三五十個都可。”
人數不要太多,三五十個都可?這話怎麼聽都有點怪,尤其成子知道現在宅子裡有二十多個下人了。
似乎知道他在想什麼,顧玉汝又道:“官宦之家場面之大超出你的想象,因為在他們眼裡,宅子越大下人越多,越是體面。有些人即使自詡清廉,家裡也有十幾二十個下人,所以如果下人不多,怎麼顯出這家窮奢極侈,怎麼顯出這家女主人頭發長見識短?”
見成子似乎消化掉她的話,她又道:“這些人一半要剛留頭的小丫頭,剩下的挑幾個手腳幹淨利索的老媽子,再剩下的選些小廝。不用在乎銀子,找了牙人後,讓她們撿了好的給你挑,打著替‘大人府上’採買人的旗號即可,但不用告訴她們你是哪家的,要挑那些幹淨清秀樣貌端正的,最好牙人訓練過規矩的,可別選了那些歪瓜裂棗的回來。”
知道成子第一次辦這種事,沒有經驗,所以她說得特別仔細。
成子點頭應是。
等他臨走之前,顧玉汝好奇問道:“你不好奇我為何要這麼辦?”
成子笑了笑,道:“老大說了,大嫂讓你辦事,她說你聽著就是,不用問為什麼,她向來心眼比我多,不會犯糊塗。”
他說完這話就走了,留下顧玉汝心裡暗自呸著:什麼叫她向來心眼比我多?不會犯糊塗就不會犯糊塗,用的著加這麼一句?!
第143章
成子讓人去採買下人, 花了整整十天才回來。
不過採買回來的人質量倒是不差,看得出都是牙人調教過的, 買來就能用。
在這期間顧玉汝對宅子裡的下人進行了調整,以前都是抓到誰用誰,很亂,現在經過她的調整,每個人的差事都進行了詳細的劃分,管花草的就管花草,管灑掃的就管灑掃。
內院以內, 男子就不能隨意出入了, 所以等人採買回來後, 以前宅子裡的下人有一大半都被安排到了外院。也不過幾天下來,整個宅子裡就有條不紊起來, 不再像以前亂糟糟的一片。
她做的事自然不可能就宅子裡的事,苗雙城似乎聽薄春山說了,以後她會接手纂風鎮的事,所以不光他本人親自來了幾趟, 還帶來了姚清和葉啟月。
葉啟月是婦道人家,兩人交流也方便些,有她從中間幫忙,顧玉汝對纂風鎮各處了解得極快, 很快就能上手了。
兩人也十分說得來,不過幾日下來就成了朋友。
葉啟月算是顧玉汝這麼多年來第一個交上的朋友,隻可惜葉啟月馬上就要離開了,她這趟要陪苗雙城一同遠赴倭國。
“葉姐姐, 你一定要去倭國?我聽春山說過, 遠海航行不像平時坐船, 是十分辛苦的,你又是個婦道人家,何不留在纂風鎮,若有我二人聯手,纂風鎮想必不日就能聲名遠揚、煥然一新。”
葉啟月似笑非笑睇了她一眼,道:“玉汝是不是有人託你勸我?”
“難道就這麼明顯?”被當面戳破了,顧玉汝非但不窘迫,反而一笑。
“是挺明顯的。”
顧玉汝笑著道:“看來我是沒有勸人的本事,這話才剛出口就被葉姐姐看出來了。”
“不是玉汝你沒有勸人的本事,而是你根本沒存心想勸我,”說著,葉啟月嘆了一口氣,一改往日爽朗明豔,反而有幾分落寞之色。
“你若真想勸我,當初又何必來這纂風鎮,隻有女子才能明白女子的心氣,我二人想做的事雖然不同,但本意都是一樣的。你若真心勸我,豈不違背了你的初衷?說真的,我真羨慕你,薄大人是個開明的人,從不會瞧低女子,反而全心全意支持你,不像……”
“不像什麼?”話一出口,顧玉汝就知自己說錯話了,忙又道:“其實苗兄弟並不是瞧低葉姐姐,他隻是覺得此行危險……”
她想到之前苗雙城來找她時的模樣,再看看葉啟月此時眉目間帶著淡淡哀怨之色,仿若洞悉了什麼。
可二人……
她不禁打了個激靈,不敢再想,但心情卻復雜了起來。
“什麼危險不危險,他不過是……”不知想到什麼,葉啟月面色一變,笑了起來,“罷,不提這些讓人心情不愉快的,反正這趟倭國之行我定是要去的。”
“那我就不再勸葉姐姐了,既然想好了那就去做,人生不過短短數十載,一旦錯過,悔之晚矣,隻能徒留遺憾。”
葉啟月很快就走了。
回苗家的路上,她還在心裡喃喃念著顧玉汝方才說的話。
她在想玉汝是不是洞悉了什麼,不然為何會說出這番話,但是又不確定。又想他為何不想讓自己去,就真隻是為她的安全著想?
也不知何時葉啟月的心態就變了,可能是不如以往忙碌,可能是他不若以前全心全意信賴自己。看著他身子一天比一天好,她其實是高興的,高興的同時卻又黯然他離自己越來越遠,就好像看見離巢的雛鳥,那種復雜的心態無法言喻。
她覺得自己變得越來越不像自己,開始變得怨氣重重,有時候看見他錯愕的表情,她也很彷徨很難過,可下一次總會再犯,她覺得自己必須要變回去,而她唯一的出路就是隨他一起去倭國。
她暫時還不明白自己為何要這麼做,也許不是不明白,隻是不想面對,她隻知道自己不能錯過這一次機會。
也許經過這一次,他們還會回到從前,她還是那個有用的、能撐起大半個苗家的葉啟月,而不是被扔在後宅,變得怨氣重重的葉啟月。
……
葉啟月走後,顧玉汝還在嘆息。
薄春山走進來,見她這樣,好奇問道:“你怎麼了?”
“我沒什麼,”顧玉汝去拿了個裝訂好的空白賬冊,攤開放在面前,又去給自己磨墨,“你說苗兄弟為何不想帶葉姐姐去倭國?”
“為何?我怎知道為何?估計是怕危險吧,畢竟這一路上就算準備萬全,但誰也不敢保證路上不會發生什麼事。”
顧玉汝就知道問他也是白問,他似乎從不對這種事過多關注,自然就缺乏了敏銳性。
見她不說話,他問道:“你怎麼問起這事來?難道你幫苗雙城勸過他大嫂了,她不願?”
他以為她是不是為了這事頭疼,又道,“既然不願,那你就別管了,沒得為別人事頭疼。而且他大嫂也是,婦道人家就該待在家裡……”
見顧玉汝笑吟吟地看著自己,薄春山剩下的話自然就說不出口了。
“你自然不在婦道人家的範疇內,你跟她不一樣。”他忙討好道。
“怎麼就不一樣了?”
“肯定不一樣了!”
他說得格外大義凜然,想來之後又是一堆吹捧的話,他說得出口,顧玉汝可聽不下去,嗔了他一眼道:“你們男人就是對女人偏見,葉姐姐可比我本事多了,一個人不也把苗家撐起來這麼多年,你們男人就喜歡過河拆橋,能幫你做事就是心肝好人兒,不能幫你做事就是婦道人家。”
薄春山大叫冤枉:“我什麼時候這麼說過,你一直是我心肝,幫我做不做事都是我的心肝,都是我的心肝大寶貝兒!”
這句大寶貝兒就屬於薄春山夾帶私貨了,因為這話他隻在兩人床笫之間說過,現在說出來不是調戲人是什麼。
他也是個臉皮厚的,見她霞飛雙頰,人就纏過去了,嘴上手下都不停,一會兒顧玉汝就被他親得氣喘籲籲,人也不知何時坐在了他的腿上。
“你別亂來,小心被下人看見。”
他抱怨道:“你說你弄這麼多下人做什麼,要是這宅子裡隻有我們兩個人就好了。”
“好什麼?”她沒好氣道。
他嘿嘿一笑,隻可意會不可言傳。
“其實你也不必要幫雙城的大嫂抱打不平,雙城也不是真瞧低了他大嫂,是真怕遇上危險,才會不願帶她去。而且你說得也沒錯,他大嫂這些年也辛苦了,所以雙城就想把所有事都擔下來,就當是讓他大嫂歇一歇,兩人是不是就因為這事鬧矛盾?”
甲之蜜糖,乙之砒霜,你以為的好,其實並不是別人想要的好。
顧玉汝嘆了口氣:“罷,這事我們也插不上嘴,總歸還是要他們自己解決。”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