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斤像一隻小猴子,唰的一下就從床上跳了過去,被薄春山險險一把撈住。
“爹呀,爹回來了!爹回來了!娘,爹回來了!”
她像一支小喇叭,宣泄著自己的歡喜。
顧玉汝這才發現,女兒也許不是不想爹,隻是像她一樣埋藏在了心裡?
田丫起來了,鐵娃小何都起來了,薄春山隔著窗子與他們說了幾句話,顧玉汝這才發現這家伙竟然沒走門,而是翻了牆進來的。
“你回來了?”
她披著衣裳起來了。
薄春山一手抱著女兒,看著她挺著肚子站在那兒,本來鐵骨錚錚的漢子,頂著炮火連天都能嬉笑怒罵的漢子,突然一下子表情的變得極為復雜。
這種復雜一閃即逝,他眨了眨眼睛,笑了起來。
“我回來了。”
……
沒有驚天動地,沒有嚎啕大哭,沒有熱淚盈眶,沒有擁抱著互訴相思。
隻有一碗面。
顧玉汝讓田丫去下了一碗面,因為來的突然,也沒有其他食材,隻是一碗加了雞蛋的湯面。
滿滿一大湯碗,薄春山吃得格外香甜,似乎他很久很久沒有吃過這種好吃的東西了。
其實也確實是,在海盜船上吃食都簡陋,他本就不是個挑食的性格,一般都是手下吃什麼他也吃什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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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六橫島更不用說,上面酒樓酒館不少,自然不會缺乏好吃的東西,但他每次出入都是帶著手下。一群男人去某個地方吃飯,隻會喝酒吃肉,所以這種屬於家裡才會有的湯面,薄春山出去後還真沒吃過。
一見他這吃相,就知道他在外頭過得也不容易,可能所面對的險狀是她一個婦道人家永遠不會碰見的,她的心一下子軟了,這些日子積攢的那點怨氣也消失得無影無蹤。
八斤見爹吃飯了,還是不願意離開爹的懷抱,薄春山就這麼一手抱著女兒,一手吃著面。興致來了,還給八斤喂兩口,等一大碗面吃罷,當爹的吃飽了,女兒的小肚子也圓滾滾的。
“小肚子吃得這麼圓,我看你等下怎麼睡覺。”
母女倆又上了榻,八斤說自己吃得好飽,挺著小肚子給娘摸,顧玉汝摸著她的肚子說道。
“那我晚一點點再睡。”
“小娃娃晚睡以後會長不高的。”這是當地每個當父母都會說的一句話,以前顧玉汝小的時候就信了,薄春山也信了。
可八斤沒信。
“也就一晚上,不會長不高的。”說著,八斤看見了站在浴間門口朝這裡看的爹,當即拍了拍身邊的空位,“爹,給你留了位置,快來睡。”
薄春山也就過來睡了。
自然不可能睡著,因為八斤還沒睡著啊,她小腦瓜很有條理,問爹不在的這些日子去哪兒了,說是打倭寇,怎麼打的倭寇,在哪兒打,用什麼打的。
幾乎沒讓顧玉汝開口,女兒就‘審問’出了父親的所有行蹤,當然八斤沒把故事聽完,聽到一半她就睡著了,但薄春山沒有停下,依舊繼續講著。
夜色靜謐,暈黃色的燭光散發著溫暖的光芒。
兩個人一個人在外側,一個在裡側,一個側身半靠在床頭,另一個由於肚子大了,隻能半靠著側躺著,中間是個睡著了的小女娃。
小女娃挨著爹挨得很緊,似乎怕爹跑了,小手還拽著爹的衣角。
顧玉汝垂目看著女兒,輕撫了撫她的臉頰:“她很聽話,知道娘的肚子不能碰,所以每天晚上睡覺很老實,以前總是轉著圈睡,現在也改了,還知道睡著後離我遠點,免得不小心踢到我的肚子。”
一隻大掌伸了過來,握住了她的手。
他似乎還有點不滿足,慢慢地坐起欺身過來。
還帶著胡茬的臉頰終於碰觸到他想碰觸的,還是如記憶中甚至夢裡那樣的柔滑細膩,他滿足地喟嘆了一聲。
“顧玉汝,我有沒有跟你說,這些日子我很想你?”
第137章
熟悉的氣息再度籠罩了她的全身, 侵染了每一根發絲,每一根毫毛。
明明想象中應該覺得會陌生,卻全然忘了身體是有記憶的, 幾乎是在瞬時間就辨認出了這股氣息。
她也在喟嘆:“你還沒來得及說。”
“那我就再說一遍,我這些日子很想你。”他貼著她的臉, 模糊不清道。
她沒忍住笑了。
“那薄春山,我有沒有跟你說, 你這個人很肉麻?”
“肉麻?”他有點疑惑不解, 旋即也笑了, 胸膛發出微微的震動, “那你喜歡肉麻的,還是不肉麻的?”
她認真地想了想:“那還是肉麻的吧。”
與什麼都憋著不說, 她還是比較喜歡坦誠直言,這樣不用太費力氣。
他居高臨下看著她認真的小摸樣, 臉頰磨蹭了下她的嫩臉, 壓低了聲音,在她耳邊道:“要不是你大著肚子, 我肉麻死你看。”
她的‘回擊’是舉起八斤的小手, 給了她親爹一掌。
他旋即就頹了,往後靠去,並抱怨道:“我想抱著你睡。”
她又搖了搖八斤的小手。
熟睡中的小女娃, 根本不知道自己現在成了娘手下的‘工具人’,對付她親爹的利器,還睡得很是香甜,小胖臉上都是笑。
薄春山瞥了瞥睡得香甜的小胖丫頭, 坐直起身, 道:“你以為我拿她沒辦法了是不是?顧玉汝, 你給我等著。”
他一邊放著狠話,一邊輕手輕腳把女兒另一隻小手抓的衣角拿開,然後抱著小八斤,把她放到了床裡面,又給她單獨蓋上一床被子。
做完這一切,他顯得十分興奮,當即躺好擺好姿勢,招了招手。
“你過來。”
其實都是熟悉的,因為還沒生八斤的時候,兩人已經熟悉了這種姿勢。
那時顧玉汝的肚子比現在大多了,沒辦法仰躺著睡,又是頭一次有孕,肚子的越來越大讓她躺著睡下都極為難受,腰也疼得厲害。
她一難受,他也跟著著急,後來兩人慢慢摸索出這種姿勢,兩人都側躺,她背對著他,躺在他懷裡,這樣有他的支撐,她睡得就能舒服一些。
其實最近顧玉汝感覺到肚子對自己壓迫後,就在這麼睡,隻是背後由他換成了被子,用被子做支撐。
回到熟悉的懷裡,她顯然安適了很多。
“你的膽子也忒大了,就不怕對方不按照你的套路來,直接對你們下手?”
她說的是薄春山和大內熊那一戰,別看他說得輕描淡寫,其實顧玉汝在其中洞悉了很多危機。裡面的每一步都是攻心,可中間一旦出了差錯,計劃就會完全被打破,那麼毋庸置疑,薄春山就會陷入危險中。
他其實走得很險,幾乎是在拿自己的命和對方賭。
“雖說兵法有雲,上兵伐謀,攻心為上。但我理解的兵家攻心,可不像那些讀書人一樣,隻是用陰謀詭計來設計人,而是衡量雙方實力,根據對方的性格、所擁有的實力,來判定對方最可能走出的那一步,如果不夠,那就進行引導,他就一定會走出那一步。這樣一來,一步加一步,就一定會走到我想要的那一步。”
顧玉汝有些詫異,這是野路子把兵法三十六計活學活用了?
“你說兵法,跟人家讀書人有什麼關系?”
她覺得他有含沙射影之嫌。
“都是用謀,我覺得他們的謀沒有兵家的謀大氣。”
這個問題就太復雜了,而薄春山能說到這些,明顯與他這幾年尤其是在應天那些日子‘學’有關,那陣子他看過很多書,都是他看兵法時自己找來的書,像《鬼谷子》、《長短經》、《素書》、《權書》等。
用他的說法,想要跟這些人打交道,還是要看看他們在想什麼。
這些書都是顧玉汝沒有看過的,她覺得自己也許等有空可以看看?
“那個榮祥號——”
薄春山並不奇怪她能抓住這個點,實際上她一直很敏銳,總能通過兩人的交談洞悉他也在意的點。
“我估摸著這個榮祥號不簡單,也許背後就是沿海一帶的世家大族官宦士紳的集合體,背後應該有當地水師的支持,不然不可能發展到如今的局面。”說著,他皺起眉來,“消息我還在讓人打聽,但暫時苦於沒有著手之處,也沒打聽出什麼,這消息應該告知邵大哥,說不定他那兒有什麼新發現。”
兩人又說了會話,這算是兩人一個習慣,臨睡之前都會用闲聊的方式,把彼此之間遇到的難題說一說,算是一個交流。
有時能一本正經說完,有時說著說著就跑題了,就好比現在,兩人相擁,中間隻隔了一層衣裳,薄春山素了多日,哪怕心裡沒想,也免不了有些蠢蠢欲動。
又顧忌她的肚子,隻能仿若發泄一般,手下不停。
她知道他有輕重,卻未曾想到最後反倒她有些心猿意馬,當然他也沒比她好到哪兒去。
溫暖了被窩,全被他的氣息佔據。
平時就算八斤和她一起睡,但顧忌著她肚子,也是一人一個被子,明明有孕的婦人火力旺,她也沒覺得被窩裡不暖,但總有一種還不夠暖的感覺。
此時她卻覺得暖得快要讓她融化了。
她側了側頸子,看他。
暈黃的燈光下,他眉目剛毅,眼睛裡仿佛著了火。
她就著這個姿勢,咬了他下巴一下。
“顧玉汝,這是你先招我的……”
.
清晨,空氣裡彌漫著微涼的氣息。
天已大亮,微弱的晨光透過窗格照射進來,讓室中顯得沒那麼昏暗。
一覺醒來,但顧玉汝懶懶的,還不想動,但她感覺到有一隻小手摸上她的臉頰。睜眼一看,果然是八斤,正縮在她對面的被子裡衝自己笑。
“娘,你醒了?”
她嗯了一聲,道:“你是不是想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