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斤身披紅布,手拿小木刀,站在院子裡被顧玉汝訓了話。
也就說了幾句,孫氏就看不下去了,把八斤摟在懷裡道:“一塊用剩下的布,給八斤玩玩怎麼了?這顏色還不夠紅,八斤啊,等會去阿婆那,阿婆給你找塊紅的。”
孫氏一邊說著,一邊就牽著外孫女去脫披風洗小手了。
顧玉汝有點無奈,她是因為一塊布嗎?她是因為八斤竟然背著大人,把布和小木刀都‘偷渡’出去了,而家裡大人竟然不知道。
肯定有人幫忙。
她看向田丫。
廚房裡的田丫忙低著頭裝得很忙,也不敢說話。
這一家子人喲!
薄春山從外面回來,風塵僕僕的,顧玉汝去浴間裡給他燒水沐浴。
其實水早就燒好了,一直放在灶上,還是溫的。
她用水瓢往外舀水,薄春山脫了外衣走了進來。
“早知道你會生氣,我就給八斤打個掩護,回來的路上,她還在求我給她打掩護。”當爹的自然不會說,女兒是提出交換條件,隻能是求的。
“我才沒有生氣,我隻是……”
“我知道你沒有生氣,你就是覺得女兒太過聰慧,而她年紀又太小,沒有足夠的閱歷和心智,過多的聰慧缺少把控,容易惹出事。可這不都是你的擔憂,總體來說,咱們八斤也沒惹什麼禍。”
他又將之前自己回來時看到的那一幕,講給了顧玉汝聽。
從八斤知曉‘官兵’弱勢,先派‘手下心腹’使了‘美人計’,又利用六子貪吃,用了‘反間計’,最後使得官兵大獲全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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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女兒多聰明啊,”薄春山格外自豪道,“而且一個女娃娃,能惹出什麼禍來?即使惹了禍,她爹也能給她收拾。”他現在有這個自信。
“就是你慣的!”
她氣得掐他一把,可實在掐的不是時候,薄春山剛把上衣褪了。
他見媳婦氣紅了一張小臉,指尖白得像玉,頸子細仃仃的,都嫁人了,還是孩子她娘,怎麼還像一個小姑娘。
顧玉汝也意識到了,剛想縮回手,一把被人拉住。
“都是我慣的,我慣她,不也慣你。總不能慣著大的,小的不理,以後咱閨女還要說當爹的偏心眼。”
她臉紅得像染了霞,澡間裡水汽繚繞,暈得她眼睛湿了,唇瓣也湿了。
“就喜歡瞎胡說,你不知她今兒……”她把八斤今天為了討好她,說的像爹平時想娘一樣的胡話,說給他聽,“幸虧玉娘不是別人,不然還不知會想到什麼,就是你喜歡瞎胡說,被女兒給學去了。”
“好好好,都是跟我學的。”
這個時候,要薄春山的命,他也隻會說好,剩下自是不可言說。
第122章
等兩人胡鬧一通出來, 飯已經做好了,兩人都換了身衣裳。
孫氏回去了一趟,再來時身邊跟著顧明, 倒也沒注意這個。可田丫注意到了, 這三年時間她也長成了大姑娘, 不像以前那樣黑黑瘦瘦的, 人長白了, 也吃胖了。
長大了, 就知道害羞。
見田丫不敢直視自己的眼睛, 顧玉汝心裡也又是赧然, 又是暗啐都是那廝太不正經害的。
不提這些。
翁婿倆照例是喝酒,也不會多喝, 隻是小酌, 同時說一說最近發生的事情。
飯罷, 孫氏和顧明回去了。
田丫收拾殘局, 顧玉汝則燒水給八斤洗澡。
母女兩人一同洗。
洗完, 薄春山去收拾浴間。
等他再回來時,就見媳婦睡在裡頭, 女兒睡在中間, 八斤似乎渾然忘了之前還說要自己睡的事, 正在讓娘給她講故事。
見爹來了, 她還拍了拍身邊的空位, 道:“爹, 快來睡。”
也是薄春山當時沒答應她,不過薄春山知道, 就算答應這丫頭了, 她到時候也會反悔。按照八斤的說法, 她就喜歡跟娘睡,娘香噴噴的。
八斤白天不睡,晚上自然睡得早,爹娘換著給她講故事,講了差不多兩個來回,她就睡著了。
見她總算睡著了,薄春山招了招手,顧玉汝自覺坐起來,看他把女兒丟進床裡面去,就這熟練度,估計也是幹習慣了。
躺下,將她摟進懷裡,他喟嘆一口:“這丫頭真是擾人興致,都是大姑娘了,怎麼還要跟著爹娘睡。”
顧玉汝似笑非笑:“三歲的大姑娘?”
“她這麼古靈精怪,又早慧,三歲也是大姑娘了,該是讓她自己睡了,你說她學那話,不就是聽我跟你說話學來的?”
薄春山說得一本正經,若顧玉汝抬頭看看他臉,就知道八斤一本正經忽悠人是跟誰學的了。可惜她沒有抬頭,還真開始認真考慮起這個事,平時說是讓八斤自己睡,多是薄春山說兩句,也沒當過真,現在看來是要讓她試著自己睡了。
此時正熟睡的八斤,哪知道她親爹竟然把她給賣了,還睡得十分香甜,夢裡估計夢到自己當官兵又贏了,又或者吃到什麼好吃的零嘴,小胖臉上還帶著笑。
兩人說了幾句闲話,就開始說正事。
薄春山皺眉道:“這趟回來之前,我去了趟府城,吳府臺說讓我心裡做好準備,兵部那邊可能要召我進京述職。”
“是因為衛所?”
這三年裡,薄春山雖數次擴立巡檢司,卻一直和地方衛所保持一種詭異的和平。他所預估的可能會有麻煩找上身,竟一直未能成真,具體表現在三山御守千戶所,當初巡檢司和對方劍拔弩張成那樣,下面人摩擦了好幾次,最後還是沒打起來。
似乎有人專門交代過,讓他們不要跟巡檢司起衝突。
事後,薄春山數次擴立巡檢司,再未發生過和之前三山所那種摩擦,對方一再退讓,巡檢司要設墩堡就讓他們設,哪怕設到千戶所大門上,也沒人理會。
這種情況好也不好,好自然是暫時不用起衝突,壞則是誰也不知道那些人在憋什麼壞招。
至於為何會如此,其實吳玉堂暗示過薄春山。
朝廷無兵可用,各地都指揮使司及地方衛所屢次在剿倭中失利,以至於朝中抱怨聲頗大,值此時機,他們自然不敢隨意妄動。
且在兵權的管理上,朝廷也不是鐵板一塊,以前各地衛所都是由五軍都督府掌管,五軍都督府掌管各地衛所統兵、訓練、屯田之事,兵部則有任免、升調之權,但是不統兵。
這兩方多年來一直相持不下,互相牽制,這次寇患鬧得如此之大,總體來說鍋是在五軍都督府身上。這個時候兵部自然會趁勝追擊,才會有之後在地方設立巡檢司,說白了不過是彼此之間的一種博弈。
這種博弈牽扯太大,範圍太廣,從上到下,都是局中人,吳玉堂作為一個地方官員,隻能管中窺豹,太多他的也不知道,隻能把自己知道的告訴薄春山。
“那聖上是個什麼意思?”
吳玉堂一愣,沒想到薄春山會突然問到這個,但他也心領神會,暗示道:“陛下現在一門心思就想滅了倭寇,專心去對付北晉。”
也就是說陛下是支持兵部的了?
大體上暫時是這樣,不過吳玉堂含蓄的態度,以及都三年了,想滅了倭寇,還在兵權上纏磨,做不到上下統一,令行禁止,薄春山覺得這個康平帝要麼就是無用之輩,要麼就是個傀儡皇帝。
他早就有這種感覺,隻是如今更肯定罷了。
……
“既然讓你做好準備,隻可能是事情已定,上面有了風聲,吳府臺才會告訴你。”
也就說進京述職是定局。
薄春山點點頭。
顧玉汝卻有些茫然,難道要離開定波,去應天?
看似述職隻是兩個字,似乎述職過後還能回來,實際上進京述職隻有兩個結果,要麼是要升官了,要麼就是要被貶。
以薄春山這三年多來的功勞,明州府治下的安寧在近兩年的沿海一帶各州府可謂獨樹一幟,顧玉汝早就預料到薄春山會升官,但沒想到會是讓他進京述職。
重點在進京兩個字上,以當下形勢來看,薄春山就算升官,也很可能會被留在應天。
換做普通人,自然覺得這事好事,自古以來,哪個地方官員不是做夢都想到天子腳下去,天子腳下才好做官,總是靠近了權力中心,說不定有哪一日能走進去。
可薄春山與普通人不一樣,他在明州府投下了太多的心力和財力,就這麼說吧,他在幾處巡檢司所投下的錢,遠超朝廷撥下來的那三瓜兩棗數倍數十倍不止,不然巡檢司的兵能那麼厲害,把地方衛所的活兒都給幹了?
如今讓他拋下這一切,去應天當個芝麻綠豆大的官,說不定還要牽扯進那些朝堂爭鬥裡去,說實話他還真不願意。
可不去又不行。
朝廷招你你不去,你是想造反嗎?
誰又知道這是不是地方衛所使的陰謀詭計,覺得薄春山太過礙眼,既然明面上不能動他,讓你升官把你調走總行。
其實兩口子是想到一處了。
薄春山見媳婦柳眉深鎖,安撫道:“兵來將擋水來土掩,去了看看情況再說,讓我想這次肯定是上面有人鬥法,想拿人當槍,隻要他們不是鐵板一塊,總能找到機會渾水摸魚。”
而且應天那地方遲早要去走一走看一看,看懂了看明白了,才好接下來的布置。
其實一開始連薄春山自己都沒想到,他的攤子會鋪得這麼大,如今已非當初不過光棍一條,手下的人越來越多,一些之前不需要去考慮去想的問題,現在也都該想想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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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出薄春山和顧玉汝所料,果然沒幾天命令就下來了。
一般召官員進京述職是有時間限制的,也就是說朝廷會給你個時限,你隻要在這個時限之前到京即可。一般這個時限是有寬裕的,不光考慮到官員在路上行走需要的時間,還有安置公務和家事的時間。
這幾天薄春山就各種忙著安排這些事,至於顧玉汝,她和薄春山也商量過,肯定是要跟著一起進京的。
畢竟他們要做好薄春山很可能會被留京的準備,這個時間很可能在兩三年左右,甚至更長,所以她不可能帶著八斤一直留在定波。
幸虧如今有顧晨幫她,很多事他也已經上手了,還有玉娘,顧玉汝倒不擔心玉春坊的事。
再不濟還有成子和虎娃他們看著,這一次薄春山不打算帶虎娃他們一起去,除了刀六外,其他人都留在明州府看家,他隻打算帶上刀六,並十幾個親兵,他們打頭陣先去,去了看看情況再說後事。
纂風鎮那裡則交給了苗雙城,薄春山覺得他能勝任,不用他多操心。
一番忙碌,半個月過去了,算算時間,也該是啟程的時候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