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裡很奇特,竟沒有造成大量滯堵,可能是因為臨近臨安,這裡的堰壩極大,吞吐量自然是之前那幾處堰壩可比的,所以船隻通過極快。
經過簡單的查檢後,隻用等候水滿放閘即可通過,也就是說不用超過兩個時辰,他們就可以離開了。
……
臨窗,棋盤。
黑子和白子還在廝殺對壘。
眼見外面排隊的船隻越來越少,很快就快臨到他們了,齊永寧露出一抹笑容。
“這裡竟沒有售賣吃食的船販,可能是靠近臨安,自然不如下面隨意妄為,真是可惜了。”
顧玉汝沒有問他在可惜什麼,因為她知道他是什麼意思。
“之前你借著船販想留下訊息,我任你為之,也是想看看你那個男人有什麼本事,竟讓你如此重視。如今看來,他大抵真追不上來了。”
浙東運河從寧州到臨安是一條線,可若是過了臨安後,水路四通八達,走不走運河甚至走任何水路,都可以到達揚州。
也就是說,若是後面有人從水路上追過來,隻有在臨安之前攔下才可,正確應該說是西興堰,一旦過了西興堰進入錢塘,水路四通八達,再想找到將難如登天。
而他們已經很快就可以通過西興堰了。
顧玉汝表面無事,卻又下錯了一步棋。
一步錯,步步錯,這一次齊永寧沒再讓她,很快攻城掠地,黑子兵敗如山倒。
在船動的這一刻,齊永寧剛好要下最後一步,他捻起一枚白子,放在棋盤上的同時站了起來。
“結束了。”
Advertisement
顧玉汝看著棋盤,心中感受無法言喻。
她本打算站起來回房,可下一刻本來動的船又停下了。
停滯許久未動。
一個藍衫護衛匆匆走進來稟報道:“公子,蕭山衛來人查檢,說是收到消息,過往客船中有倭寇混入,臨安乃重地,必須嚴加盤查方可通過。已經過去的船隻也就罷,我們的船還要再等一等,因為前面還有十多艘船要重新盤查,查過之後才輪到我們。”
顧玉汝復又坐了下來,收拾棋盤。
“既然一時半會走不了,那就繼續吧?”
她看向齊永寧。
第107章
看著那雙望過來的潋滟美目, 齊永寧心中微微錯愕。
錯愕之後,是贊嘆。
這才是顧玉汝,不管什麼挫折困難都無法擊倒的顧玉汝!
她看似柔弱順從, 實則自有堅持。
若換做尋常女子, 在經歷父喪、母死,戰亂、家破人亡, 甚至妹妹的背叛,這每一個坎都不好過, 可她每次都能堅強走出來,甚至蛻變得越來越讓人移不開眼。
若說前世成親之前,他對她是從小的執念,是根深蒂固的責任,她應該是他的妻,從小他就知道是這樣。
可成親之後, 隨著時間逐漸的過去,經歷的事越來越多,他反而對她越來越在意,可偏偏這個時候, 他發現她對他越來越冷淡了。
不再有婚前的含羞帶怯, 不再有小女兒家的忐忑, 作為一個男人, 齊永寧知道這意味著什麼。
是因為顧玉芳?還是因為那個死了的男人?還是因為後來他因為局勢所迫, 其實也是心存試探她納的那兩個妾?
他太忙了,他疑惑在心卻根本沒時間去細想, 時間久了, 這就成了一種無法訴之於口的陰暗。
他走得越來越高, 人人都稱贊他們夫妻和睦, 神仙眷侶,齊永寧表面不說什麼,轉頭看著她平靜的眉眼,一種淡淡的惆悵在心頭。
到底因為什麼?
他找不出答案,他隻能將此歸咎於是因為顧玉芳,也可能是因為那個死了的男人,這一絲絲陰暗被他埋在心頭,在他不知道的時候蔓延成了災。
此時那一絲陰暗,在他看到這雙眼睛時,又冒了出來。
他心裡又怒又嫉,反而朗笑了一聲:“既然汝兒想下棋,那我就舍命陪君子又如何?”
顧玉汝隻是淡淡看了他一眼,什麼也沒有說。
.
西興堰橫跨於運河之上,全長約有二十多丈。
若是不看運河裡的水,以及密布在其下幾個供以蓄水泄水的孔洞,隻看整個堰壩外形,仿若是一面嵌著城門的城牆。
堰體下部是用黑青色石頭建造,往上是黑色火磚,在堰體的正上方還有兩層堰樓,經常有官兵從上往下俯視巡邏,用以維護河道上的秩序。
此時最上面一層,一個身穿山文甲頭戴紅翎兜鍪的中年軍官面色極為難看,正怒視著面前與他同樣裝束的邵元龍。
“這西興堰乃我管轄範圍之內,邵千戶帶人來查檢,是不是管到了不該管的地方?”
邵元龍也不怵他,拱了拱手道:“實在是事發突然,還請趙千戶海涵。”
海涵?海涵個屁!
可邵元龍有正當理由,他還真不能置若罔顧,不然若真讓倭寇混入臨安,一百個他都不夠死的!
“那還望邵千戶從快從速,此地不同他處,過往行船很多,若是造成大量堵塞,引得民怨沸騰,我們也擔待不起。”
“趙千戶不用擔憂,邵某知道輕重。”
等邵元龍帶著人走後,趙千戶的臉色還是很難看。
他手下一個軍官見此,小聲道:“大人,是他要查檢的,真若引起民怨,也是他擔責任。可大人想想,若是真有倭寇通過這西興堰混了進去,到時候可是咱們擔責任,不如就讓他查,他查得越仔細越好,反倒給咱們省事了。”
其實趙千戶之所以會大怒,是覺得邵元龍竟然把手伸到他的地盤來了,此時經由手下提醒,看似他失了些許面子,但卻不是沒有受益,何樂而不為?
“你說的好,就讓他去查!”
……
外面,邵元龍憂心忡忡地看著下方河道擁堵了大半水面等候查檢的船隻。
趙潛其實說得沒錯,這地方不同他處,短暫擁堵還能維持,若是擁堵時間過長,就不提民怨,恐怕臨安那邊都會派人來過問。
我也隻能給你爭取一日時間,隻望你能趕得及。
他在心裡默默道,嘆了口氣,帶著人下去了。
既然說要查檢,總要做出個樣子。
.
天很快就黑了,可河道上卻並不平靜。
前方等待查檢的船隻還在繼續,後方駛來的船隻卻越來越多,漸漸抱怨聲越來越多,有些人經常在運河上走,還從沒見過西興堰能堵成這樣。
可提到有倭寇混入,船上的人們也都人人自危,畢竟倭寇的危害是個人都能明白,所以短時間內還未掀起太大的風波。
一夜過去,東方啟明。
此時已經有人察覺出異常,光見查檢,查來查去卻不見船隻通過,這到底是在做什麼?
趙千戶隻逍遙了一夜,第二天就有人找上了他。
不光有手下的稟報,還有過往船隻通過人往他這邊遞話詢問,他意識到了不對,去找邵元龍。
可一時之間,他竟沒找到邵元龍,一直到中午,邵元龍才出現在他面前。
此時趙千戶早已是勃然大怒。
“邵元龍,還望你給我個交代!”
邵元龍淡淡地瞥了他一眼:“此乃軍機!不得隨意泄露。”
“軍機?”趙千戶被氣笑了,同屬蕭山衛,什麼軍機是他不知道的?
對方似乎看出他的疑問,又道:“趙千戶常年駐守西興堰,隻管運河開閘放閘,自然不知道什麼是軍機?”
這是在譏諷他堂堂一千戶,既然管這種活兒?
可要知道,這可是整個蕭山衛油水最大的活兒之一,看似隻管開閘放閘運河查檢,可過路商船多,運鹽船也多,隨便查檢下,油水就來了。且這西興堰也不光隻管運河開閘放閘,周邊城縣農耕用水全靠閘口管控。
他邵元龍倒是瞧不起這差事,卻隻能在龛山那種破地方鎮守,窮得連鎧甲都掉葉片了卻補不起。
趙千戶看了看自己身上的金漆山文甲,再看看對方那不光掉漆還掉葉片的盔甲,一種優越感油然而生。
“既然邵千戶說趙某不知何為軍機,那趙某還要去找指揮使問問。”
這話裡威脅的味道很重,你不是我不知何為說軍機,我問過指揮使大人,就知道你說得是真是假。
“趙千戶請去便是。”
邵元龍這般態度,反而又是趙千戶疑惑上了。
難道真有軍機?不然他何至於如此坦蕩!若真有軍機的話,他若隨意去找指揮使打聽,定會平白惹來猜忌和嫌棄。
殊不知此時邵元龍巴不得他去找指揮使詢問,因為這一來一去又是半日時間,也免得他在這兒跟他纏磨。
“既然邵千戶堅持,那趙某就不管了,反正激起民怨你擔著。忘了告訴你,這下面可不光隻有客船商船,官船也有幾艘,若是耽誤了哪位大人的行程,邵千戶你自己擔著。”
說完,趙千戶就拂袖而去了。
邵元龍站在堰樓上看著下面江面。
此時江面已經被完全擁堵,僅有一條淺窄的水道還空著,那是給水驛傳信用的水道,經常跑運河的人都知道,這條水道是不能佔的,輕則被呵斥走,重則扣你個罪名誰也受不住。
“大人,這下面不能再繼續堵著了,趙千戶說得沒錯,再堵下去,誰都承擔不起,今日一早就有數人來找,其中有數位官員家眷,還有一位是臺州府下一名知州,他急著要去臨安,隻說有急事,問他具體卻不願說,如今臺州府寇患肆掠,恐是真有什麼急事。”
邵元龍不怕得罪商船,也不怕得罪什麼官員家眷,可若是真是延誤了地方軍情,他萬死莫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