薄春山和顧玉汝走得略微慢了幾步。
“顧玉汝,你覺得我今天威風不威風?”
她對他使了眼色,大意是我爹你娘就在前面不遠處,你別搗亂。
他的不搗亂就是壓低嗓子再問:“顧玉汝,你快說我今天到底威風不威風?”
“你就算威風,那也是衣裳的功勞,你那身衣裳還是我做的。”她有些言不由衷道。
還別說,這是事實,當初顧玉汝畫了民兵的衣裳,為了給繡坊做模板,她花了半天一夜的時間,才把衣裳趕了出來,其他民兵的衣裳和薄春山的也就差些點綴的暗紋。
這幾日,薄春山沒歇著,其實顧玉汝也沒歇著,薄春山忙著操練民兵,她則忙著繡坊、鐵匠坊工,以及和負責敲鼓的鼓手確認鼓點。
可以說這場事之所以能成功,離不開兩人中任何一個,都是花費了大力氣,都被累得不輕。
“我知道你這次的功勞也大大的,我就想知道我今天看著威風不威風……”
這時,前面的顧明在叫薄春山。
他當即打住聲,做出一個威脅的表情:“小沒良心的,問你威風不威風你也不說,你給我等著,看我回去怎麼收拾你。”
等幾步走上去,對著老丈人,他又換了一副‘嘴臉’。
“爹……”
顧玉汝心裡那個氣,這‘兩面三刀’的家伙,還想收拾她!
他打算怎麼收拾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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孫氏也知道今天女婿辦大事,中午做了不少菜。
邱氏也留下吃了午飯。
顧明和薄春山又喝了酒,看模樣薄春山是真得挺高興的,喝了不少酒,不過喝完後他非但沒醉,反而眼睛發亮,十分亢奮。
之後回到薄家,見薄春山說要去午睡,還拉著自己一起,顧玉汝心裡有不好的預感。
‘我今天到底威不威風’成了接下來一個多時辰的主旋律。
顧玉汝又哭了,她又羞又惱又恨,最後恨恨地在他肩膀上咬了一口。因為隻要一想到她方才求饒說他威風,她就羞恥得很。
“哭什麼哭?難道你方才不……”舒服兩個字被他含在嗓子眼裡,薄春山也知道他這媳婦臉皮是個薄的。
瞧瞧,這又躲進被子裡了。
他去扒拉她,扒幾下都沒扒出來,是顧玉汝在裡面把被裡拽住了。他想了想,換了個方向,從被子另一頭鑽進去,幾下就跟她成了臉對臉。
“好哭佬,吧羞羞,臉上長個肉揪揪。”他逗她。
這是定波當地的童謠,大意是在說小孩愛哭,讓她不要再哭了,不然臉上就要長肉瘤變醜了。
“你滾!”她聲音裡帶著哭腔道,踢了他一腳。
他伸手捏了捏她鼻尖,胡亂抹了一把她臉上的眼淚,將人抱進懷裡,才嘆著氣道:“怎麼跟小時候一樣愛哭,我還以為你長大後就不愛哭了。”
“我小時候才沒有愛哭。”
“怎麼沒有?讓我給你捉蟬捉蛐蛐,明明害怕還要看,一邊哇啦哇啦地哭鼻子,一邊還不讓我拿去丟。”
顧玉汝腦海裡出現一副模糊的畫面——
一個小女娃似乎在哭鼻子,一個小男娃正在哄她,他又蹦又跳還做鬼臉對她唱‘好哭佬,吧羞羞,臉上長個肉揪揪’,那小女娃這才破涕為笑。
“我才沒有!”她硬著聲音道。
“好好好,你沒有。”
“薄春山,你就會欺負我!”小時候長大了都是。
“是是是,是我欺負你了。”
“你下次再欺負我,我告訴娘!”她威脅道。
薄春山被她逗笑了。
“我欺負你,你怎麼告訴我娘?難道你說我——”
顧玉汝趕緊捂住他的嘴,心裡在想是時候要抽空去探望玉姨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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晚上,薄春山沒留在家吃飯,他找了個館子請民兵團所有人喝酒。
地方是以前常來的,薄春山和老板十分熟悉。
不大的酒館,上下兩層小樓,從外面看去門臉並不大,但裡面還是挺大的,而且這裡的酒菜價錢也不貴,十分實惠,以前算是龍虎幫的經常據點之一,今天被薄春山整個給包下了。
樓下樓上坐的全是人,七八個人一桌,桌上擺滿了酒菜。最大的桌子在二樓,薄春山就在這一桌,今天來找他敬酒的人特別多,他喝酒的動作就沒停下過。
虎娃和刀六成子也在,不過不在這一桌,而是在二樓其他桌上。其他人看見他們,隻覺得臉生,但也不確定是不是以前自己沒注意到過,殊不知打從一開始薄春山就沒讓他們三個在民兵團裡露臉。
認識薄春山的人很多,尤其那些以前是混子的,估計都認識經常跟著他的那幾個人,即使不認識,也會覺得面熟。
薄春山十分清楚,若是一上來就帶著自己的‘親信’,不利於和下面人打成一片,別人隻會想‘就算我再怎麼努力,他也隻會用自己的親信’,難免頹喪懈怠。事實上他這麼做沒錯,至少現在這群人從精神面貌上來看,與之前大不一樣。
“老大,我敬你一個,闲話不說,一切都在酒裡。”胡天盛道。
看他說話似乎很豪爽很大氣,實際上他的手在抖。
今天是他人生中,最風光的一天。
他以為自己不成器,注定是爛人一個,這些已經是注定了,家人也隻會用憤怒夾雜著失望的目光看自己。
薄老大說,隻要他們好好練,這一次保準讓他們的家人對他們刮目相看。
他其實並沒有太相信,他隻是想人總要幹成一件事。
他對家人說去當民兵,家裡沒幾個人相信,即使後來相信了,他們也隻會用‘你幹不了多久’的目光來看自己。
所以他憋著一口氣,他確實不太信薄老大的話,但他不想被趕走,至少暫時不想走,所以他堅持了下來。
今天,其實有很多人跟他一樣,去人群裡偷聽了。
他也去了,他佯裝湊熱鬧,其實是在想家裡人到底來沒來看他。
他沒看到家人,但有同伴看到自己家人了,即使他們佯裝若無其事地抱怨說‘讓不要來,就是不聽,真煩人啊’,但任誰都能看出他們藏在表面那層皮下的高興。
那是什麼?
那是終於可以挺直腰杆一次,讓家人為自己自豪。
他很羨慕,他回了家,他表面佯裝無事,心裡難掩落寞,卻沒想到他爹板著臉對他說:“給你找師傅,讓你學真功夫不學,全學的花架子!”
那一刻,他知道了,他爹其實去了。
……
胡天盛挺直著腰杆,大聲道:“老大,我敬你!”
旁邊有人起哄:“天盛,怎麼手在抖,這是在下面和那些兔崽子們喝多了?那可不行,既然敬老大,至少得兩碗。”
“兩碗就兩碗!”
胡天盛一口幹了,從桌上拿來酒壇又給自己倒了一碗,再度幹了。
“知道你們高興,別喝多了,明天辰時一刻操練場。”
“一定不會遲。”
……
薄春山沒有留太久,看差不多了就離開了。
酒館裡還有很多人沒有散,不過薄春山跟酒館老板交代過,再加上還有虎娃呂田他們看著,倒不怕出什麼事。
刀六說要送他,他沒讓,他看似喝了挺多,其實沒有醉。
月明星稀,夜風清涼。
薄春山慢慢往回走著,喧囂之後的落寞,讓他迫切地想回到家,和她擁抱和她傾訴,他開始加快腳步。
這時,前方不遠處突然出現了一個人。
走近了,才發現這個人有點眼熟,是那個苗管家?
“家主路過定波,停留幾日,想見見薄團長。”
沒有叫薄官差,反而叫薄團長,這是知道他組建民兵團的事了?
不過薄春山並沒有打算逃避,他和苗家家主遲早要見一面,不光是那份‘大禮’,也是因為他想弄懂這人到底想幹什麼。
“時間,地點。”
“時間薄團長來定,不要太早也不要太晚,家主身子不大好。地點就在福來客棧吧,我們就住在福來客棧。”
“明天巳時,我去找你們。”
第84章
次日, 薄春山準時出現在福來客棧。
不多時,他進了二樓一個雅間,苗雙城和葉啟月正在這裡等著他。
看到葉啟月, 他略微側目, 不過很快就把注意力放在了苗雙城身上。
薄春山知道苗家家主身體不好, 如今苗家是個寡婦當家,看來寡婦就是眼前這個婦人,可讓他沒想到真正的苗家家主竟然這麼年輕。
一個年輕俊秀但卻病弱的少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