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顧玉汝還沒給男人洗過頭,她就給她娘洗過。
平時她娘給她洗,就是讓她躺在浴桶裡,外面放一個凳子,再放一個水盆,差不多和浴桶邊緣平齊的高度。
薄家似乎沒這樣的凳子,顧玉汝看了看浴桶的高度,四處瞅了瞅,才尋了個凳子,再加一個小杌子,湊起來勉勉強強正好。
她去把臉盆拿來,又去把自己平時梳發的木梳子找來,見平時拿來擦臉洗臉的帕子太小,又把自己洗頭用的兩塊帕子拿來。
一切準備完畢,她讓薄春山先進浴桶,等進去了她再進來。
薄春山本來就打算衝洗一下,男人洗澡哪用得著泡,可媳婦都這麼說了,他也就耐著性子給浴桶裡注了半桶水,脫了衫子進去後,才說了一句‘我好了’。
顧玉汝這才進來,見他寬厚的脊背,她還是有點不敢直視,就垂著眼湊到近處,一直到把他頭發拆開,漆黑烏亮的長發掩了後背,她才松了口氣。
“你就這麼躺著別動,我給你洗。”
她勻了大半盆熱水,將他的頭發放進盆中。
薄春山的頭發比她短,卻比她濃密,也比她粗硬。她的頭發摸起來是柔軟的順滑的,他的頭發摸起來也順,卻是順中帶著硬,就像馬的鬃毛。
她嫌棄薄春山平時用來搓身上的胰子不好用,便拿來自己的香胰子,先把頭發打湿,然後細細密密地搓出泡沫。
就這麼一點點搓,從發尾開始搓起,一直往上搓。
開始,薄春山還時不時動下,總覺得顧玉汝是不是在偷懶。因為他沒什麼感覺。而且他平時洗頭也不是這種洗法,都是水一衝,隨便搓點沫完事,他平時最不耐煩的就是洗頭。
等她搓到上面時,他感覺到舒服了。
“顧玉汝,你平時就是這麼洗頭的?”
“我娘平時就是這麼給我洗的,我平時也是給我娘這麼洗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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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你娘有沒有誇你洗頭洗得好?”
她想了想,道:“平時我娘的頭發都是我幫她洗,我要是不幫她,她自己要洗很久。不過我洗頭也是跟她學來的,我娘洗頭很舒服。”
“顧玉汝,我現在就很舒服。”
他半閉著眼,一臉十分享受的模樣,時不時鼻子裡還發出哼哼聲。
這種聲音聽起來真奇怪,聽得顧玉汝有點耳根發熱臉也臊。
“你別亂叫!”
“我舒服還不能叫?”他閉著眼睛道,“顧玉汝你今天怎麼了?破天荒了都,竟然給我洗頭,還讓我這麼舒服,我有點受寵若驚了,你是不是今天幹了事,有點心虛了,才特意對我好,是不是碰到了什麼野漢子,還跟他說話了?”
第74章
野漢子?什麼野漢子?
“你瞎胡說什麼!”
她一巴掌拍在他光裸的肩膀上。
“我這不是有點受寵若驚。”
“你意思是我平時對你不好?”
薄春山一陣笑, 道:“平時也好,隻是今天最好。”
其實前頭那句是假的,後頭那句才是真的。
難道自己真對他不好?顧玉汝忍不住自我懷疑, 可回想了一會兒,她好像真沒給他做過什麼事, 一直以來都是他替她做。
想她之想, 解她之難,她甚至有時連話都不用說,他都能心領神會衝在前頭把事做了。
她習慣了他的付出, 他的主動,慢慢就成了習慣,也不覺得這些突兀, 更不會覺得自己做少了。
可今天,因為婆婆做棉衣這件事, 她突然反應過來, 自己好像真的做得太少。
她蹙緊了眉,哼道:“既然好,那就閉嘴享受, 趕緊洗完了,娘還等著我們吃飯。”
說是這麼說,她手下的力道卻又輕了許多。
柔中帶著力道, 順著他的頭皮一點點用指尖搓著,搓的同時用手指微微按壓。每次她娘若是這麼給她洗頭,洗完了她都會覺得特別舒服, 尤其是頭, 本來沉悶悶的, 洗完了會覺得輕松許多, 格外神清氣爽。
“顧玉汝,我沒發現你還有這手藝,以後你天天給我洗。”
“哪有天天洗頭的?”
他胡亂找著借口:“我最近髒,天天下鄉,你看今天頭發上全是灰,你能看我滿頭是灰的在咱們床上睡嗎?我平時洗頭都是胡亂搓一搓,也不耐煩洗。”
反正他的意思就是,我髒死了,自己也不會洗,你看著辦吧,到底給我洗不洗?!
沒見過這麼無賴的人!
她用瓢舀著水把頭發上的髒汙衝掉,再洗第二遍。
第二遍就快多了,隻隨便在頭上走了一遍。
洗完衝幹淨,把頭發的上的水擰掉,她按照她的習慣在他頭發上包了一層布。之後她就出去了,薄春山想拉都沒拉住。
薄春山就頂著這層布出去吃飯了。
邱氏見兒子弄得這副奇怪模樣,詫異之餘也知道他是洗發了,看樣子這是兒媳婦弄的。
顧玉汝又開始耳根發熱,沒忍住瞪了他一眼,他卻笑嘻嘻的,就沒當成回事,嚷著說都吃飯吃飯。
飯罷,終於可以回屋了,一進門顧玉汝就把他頭上的帕子給扯了。
“你可真不講究,怎麼就頂著這個出去了?”
“這不是你給我包的,我想你沒讓我拆,我就先頂著,又沒什麼。”
看她別別扭扭的樣子,他湊到跟前:“咋了?你怕我娘笑話你?我娘才不會笑話你,她隻會高興。”
所以說還是當兒子的了解娘,兒媳婦還是要差點。
薄春山一湊上來,就纏人得很。
這都是老習慣了,不是要摸摸手,就是要摸摸臉摸摸腰,反正就是不消停。關鍵是他也不嫌膩歪,也不嫌煩,似乎這是他極大的樂趣。
而顧玉汝,也從很不習慣很煩,到慢慢也習慣了。
“你頭發上的水滴到我身上了。”
“那你給我擦擦?”
他摸塊幹帕子塞過來。
顧玉汝能怎樣,隻能給他擦,順著發梢一點點往上擦,往上擠幹水。而薄春山也就借坡下驢,從開始歪著側著頭將就她,到最後直接歪到她腿上去。
他躺得可舒服了,顧玉汝忍了忍沒去推他。
因為薄春山嘆了口氣。
“怎麼了?可是事情進展得不太順利?”
他點了點頭:“確實不太順利。”
她頓時忘了他太過沉重的事,忙道:“怎麼不順利了?”
薄春山就把原委講了講。
原來普通百姓對於官府下派的徭役是極為抗拒的,徭役又分好幾種,好點的就是幫官府幹幹雜活,修城牆修路修河堤,有時候就在縣內修,遠一點可能被徵調到別處,那就辛苦了。
差一點的就是當民壯,因為民壯幹的活一般都挺危險。
最差的就是兵役,那是要打仗,十去九不回。
一般逢著徵兵役的時候,到處都是哭聲。
民兵雖不是兵役,卻是屬重役之一,關鍵是沒人願意幹,你想想當民壯多危險,押送稅銀指不定哪會兒丟命,在縣裡負責巡夜防火防盜,指不定碰上什麼土匪火災啥的,更不用說去當民兵,指不定哪會兒就跟倭寇打上了。
普通老百姓都怕事,所以別看壯班人多,其實裡面有一大半都是花了錢,請那些不怕危險的人來替差。
這是大家都知道的事,官府一般也都是睜一隻眼閉一隻眼,反正官府隻管徵夠人數,不管你什麼朋充法,親充法。
可想而知,薄春山去下面徵民兵會有多難。
尤其今年的役各地也都完成了,突然徵民兵這是屬於額外的役,當地百姓可幹可不幹的事。也是薄春山第一次幹這種活,還沒學會置若罔顧不管百姓死活,所以進展極度緩慢。
他連著跑了好幾天,也就徵來了幾個,還都是當地裡正怕惹事,抓人頭抓出來的。
“以前有沒有類似的例子,都是怎麼辦的?”
薄春山苦笑:“定波縣好多年都沒徵民兵了。”
這事他不是沒查過,無舊例可循。
“衙門沒派人協助你?你畢竟是第一次做這種差事,應該會派人指點你一二。”
還真沒有,按理說應該是有,可兵房屬鄭主簿所管,如今這個局面,薄春山猜這可能就是所謂的穿小鞋。
人也不搭理你,反正這差事你幹著,幹不好到時候就有人說話了。
“其實這事也不難,人為財死鳥為食亡,沒人幹那是因為能拿到的銀子不足以他們去冒險。你想,官府隻管徵役,一文錢不花,來充役的人要麼是輪到自己,家裡又實在窮,拿不出銀子請人充,要麼就是覺得一份銀子太少,犯不著冒這個險。”
顧玉汝緩緩與他分析:“雖然目前定波縣平靜,但明州府下不平靜的地方太多,誰也不知道什麼時候倭寇鬧到定波來,等到那時候,定波附近沒有衛所,隻能指望縣衙或者民兵,考慮到這個,如果不是利益足夠,是沒人願意冒這個風險的。”
“所以說來說去,還是得銀子。”薄春山給她畫下總結。
顧玉汝點點頭,又道:“其實你徵民兵,並不一定要局限在鄉下。鄉下的百姓見的市面少,抓個賊還得叫人一起充膽子,這種人反而不易訓練,你既然打算動纂風鎮來給自己博個頭彩,就該找那些能迅速出成效的人,最好是膽大妄為無法無天之輩。”
說著,她頓了頓,笑著看著他:“薄春山,你是不是捕快當久了,忘了自己以前是做什麼的了?”
“我以前是做什麼的?地痞?好啊,顧玉汝,你敢翻我舊賬!”
他頭一轉,埋在她腿上臉就是一頓亂蹭,一邊蹭一邊去撓她痒。
“別鬧,別鬧,我在給你梳頭發,而且這是在說正經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