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很快就靠近了海船。
接下來的路程就考驗技巧了,連接這塊大巖石和海船的是一塊長形的木踏板,但因為海船比石頭高,呈陡坡狀。
如果力氣不夠,或是沒走穩腳底打滑,輕則摔一跤,重則人和貨都可能會摔下去。畢竟這塊巖石並不大,方圓不過兩米寬長。
薄春山在靠近踏板前停住腳步。
他下意識往後退了幾步,就見在他前方不遠處,一個苦力剛運完貨正打船上下來,卻因為腳底打滑,一個骨碌摔了下來。
情況極為危機,這巖石就這麼大點地方,而這人滾下來時根本控制不住走向,眼見人就要滾進海裡,棧橋的另一端傳來陣陣驚呼聲,頭頂上有人嘰裡呱啦在說著什麼,同時伴以哈哈大笑,似乎在取笑這個苦力。
就在這危機之際,薄春山一個箭步上前,空出一手,拽住了那個人的衣領子。
此時這人已是半個身子懸空,差點就要摔下去,可謂是險之又險。
頭頂上嘰裡呱啦的取笑聲戛然而止,就像野雞被人掐住了脖子。
場面一時變得很安靜,所有人都看著這一幕,隻有那個滾下來的苦力還在叫著,直到有人將他拎著放在地面上。
“我我我……沒事?我沒事,我竟然沒事!”苦力腿打著顫站了起來,整個人都是懵的。
“行了,快回去吧,再耽誤小心那監工又要罵人。”
“謝謝,謝謝你救了我。”
苦力抖著腿走了。
薄春山抬頭看了一眼,一步踏上木板。
他腳步穩健有力,對於旁人來說有些陡的斜坡,對他來說卻如履平地。很快海船的甲板就落入他眼底,同時甲板上圍站著的一群人也落入他眼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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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個‘月代頭’嘰裡呱啦地說了一通。
旁邊有個穿深藍色直裰的大晉人,他對‘月代頭’弓了弓腰,用同樣的話回了幾句,那‘月代頭’指著薄春山又是一通說,深藍色直裰轉過身,用大晉官話對薄春山道:“這位大人說你力氣很大,可是會武?”
薄春山一手還掂著貨,另一隻手搔了搔後腦勺,一臉憨厚的笑道:“小的不過是個莊稼人,哪裡會武。”
深藍色直裰跟‘月代頭’交談了幾句,轉頭又對薄春山說道:“這位大人說你力氣很大,有沒有興趣跟隨大人,給大人當奴僕?”
薄春山還是憨厚笑:“小的家裡還有婆娘,還有崽兒,不能跟大人走,不能跟大人走,走了婆娘和崽兒就沒人養了。”
深藍色直裰鄙夷地看了他一眼,跟‘月代頭’又說了一通,‘月代頭’高傲藐視地說了幾句什麼,哼了一聲走了。
等人走後,深藍色直裰道:“真是個憨貨,如此好的機會,竟還惦記著老婆孩子舍不得,真是朽木!”
說完,他袖子一揮也走了。
有人來指引薄春山進入船艙,把貨往倉房裡送,貌似是四大姓的人。
他並不認識薄春山,還以為他是四大姓的人,對他低聲說道:“別理那個陳瓜皮,以為攀上個倭人,就認不得祖宗老子是誰,不過那個倭人不能得罪,他是島津大人手下的一等武士木村大人,殺人如麻,非常厲害,幸虧他沒和你計較。”
“島津大人是誰?”
“島津大人就是這艘船的主人,咱們的貨都是給島津大人,不過這事不要往外面說,小心……”
他做了個割脖子的手勢,不言而喻。
薄春山當即做出一副膽小害怕的模樣。
“行了,隻要你能管住嘴,什麼都別往外說,就能安穩無事。咱們跟倭人做生意也是沒辦法,如今外面都是倭人,我們的船去不了六橫島,走到半路就會被搶,隻能把貨折價給這些倭人,多少總是能賺一些。”
薄春山還想再套點話,可這人似乎也意識到自己說多了,緊閉嘴不願再多說,他為了不惹人起疑,隻能按下不發。
……
薄春山後面就是虎娃。
怕虎娃也出意外,他走得格外慢,幸虧虎娃沒出什麼岔子。
兩人一前一後走回去,剛回去就有人拉著他道謝,正是方才差點摔下去的苦力。
那個當監工的中年人往這裡看了一眼,不知想到了什麼沒有訓斥,反而又對那些苦力即將被排到的苦力喝道:“都小心一些,不怕慢,就怕不穩。你們要是折在這裡,一條人命也就二十兩。”
當即所有人都打起精神來,生怕再出岔子。
可越是怕什麼,越是來什麼,可能之前那驚險的一幕嚇到不少人,之後又有一人出了意外。
貨倒是沒事,掉在大巖石上,人卻掉進了海裡,下面黑咕隆咚的也沒看見人影,一條人命就等於是沒了。
至此,開始有人懼怕不願上前,那個監工又罵又驅趕都沒什麼用。
本來這貨上的就慢,再有人不願幹活,估計等天亮了這批貨都上不完,後面還有別人怎麼辦?
“你,過來!”
薄春山指了指自己鼻子:“我?”
“對,就是你!你來,先帶頭幹著,這裡不能停,幹多少都給你加錢。”
薄春山倒不在乎這點銀子,本身他就是半路插隊來的,可看看四周那些滿臉膽怯的勞力們,他又想借著機會多探點消息,遂也就上來。
看來他今天真要充當免費勞力了!
.
薄春山都上了,虎娃自然也要上。
黑夜如墨,別人都往後退,生怕被人推上來,唯獨這兩人跟傻子似的一趟又一趟跑著。
大抵也明白這兩人是在幫自己幹活,還有人主動送上水給兩人喝。
薄春山哪怕天賦異稟,力氣不差,連跑十幾趟也被累得不輕,虎娃更不用說了,兩人速度越來越慢,不過那些勞力見兩人來回這麼多趟都沒出事,再加上有監工在邊上催,漸漸也有人敢上前來背貨。
“這位小哥力氣真大,我都看你跑十多趟了,以前那些勞力一夜挺多也就跑十多趟。”
放下一包貨,出了倉房門,行經一個寬廳時,突然有人說道。
這裡是整個海船的最底層,一般貨倉都在這一層和上面一層。整體環境漆黑昏暗,隻靠掛在牆上的一盞‘氣死風燈’採光,突然一塊地面上冒出一個人頭,嚇了薄春山一跳。
隨著話語聲,那個‘人頭’從下面爬了上來,薄春山這才看出下面還有一層,可能這裡就是進出口。
“剛才死了個人,沒人願意幹,累得也夠嗆。”薄春山停下腳步,佯裝歇口氣,“這位老哥,你這是在做甚?”
‘人頭’其實是個四五十歲的老漢,整個人黑亮精瘦,一看就是老跑海上的主兒。
“這船以前漏過,自那以後隔陣子就會滲點水,也不嚴重,不過瞅著空就得補一補,也免得真出大岔子。”
“這船漏了還能補啊,怎麼補?這麼大的船!”
“就這麼補!”這老漢似乎也累了,爬上來就丟下手裡的工具,一屁股坐在地上,“這船看著是不錯,但有些年頭了,就跟這人一樣,老了毛病就多,不過沒什麼大問題,敲敲打打縫縫補補又是一年。”
“看你老說的,在這船上也有些年頭了吧?我聽說這船主是個倭人,你老是大晉人,怎麼跟著倭人給倭人幹活?”
第65章
“什麼倭人大晉人, 給口飯吃就行。”
老漢抿著嘴唇,瞧不出臉上的表情。
頓了頓, 他又道:“我不是給倭人幹活,我是給這條船幹活,以前這條船的船主不是倭人,是個大晉的海商。人死了後,船自然易主了,我們這些人跑也跑不掉,回也回不來,就算回去了家裡也過不下去日子,不如跟著船漂,漂到哪兒在哪兒, 等哪天船不行了,人也死了。”
薄春山幹笑兩聲,“瞧您老說的這喪氣話,人活著就有希望。”
這時, 有人走進這條艙道。他當即閉上了嘴,老漢似乎也不想惹事,再度鑽進了那個不起眼的孔洞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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長興商行和譚家的貨已經上完了,可今日也是稀奇了, 竟還沒見到有旁的車隊到。
那個監工已經有點急了, 讓身後的一個人回去看看,可這黑燈瞎火的, 路又不好走,一個人哪敢去。
還是苗管家說了句, 讓這人跟他們一起回去, 這才一起走了。
回程的路就輕便多了, 車上沒貨,人可以坐車走。
路走到一半時,就聞到一股焦糊味兒,隱隱還有血腥味兒,隻是這黑燈瞎火的,也沒人敢去探看,隻能照原路返回。
眼見纂風鎮遙遙在望,可本該是在陷入夜色中的纂風鎮,此時卻隱隱能看見燈火,頗有幾分燈火大作之勢。
肯定是出事了!
一行人很快進了城,之後各自散去。
薄春山沒怎麼耽誤就回到客棧。
此時顧玉汝幾乎是一夜沒合眼,薄春山一邊換衣裳,一邊問出了什麼事,可顧玉汝也說不清楚。
她待在客棧裡,擔心薄春山幾人睡不著,中間迷迷糊糊將要睡著時,就聽見外面人聲、吵嚷聲,還有一片片火光時不時劃過黑夜。
依稀聽見說誰家的貨被人燒了搶了,她更是睡不著了,就怕是薄春山那邊出事。
“我們倒沒出事,出事的應該是另外幾家。”
這時,顧晨來了,他蒼白的臉上隱隱透著不安。
“今晚另外三家都出事了,最先出事的是嚴家,緊接著嚴家的人去找姚家茬,兩家打了一通,混亂之中把孟家也拖下水了。據說孟家的貨被人搶了,出手搶貨的人不知是誰,至今還沒找到,如今孟家正在大肆搜城。”
薄春山滿臉詫異。
“在纂風鎮,都能讓把貨劫了,這四大姓未免太不中用了吧。”
“中不中用倒在其次,可我們這一次危險了,如今也就苗家的貨沒出事,還已經上船了,我就怕……”
“怕什麼?你又不是苗家人,天塌了還有個子高的頂著,苗家又不是死的,能就這麼被人冤枉?”
“可……”
薄春山打了個哈欠:“行了,累了一夜,早點去睡吧,幹著急沒用,有什麼事天亮了再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