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3章
此時的董家, 也知曉齊永寧回來了。
宋淑月能從家廟裡出來,多虧了中了解元的外甥,如今外甥回來了, 自然要上門道喜。
還要大張旗鼓地去!
她一掃之前得知顧秀才也中舉了的陰霾, 叫了人來與她收拾打扮,又讓人把董春娥叫了來。
不同於以前的張揚和明媚,經過那次事後的董春娥,如今要沉默了許多,明豔的臉上帶著一絲不顯的黯淡和憔悴。
宋淑月從鏡中看了女兒一眼, 道:“現在知道我為何逼著你弟弟讀書了?這次娘能出來, 也多虧了你表弟,讓我說他以後的前途絕不止這些,所以這趟去了齊家,你多與你姨母說說話,她向來心軟,你多示弱多示軟, 她還是疼你的。
“我如今雖出來了, 但見老太太和二房的反應, 估計都等著想看我笑話, 抓我的錯處, 我們如今隻能抓緊你姨母你表弟,才能在董家立足, 至少在你弟弟考中功名之前是如此。所以這門婚事一定不能丟, 這趟我去找你姨母多敲敲邊鼓,希望這次能促成你和永寧的婚事。”
“我和永寧還能成?他能願意?”董春娥有點不確定道。
別看她平時裝得自信滿滿, 實際上她在齊永寧身上撞了無數次牆, 撞多了, 哪怕面上自信,心裡多少還是怯的。
“怎麼不能!如今那顧家已經給女兒定親了,這就是你的機會。”
“她定親了?顧玉汝定親了?”
宋淑月瞥了女兒一眼,點點頭:“這事我也是才知道不久。”
“可她為什麼會定親?永寧哪裡不好?”董春娥還是不敢置信喃喃,“我一直以為她退親是以退為進,沒想到她竟真的定親了?”
“你管她為何會定親?”宋淑月豎起眉毛,嗤道,“讓我說,這起子人就是矯情,喜歡故作清高,丟了西瓜,撿了芝麻,以後指不定會後悔成什麼樣。不過這都不管我們的事,你隻要知道如今你的機會來了,這趟去了多討好的姨母,她喜歡乖順聽話的女子。”
“是,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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宋淑月帶著兒女去了齊家。
此時齊家早已是賓客盈滿,幸虧幾人都是女眷,董睿又還沒成年,就直接去了後院見宋氏。
他們並沒有見到齊永寧。
問了宋氏,宋氏支支吾吾隻說出去了,也說不出個子醜寅卯,宋淑月料到定有內情,但當時還有別家的太太在,她便也沒有細問。
此時的齊永寧,正站在顧家大門外。
他敲了敲門,不一會兒就有人來開門了。
“永寧?”
是孫氏,她十分詫異,同時臉色還有些尷尬。
“伯母,我想見見玉汝。”
孫氏面露難色,猶豫了一會兒,她嘆著氣道:“永寧啊,你看你和玉汝已經退親了,玉汝如今又已定親,你倆見面總歸是不好。”
“是那個捕快?”
孫氏聽出齊永寧言語中的鄙視之意,她自是覺得詫異,詫異向來溫潤如玉的齊永寧竟會如此‘不穩重’,可有著之前不讓媒婆給顧玉汝說親那事,她倒也不至於反應過大。
“是個捕快!”孫氏坦然地點點頭,“那孩子雖是個捕快,但是個好人,對玉汝也好,對我和你叔也像對待親爹親娘一般,這趟你叔趕考能安穩回來,全靠了那孩子。他確實不如永寧你有出息,但我們家的孩子,也從沒指望她能有大多出息,隻求她能平平安安,和丈夫和和美美就好。”
孫氏其實就是在解釋,也是心中有了裡外之分,忍不住替薄春山辯駁了幾句。
可擱在齊永寧耳裡,就覺得刺耳無比。
因為曾經這都是他的待遇!
那個能在顧家夫妻口中,得到毫不遮掩的誇贊的人應該是他!
可現在竟換了旁人,換了一個誰也不知從哪兒冒出來的捕快!
齊永寧握緊自己的手,心裡在滴血。
孫氏還在說:“……所以永寧你看這種情況,實在不方便你和玉汝見面。”
齊永寧也知道今天恐怕難見到顧玉汝,自己多少是有些不冷靜了,他衝動而來,有滿腔的話想問,此時竟顯得有些可笑。
似乎看出孫氏因自己臉色不好,顯出了幾分意外和尷尬,他漸漸地恢復平靜,臉色也和煦起來,充滿了歉意。
“是我唐突打擾了,還望伯母勿怪。”
“怎麼能說打擾了?隻是、隻是實在是……不方便……”
齊永寧退了一步,轉身走下臺階。
孫氏松了口氣,忙把門關上了。
齊永寧側身看著顧家緊閉的大門。
明明也不過才十月天,他竟感受到一股徹骨冰寒上了心頭,同時還有些恍惚。
怎麼事情成這樣了?數月前他來顧家,伯母還笑語盈盈迎他進去,待他如子侄般親熱,如今怎麼成這樣了?
“少爺,少爺!”
齊永寧回過神來。
是平安,一旁還跟了個齊家的僕人。
那僕人面露急色道:“少爺,家裡來了很多客人,都是想見少爺您的,老爺說您缺了實在有些不像話,面上也不好看,還有明州那邊也來人了,老爺說讓小的來叫您回去。”
齊永寧還在看著那門。
良久,才道:“我這便跟你回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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齊永寧一直覺得自己一定能抽出空來解決這件事,實則他低估了自己的忙碌。
解元之才,幾十年才能見一個。
太多人想見他,能擋的齊家這邊都幫他擋下了,擋不了的,自然是該見的。
他還去了一趟明州府,見了府臺大人,還見了一些明州齊家的人。以前齊永寧隻是個秀才,再是人才出眾,也不過是個秀才罷了,明州齊家會重視他,隻是覺得他是一個未來可能會前途無量的後輩。
可如今這個後輩中了解元,那個‘可能’就可以去掉了。
如無意外,解元之才去考進士,穩打穩的一個進士到手,若是再出眾些,能中一甲,入了翰林院,那可是明州齊家幾十年甚至百年都沒有的榮耀。
所以這一次齊永寧見齊家人,分量截然不同以往,都是齊家的一些長輩,或是勉勵,或是點撥,同時附帶與他的資源也不一樣了。
既然衝著做官去的,做官最講究人脈關系。
同科同年同考同窗是一茬,人師業師座師又是一茬,還有同姓、同鄉、同派系,這些都是一個士子甫入仕時應該維護好的關系和人脈。
經營好這些關系,未來將會讓他受用無窮。
可既然要經營,免不了要花許多精力和時間,齊永寧雖一再心想一定要見顧玉汝一次,要抽出時間來解決掉她的定親之事,可這些避免不了的瑣碎雜事,佔據了他太多太多的時間。
好不容易在他解決掉一些瑣事,從明州府趕回來,想著接下來他終於有時間處理自己的私事,卻未料到又來了一計晴天霹靂。
顧玉汝要成親了,就在明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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齊家
明明正堂裡燈火通明,但總給人一種燭火搖曳之感。
齊永寧臉上的嘲諷就在這搖曳中,破碎了又聚集,聚集了又破碎。
“為什麼?”他的聲音在恍似空曠的堂間驀地響起,過了一會兒,他又道,“為什麼不派人把這消息告訴我?為何到現在才說?”
齊彥面色凝重,欲言又止。
宋氏捏緊帕子,泫然若泣:“永寧,你難道還因為這點小事,怪上我和你爹了?”
“小事?”齊永寧想笑一聲,沒笑出來。
他實在震驚、錯愕。
怎麼著就要成親了?明明也就才短短不到一個月的時間?
“你這是什麼態度,怎麼跟你娘說話的?”齊彥斥道。
頓了頓,他面露疲累之色,道:“爹知道你在怪你娘和我,可顧家那也是前幾日才放出要辦婚事的消息,你顧叔沒給我們家遞信,我還是從一個朋友口中得知。等到那時時間已經晚了,也沒幾天了,又想著你馬上就要回來,才會沒專門派人去告訴你。”
齊永寧笑了幾聲,又笑著道:“我又怎敢怪爹娘!畢竟爹娘明擺著不待見顧家,自然也不想我娶玉汝,娘希望我娶董春娥,爹說過既然親已退,就該各自婚嫁,何必再勉強,也免得尷尬。爹娘的態度如此明顯,不告訴我玉汝的婚期也是正常,我又怎會怪爹娘!”
這話裡怨氣太重太重了,齊彥沒忍住道:“永寧!”
其實齊永寧說的沒錯,在齊家收到顧家要辦婚事的消息後,齊彥是猶豫和斟酌過的。
所謂的時間晚了,反正齊永寧馬上就要回來,其實不過是借口罷了。宋氏如何想的暫時不論,齊彥是真想不如木已成舟,就此便罷。
宋氏哭了起來。
聽見哭聲,齊永寧才反應過來自己方才說了什麼。
他深吸一口氣,揉了揉臉。
“爹娘勿怪,是我失態了。”
說是這麼說,他臉色卻不見絲毫緩解。
齊彥面上露出幾分痛苦之色,似乎一下子蒼老了許多,“永寧,強扭的瓜不甜,不要再勉強了,不如就這樣罷。”
不如就這樣罷?
齊永寧腳步有些踉跄而起,明明還沒入隆冬,他卻有些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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