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去大牢裡蹲個一年半載,這樣一來,兄弟們都知道了,大家瞧不起你不說,你所積攢的人脈、關系,經過這一年半載的消磨也都沒了,等你出來,可真就是幹幹淨淨全身而退。
當然,肯定也不是全身而退,不然也不會立這麼個規矩。其實說白了,就是不想人退幫,你想去當尋常人,你蹲了大牢還能當尋常人嗎?
當初薄春山提出想退出的事,因為裴永勝不在,就跟裴豹提了幾句。
裴豹還算大方,說隻要薄春山按規矩辦事,到時候他再給薄春山一千兩銀子。這些銀子足夠他出來後,小日子過得滋潤了,誰知薄春山竟然反悔了。
退還是要退的,但是大牢不蹲了。
“你可別瞧不上這小子,你若能有他一半狡猾聰明,你爹我現在也不用發愁你以後能不能守住我辛苦攢下的基業。你看他方才說話,唱念做打信手拈來,也不顧忌什麼面子,明知我忌憚他,還能在我面前做小輩姿態,能伏低做小,又能翻臉無情,這樣的人其實最可怕。”
裴永勝放下茶勺,往後靠了靠,聲音低沉。
“你爹我這一輩子,見識的人也有不少,我不怕那些大戶高門出身的人,恰恰是這種於微末發跡的人,才最讓人警惕。因為出身寒微,這些人通常沒有那些出身大家的矜持和自傲,隻要能達成他們的目的,別說叫你爹,他們給你當孫子都行。
“還記得當年他才十多歲,在妓院裡給人打下手,當時認出我來,張口閉口叫我幹爹義父,說他爹當年說了以後若生了兒子我就是幹爹,等後來他借著我的勢在幫裡立起來,我不過信口一句,他當即就改口了,嘻嘻哈哈翻臉就不認了。
“還有你,你真以為他以你為主,是害怕你?不過是忌憚你背後的我,這些年來他在幫裡,上能跟我撒潑賣憨,下能跟那群人打成一片。不說遠了,就這永勝賭坊,你來和他來時的動靜,難道你看不出區別?”
裴永勝長籲了口氣:“其實你忌憚他是對的,你爹我也忌憚他,怕他再在幫裡混幾年,把你爹手下的人都混成了他的,畢竟你爹能有今天,都指著手下的這些人,有這些人在,才有你爹今天。現在他能走也好,和和氣氣的走了,事也不要做太絕,畢竟山不轉水轉,指不定日後還有你求到他手裡的時候。”
裴豹不服氣道:“我不可能會求他!他既然離開了,就是一個人,他一個人能做什麼,不撈偏門他也就是個當班夫走卒出苦力的下場。”
裴永勝看了他一眼,沒有說話。
裴豹又道:“那他若不是一個人走怎麼辦?”
“再看吧,他其實是個聰明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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薄春山去了賭坊後院。
這裡有幾排房子,除了平時做飯的廚房外,都是賭坊打手們住的地方,畢竟這賭坊裡一天到晚都離不了人。
他進了一間屋。
裡面坐著七八個年輕的漢子,有人在說話,有人在喝酒,有人玩骰子,十分熱鬧。
“山哥。”
“山哥!”
屋裡的人紛紛跟他打著招呼。
“老大,你來了。”
正在跟人玩骰子的虎娃站了起來。
他沒和人玩錢,在賭坊做事的人一般都不會賭錢,因為他們看多了因為賭鬧得家破人亡的事,所以他們就算賭,也都是不玩錢的。
虎娃玩的就是輸了的人在臉上貼紙條。
可能對方跟他鬧著玩,他眉毛上和嘴角各貼了幾根紙條,垂下來形成了個八字,看起來既蠢又好笑。
“你們玩吧。”
虎娃三下兩下就把臉上的紙條拽下來,跟刀六一起,和薄春山出去了。
三人去了虎娃和刀六住的那間屋子。
“老大,老板把你叫去說什麼了?”
薄春山一來,二人就知道了,自然也知道裴永勝把他叫上去說話的事。
“老大,讓我說豹哥說的那事就是故意坑你,你可千萬不能答應。”
薄春山笑道:“我怎麼可能答應他,我如今是快要娶媳婦的人,真答應他等回來黃花菜都涼了。”
他那時是真想退了,也想斷得幹幹淨淨,所以讓別人視如虎狼的規矩,其實對他來說反而是好事。至於名聲,他本來就沒有什麼名聲可言。
隻可惜計劃不如變化快,如今有顧玉汝在,打死薄春山他也舍不得去蹲大牢。
“那老大你真打算走了?”
不同於虎娃的喜歡咋呼,刀六要沉著許多。
薄春山點了點頭:“人家裴家的基業,咱擱裡面攙和什麼?沒意思!攙和好了,那也是人家的家產,攙和不好了,指不定哪天兔死狗烹,何必繼續留著討人嫌。”
他可從沒打算留下來跟裴豹爭個輸贏,輸了贏了結果都沒什麼兩樣,東西還是姓裴的。誰叫人家有爹,而他爹死了。
“那老大你打算好以後做什麼沒?要不我跟虎娃都跟你一起走吧,你走了,我們留在這也沒意思。”
“走什麼?你們是生怕我不死?”薄春山罵道,“那父子倆能答應放我走,就是知道我不會帶走任何人,我要是帶著人走,他們能這麼輕松放我走?行了,你們繼續好好的待在這,幹你們的活兒,吃你們的飯,等我出去摸索摸索,找到合適機會,你們再離開也不遲。”
“至於我以後做什麼?”
他摸著下巴,“你們嫂子讓我找個正經行當幹,什麼活兒正經又來銀子?現在銀子倒是暫時不愁,但你們嫂子的爹娘是讀書人家,又是好面子的,這活兒一定要正經,還要體面,這樣以後我娶你們嫂子才容易。”
“要不老大你去做個什麼生意,也當個大老板?”虎娃搔搔腦袋出主意。
薄春山瞥了他一眼:“你看我像做生意的?再說了,做什麼生意?”
“開個賭坊如何?”他們就對幹這個熟悉,而且這個來錢快。
薄春山對著他後腦勺就是一巴掌。
“你信不信,我要是開個賭坊,要不了幾天龍虎幫就找上門了,他就算不用以前對付別人那樣的手段對付我,我也絕對吃不了兜著走。搶人財路猶如殺人父母,到時候肯定要拼命的,不值當。再說了,開賭坊可不是什麼正經行當,你們嫂子說了要幹正經行當。”
“那要幹什麼正經行當?要不開個酒樓?”
薄春山想了想,道:“酒樓可不好開,小酒肆就是掙個辛苦錢,還得有手藝,大酒樓哪家背後不是有人有關系有門路,沒有這些,要不了一個月,就得關門大吉。”
“那這也不行,那也不行,那老大你說你想幹什麼?”
薄春山摸了摸下巴,尋思道:“你們覺得劉成那活兒怎麼樣?”
第37章
這些日子, 因為幫顧玉汝辦事,薄春山可是和縣衙的人打了一通交道。
以前倒沒看出來,現在才發現這些人還是挺威風的, 而且背靠衙門好辦事, 走出去都是被普通百姓敬著怕著的。
“老大, 你該不會想去吃公家飯吧?”虎娃大驚失色。
這公家飯指的可不止是去當公人做公差, 如果進了大牢, 也算是吃公家飯,算是這些撈偏門的人嘴裡的一句黑話。此時被虎娃說出來,不知道的人還真會以為薄春山犯了什麼事,要進大牢了。
“吃公家飯怎麼了?以後再碰到老子, 說拿你們去吃公家飯,就拿你們去吃公家飯。”
薄春山越想越覺得不錯。
像他這樣的出身,真退出去了, 一時半會可不好找什麼又正經又體面的活兒。銀子他暫時是不缺的,可他也明白, 不缺銀子和有個正經行當做是兩碼事。
像顧家那樣的人家,你就算有再多銀子, 人家也隻會覺得是銅臭, 隻有擁有一份正經且受人尊重的差事,才會得到他們的另眼相看。
尤其他以前又是混子,什麼比混子跑去做公差來得顛覆?
這叫什麼來著?
叫浪子回頭金不換!
還有龍虎幫這邊, 本來他還有些擔憂, 怕裴豹不如裴永勝來得通透, 到時候找自己麻煩。
是時他是弄他, 還是不弄他呢?
弄他, 裴永勝肯定要插手, 不弄他,他絕對忍不下這口氣。
如果他跑去做公差就簡單了,以後裴豹這些人絕對會躲著自己走。
薄春山越想越覺得挺不錯,喜道:“就這麼說定了,我去找劉成。”
另一邊,剛回家,正準備睡下的劉成忍不住打了個噴嚏,有一種不好的預感。
“誰在想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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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一夜,並不平靜。
顧家這頭就不說了,薄家那邊,邱氏知道兒子出去了,可她依舊睡不著,她還在想那個眼熟的絡子。
而劉家這邊,劉成剛睡著,就被人闖了門戶。
現在的小賊真是膽大包天,竟然敢闖公差的門戶!
兩人在黑暗中過了幾招,劉成沒好氣道:“就知道是你小子!”
他不打了,去點了燈。
果然燈點燃後,映入眼底的是薄春山那張笑得不懷好意的臉。
“你小子笑這麼燦爛做甚?”
劉成跟薄春山是多年的交情,每次這小子笑成這樣,肯定就沒什麼好事。
“你說我以後跑來跟你吃公糧如何?”
劉成眉頭一皺,瞧了他一眼。
“那邊真打算退了?”他還是知道薄春山的一些事情的,所以知道他在說什麼。
“當然,我什麼時候說過假話。”
“那你是怎麼想到跑來吃公糧的?”劉成又問。
薄春山也沒含糊,就把自己的想法說了一遍。
劉成聽完,用蘊含奇異光芒的眼神看他。
“老子還真沒想到,你小子還是個痴情種,為個女人,真是什麼都願意幹。不過你這個想法倒是不錯,真要是當了公差,你跟龍虎幫那邊就可以真斷了。”